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閩的天氣進入最炎熱的階段,天邊捲過的流霞如同火焰一般讓人心底生出煩躁之感。
劫營初戰之後,南閩會戰就像一般戰爭那樣以固有的不可抵抗的形式向前發展。
閩中山東麓的五千青焰軍大營中懸起徐汝愚的大旄,士氣如虹。鋒哨都設到離南衛軍後營營壘不到四百步高地。
徐汝愚每日都會踏上離南閩後營不遠的高地察看地形,隔着這麼遠,南閩衛軍後營的兵卒依舊能感覺到這個粗布青衫的青年是那樣的沉靜。
每隔幾個時辰,就會有十數封揭露與譴責宗政世家與普濟海匪勾結的檄文射入營壘中。後營情形還好,但是前營在馮遠程的攻勢下,那些附有檄文的箭羽夾在如蝗的箭雨中一齊向營壘覆來,宗政荀達就無法控制檄文不流傳到普通的兵卒中間去。
數日來,漳臺慘禍的真相以及十多年來宗政世家與普濟海匪相互勾結打壓異己掠奪平民的真相暴露在普通兵卒眼前。
宗政衢看着檄文中完全不提顏家,憤憤說道:“從海盜貿易中受益非我宗政一族,徐汝愚單單撇開顏家不提,莫非其中有什麼勾當?”
宗政荀達伸手在眼前揮了一下,似乎要將一絲憂慮揮去,說道:“徐汝愚此計不僅要打壓我軍士氣,還要離間我與顏家的關係,衢兒那麼想,不是正中了徐汝愚的圈套?”
“衢兒本不那麼想,只是顏卿義領兵在永嘉堡南面集結了半個多月,到今天還沒什麼動靜……”
“莫要多言,我對顏家是絕對的信任,在這樣的時刻,顏卿義斷無可能出賣我們宗政家。”
宗政衢心裡不以爲然,但聽父親這麼說,也就無話了,說道:“父親卻要督促顏卿義攻打永嘉堡。”
宗政荀達遲疑許久,說道:“讓人將一封檄文送到羅店寨去。”
羅店寨位於永嘉堡南面十八里處的一座山坳裡,顏卿義從莆田領過來的一萬精銳就駐在那裡。
顏遜看着檄文上的摺痕,顯然這檄文是青焰軍折成細長條綁在箭桿上射進營中的。
顏遜冷笑道:“這哪裡是信任我人顏家?”
顏卿義嘆了一聲,沒有接話。
顏遜問道:“大兄真的要去強攻這永嘉堡?”
“還有其他選擇?”
“明昔這一路五千青焰軍離開閩中山東麓就掩去行蹤,又豈知徐汝愚沒有在閩中山東麓潛下另一路大軍?”顏遜鎖起眉頭,不無憂慮的說道,“泉州與漳州交境處的空隙不得不防,我顏家駐在羅店寨的一萬大軍不是要去強攻什麼永嘉堡,而是應該開赴到閩中山的東南麓以備不患,我來此處,已與宗政荀達談定,他現在卻要變卦了,而且此時也是到了動用泉州水營的時候了。”
顏卿義搖了搖頭,說道:“泉州水營是當年徐行一手打造出來的,宗政荀達此時怎敢調泉州水營北上作戰?”稍稍一頓,接着說道,“只要迅速拿下永嘉堡,我前北兩路大軍匯成一處,就不愁徐汝愚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若是不能打下永嘉堡呢?”
顏卿義微微一怔,轉念說道:“南閩衛軍有三萬五千衆駐紮在虎吞峽,徐汝愚若有膽量鑽入泉州,我南閩便叫他嚐嚐慘敗的滋味。我軍在此集結已有二十日,再不攻永嘉堡的話,難保宗政荀達不生別的心思,你又怎麼知道徐汝愚的目的不是這個?”
