他就是不想死,也捨不得死。
坐在花園裡,他一心想着都是自己風光的時候。當他還是恆翔的老闆,大家對他很是恭敬,尊稱他洛總。他能在酒桌上和別人應酬交際,一般人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以前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什麼都有,事事順心,他也認爲,自己會一直順心下去。
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落到一無所有,連活着都變得艱難起來。
洛正峰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太陽下山。看到那落下的夕陽,洛正峰自然而然想到了現在的自己。他現在就是夕陽西下,很快就要結束了。
仔細想想,他又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完成,就這麼結束,他如何能甘心?
垂頭喪氣被李美玉推回病房,他無法避免那些聲音鑽入自己的耳朵裡,之前他一直待在病房裡,沒有留意到其他病人的情況,今天出去了才發現,原來其他人接受治療時,竟然會這麼痛苦。
他又讓李美玉去叫來醫生,有些話,想和醫生確認一下。
醫生以爲他哪裡不太舒服,叫來了主任醫生,畢竟,這是霍少親自交代過,要小心照顧着的病人。
主任親自趕過來,噓寒問暖,自然全是看在霍彥辰的面子。
洛正峰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唯一不舒服的,就是自己這顆心。他看着醫生,認真問道:“醫生,你和我說老實話,我這個病,如果是今天那個醫生給我操刀,我接受手術治療的話,能確保活下來嗎?”
這話,不管哪個專家來了都不敢說這樣的話。他尷尬地笑了起來:“您這話說的,任何事都具有一定的風險性,這個我可不能跟你保證,畢竟,手術過程中也會出現一些意外,這是不能完全控制住的。突發情況,誰也不能保證。”
“突發情況?”
“對!因爲現在的技術,實際情況會比檢查出來的結果要更爲複雜一些。不過,給你操刀的醫生會選最有臨牀經驗的,這樣就會縮小一些風險。但是,這手術,本身會存在一定的風險,所以,我們手術前,都會讓家屬簽下責任書。”
一條人命,沒有誰能輕易說負責。
“也就是說,你們什麼都保證不了?”
“你這是在爲難我們,我們醫生只想幫你們解除病痛,我們也不是大羅神仙,手一指你的病就好了。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不過,你的情況我看了一下,目前來說,進行手術的話,相對而言會好一些,成功的機率會比較大。而且,你也有手術治療的經濟條件。”
“如果保守治療呢?”
“保守治療時間會更長一些,自然,只能達到控制病情的目的,其他的,並不能保證。也有進行化療以後病情惡化的,臨牀上,很多東西都因人而異,我們也不敢百分百保證些什麼。”
“那你們能確定的是什麼?”
“這……”
醫生的話根本不能安撫洛正峰的心,反而讓他更加擔心起來,手術的話,會死的更快吧!萬一自己手術不成功,就這麼死了,他還有什麼以後可言?
醫生沒明白他在擔心些什麼,如果換做其他人,有這樣的條件,自然會毫不猶豫選擇手術治療,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找到腦科權威專家親自操刀的,這要多大的面子才能辦到?
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現在專家卻要等着他的答覆,這主任也是很無奈。
“其實,我覺得您可以考慮接受手術治療。畢竟那是一勞永逸的法子,手術成功以後,你就能徹底好起來,這不是很好嗎?”
“那萬一手術沒有成功呢?我就變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屍體,再說,你也不能保證一定成功。退一萬步,就算成功了,你麼還要做病理分析,判斷是良性還是惡性的。如果是惡性,那我又該怎麼辦?”
“這……”
醫生被他一連串的發問給問懵了,這誰扛得住他的諸多考慮。像他這種情況,不都是相對而言嗎?
“你們還是什麼都不能向我保證,我接受手術治療,也就可能意味着,我直接給自己判了死刑。”他有些明白了,心裡的擔憂越多,就越做不了決定。
他不想像其他病人一樣,接受化療後,變成那副鬼樣子,還在生死邊緣掙扎着,可他也不想就這麼利落地死了。
他該如何是好?
醫生還說了許多話,好比保守治療到最後會怎麼樣,最終,他還是要做手術才能治好這個病,洛正峰椅子都沒有聽進去。他只知道,自己確定能活着的時間還有多少,很明顯,保守治療,他能確定活下來的時間更久。
“好了,謝謝你,醫生,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去忙吧!不好意思,耽誤你的工作時間。”
醫生看他垂頭喪氣,只覺得,他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讓專家操刀,還沒有這樣的運氣,他卻不知道珍惜,還覺得這樣不好,那樣也不行。
洛正峰一個人待在病房裡,腦海裡反覆想着醫生說的那些話,整個上半夜都沒有睡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的夢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恰恰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個靈堂,中間擺着的水晶棺材裡,躺着一個人。
他站在遠處,看很多人跪在靈堂前哭着,有一個身影,他很熟悉,正是自己的妻子。
他遲疑着慢慢走了過去,正想叫她,伸手一抓,卻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她。不知妻子,女兒女婿都在這。
洛正峰擡頭一看,供桌上擺着的,居然是自己的黑白照片。他大驚失色,不敢相信。自己好好的,怎麼就死了。
他快步走向了水晶棺材,靠近時,又有些遲疑害怕了。
真的會是他嗎?
他顫抖着手,慢慢走了過去,果真,他看見另一個自己正躺在水晶棺材裡,同樣一張死氣沉沉的臉,他和那些病人一樣,骨瘦嶙峋,那樣子可怕極了。
不可能的!自己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他仔細一看,被剃光的頭頂處,一條猙獰的縫合線像是噁心的爬蟲,匍匐在他的頭皮上。
他嚇得大叫,再睜眼,滿頭大汗,天已經亮了。
幸好,那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