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世文這個年紀半白的大男人，硬是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傷傷心心的哭了好幾分鐘。
這一餐飯吃下來，多半都是袁美麗在說話，喬世文一直沉默，中間離開了好幾次，每次回來眼圈一次比一次紅。
晚飯，喬小安也是留在荷塘月色吃的。
她非要去洗碗，袁美麗不讓，兩人都堅持己見，最後商量着一人洗，一人清。
兩母女倒是有許久，許久，沒有這般溫馨的站在廚房，一起做家務了。
袁美麗回憶着，好像是小安上初中的那會兒，晚飯後偶爾會一起洗洗碗。
那時候，家裡的老房子是安置房，廚房不大，燈光也有些暗。
聊起她的成績時，她會忍不住拿着有洗潔精泡泡的手，戳小安的腦袋，說她笨死了。
後來吧，她跳舞把腰扭了，家務就一直是喬世文在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得了癌症，所以突然有好多好多的感嘆。
也特別容易知足，特別容易快樂。
以前總希望自己能大富大貴，能給小安好的條件，後來給不了，就希望她嫁得好，能給她長面子。
到現在覺得，那些都是過眼煙雲。
好希望，時時都可以像現在這樣。
小安就站在她的身邊，兩母女說說話，聊聊天。
哪怕都沉默，能側頭看她一眼，也是幸福的。
不知不覺的，袁美麗潸然落淚。
喬小安從她手中接過洗好的碗，放在水池子裡清洗了一遍，再擡頭去接第二個碗時，喬媽卻半了半拍。
“母后大人，你怎麼還哭了，是紅眼病疼得厲害嗎？”
袁美麗搖搖頭，埋頭在手臂上蹭了蹭。
“不能這麼擦的，本來就得了紅眼病，再隨便擦，會感染的。”
“沒事的。”
“……”沒事，她這像是沒事的嗎，眼淚還越流越多了。
“不會感染。”其實，根本沒有紅眼病。
“媽，你怎麼還真哭上了？”
“就是想到很久沒有和你一起洗過碗了，還是你上初中那會兒。”
“你也知道啊，這些年你一直在欺壓我爸，也就是我爸老實。”
“……”是啊，她也捨不得喬世文。
兩個人平時雖然總是愛吵吵鬧鬧的，可是感情特別好，結婚後就沒有分開過，哪怕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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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想着，老了，可以彼此當彼此的柺杖。
怎麼老天，偏偏要讓她先走這麼多年？
她不想在女兒面前太過悲傷，以免女兒發現端倪，後來沒有再哭了。
洗過碗後喬小安見阿墨還沒有給她打電話，三人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水果時，她就是隨口一說。
“要不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好啊。”袁美麗當時就答應了，“要不今晚你挨着媽媽睡吧，你也好久沒挨着我睡了。”
“……”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吧？
“我去鋪牀，順便把空調先打開。”袁美麗說着，立即起身，“冬天了，天冷。”
“母后大人，我就隨口一說。”喬小安皺眉，“你不是要趕我走嗎？”
當時，袁美麗似乎很失落，很失落，“啊？你不是真的要留在這裡過夜？”
“媽，你不是說不要老是泡在孃家嗎？”
“……”袁美麗好像是自己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你想我今天留下來？”
“那你還是回阿墨家吧。”袁美麗雖是這麼說，可是卻顯得特別失落，“我也是隨口一說。”
喬小安也起身，走到她身邊，“走吧，今天難得母后大人開口，我就留下來，我們一起去鋪牀。”
“真的？”
“媽，你怎麼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喬小安皺眉，“怕我騙你嗎？”
而且，平時的母后大人，根本不會這麼粘她，轟她還來不急呢。
今天真的怪怪的呢。
先是煽情的說要給她做飯。
又說起初中的事，現在又這麼強烈的想留她過夜。
所以，她落在袁美麗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詫異。
對上她的眸子時，或許袁美麗看出了她的猜疑，便笑了笑。
“我就隨便一說，你還是滾回雲家吧，我還想早點看見你懷上我的外孫呢。”
這口氣，才你是真正的袁美麗。
只是喬小安不知道，袁美麗此時此刻的心情，簡直是苦不堪言。
這個時候，阿墨的電話剛好打過來。
喬小安馬上劃開了接聽鍵。
“阿墨。”
“喬喬，我忙完了，去荷塘月色接你。”
“好啊。”喬小安一臉歡喜，“我等你，你開車小心一點。”
等她掛了電話，袁美麗緊張地望着她，“阿墨嗎？”
她點頭。
“來接你回去？”
“嗯。”
“……”袁美麗又失落了，看來今天女兒是在這裡睡不成了。
過了約莫大半個小時，雲墨來了荷塘月色，在岳父岳母家裡坐了一小會，就領着喬小安離開了。
喬爸喬媽，站在夜幕下的庭院前，看着女婿女兒上了車，車子一路揚長而去。
直到那車燈都看不見了，袁美麗仍舊癡癡的望着公路的盡頭處，遙望，遙望。
冬天的夜風，來得有些肆虐。
吹打在人的臉上，刀子般割人疼痛。
袁美麗有些淚眼婆娑，“就走了？”
喬小安摟着她的肩，緊緊的。
她望着公路的盡頭處，喃喃自語，“就真的走了？”
“你要是想女兒，過兩天就去東方明珠看她吧。”
“小安很久沒在家裡過夜了吧？”
“……”喬世文心裡很不是滋味。
“也很久沒有跟我睡在一起了。”
“……”
“這孩子從五六歲後，就自己睡一間屋子，很久沒往我懷裡鑽了。”
“……”
“世文，你記不記得女兒小的時候？”
喬世文答非所問，“外面風大，我們進去吧。”
他這才扶着袁美麗，繞過庭院前的花花草草，從玄關處走進客廳。
掩上那兩扇紅柚木的大門時，還擠了一股狂虐的風進來，撲在喬世文的臉上，吹亂了他花白了一小半的頭髮。一轉身時，看見袁美麗已經失魂落魄的走去了沙發處，整個人呆呆的坐了下去。
那一眼望過去，袁美麗的身子顯得好單薄，好無力，似乎一瞬間就失去了精神的支柱，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