顏遜欲要再言,卻見顏卿義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色,暗歎一口氣退了出去。
劫營之戰過去五日,初期醞釀了相當久的南閩會戰在三處卻相當倉促的同時爆發了。
五月二十七日,顏卿義率領一萬兵力從南面向永嘉堡發動攻勢。
虎吞峽的西側峽口,馮遠程率領的一萬五千青焰軍精銳向南閩衛軍前營的營壘發動攻擊。
虎吞峽的東側峽口,宗政荀達在後營集結了近一萬五千衆的龐大兵力,向駐在桃花坳的青焰軍發動攻擊。
經過一日激戰,班照鄰雙眸略有疲憊,想到這多日一直想方設法的打擊敵軍的士氣,疲憊敵軍,不想這第一日攻來還是那樣的兇猛,一波波的攻勢就像春後的潮水一樣不斷的涌上來,使得自己根本無暇組織反攻。
徐汝愚與屠文雍等人站在一旁的高地,並不干預自己的指揮,但是從徐汝愚擰結的眉頭、靜默的神色看來,他對今日的戰況似乎不大滿意。
徐汝愚擡頭見班照鄰走進帳來,輕笑道:“照鄰這戰太拘泥中軍的防護了,若是如此,明日我一同與你到前鋒線上去。”
班照鄰忙遞了個眼色給屠文雍。
屠文雍心領神會,說道:“大人還是留在中軍觀戰好了,真到前鋒線上去,那前軍就要現得臃腫不堪了。”
班照鄰苦笑搖搖頭,屠文雍這話雖然勸阻徐汝愚親自上前鋒線,卻也損了自己一把。
徐汝愚未置可否,挑簾出了營帳。
四周的暮色合圍過來,在唧唧的蟲鳴中,這山坳顯得愈發幽靜。
徐汝愚幽幽嘆息,這漸濃的夜色下的緩坡,白天曾有千萬人在上面奔突廝殺。如今的形勢與自己所處的位置已不容自己於此有所感慨了。
心神所觸,隱隱聽見山的另一側,戰鬥廝殺之聲未消,恍乎看見馮遠程掣着鐵戟指着手下的將官,喝罵着讓他領兵繼續向敵營衝去,子陽雅蘭嬌豔的面容讓血跡掩去大半,惟有清亮的眸子冰冷得不像一個女孩子的。
屠文雍見徐汝愚微微頷首,凝視着山中的一叢幽昧。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一叢搖曳的樹影,那是南閩山中尋常見的慄樹。
徐汝愚望着屠文雍不解的神色,微微一笑,說道:“西山今日的戰事還沒有暫歇下來。”說罷,轉臉望向他處,臉上隨即而來黯然也會落在屠文雍的眼裡。
屠文雍知道徐汝愚從去年在建安堡激怒使出弒神一擊之後,修爲已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對此也無驚訝。只是每每看到他顯得落漠的背影,頗有感觸,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徐汝愚出道至今只有短短四年時間,所完成的功績可能是一個龐大的家族需要幾代的努力去開拓的,心想:大人非但沒有意氣風發的豪壯,反倒顯得有些沉重,莫非大人對南閩一戰也無把握?
班照鄰不知屠文雍心裡所想,獨自琢磨明日的戰法。
宗政荀達在虎吞峽東側集結重兵,無疑是奔着徐汝愚的旗號來的,他心裡定然以爲只要擊退這一路青焰軍,雖說不大光彩,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擊敗了徐汝愚,對西峽口與永嘉堡作戰的雙方將士的士氣而言,影響重大。
雖然說西峽口的激戰極可能不需幾日就會將南閩衛軍的主力吸引過去,但是這邊能擋得住幾日的攻勢?
班照鄰將屠文雍拉到一側,悄聲說道:“老屠,你也看到宗政荀達遣來攻營的將卒都是從中軍營調過來,士氣戰力絲毫不受前些日子的影響,若再這樣讓他攻下去,敵方後營的士氣可就要都上來了,那時就更難打了。”
屠文雍知道班照鄰不想陷入苦戰,若是苦戰才能使得戰局向既定方向發展,日後論功主黯淡許多了。
屠文雍問道:“班將軍有什麼想法?”
班照鄰望了徐汝愚的背影一眼,說道:“虛中軍而實兩翼。”
“大人本來就不滿中軍防護得太嚴實……”未待話說完,屠文雍已明白班照鄰的意思,拍了拍額頭,說道:“你是要將敵軍放進來再打?”
班照鄰點點頭說道:“從敵軍今日作戰意圖來看,攻向中軍的這一路特別猛烈,顯然也是敵軍的精銳所在,若是硬將這一路敵軍擋在營處,雙方接觸面窄,我軍的傷亡還要超過敵軍,如果明日敵軍還是如此,不如將他們放進來再打。”
“你是想讓我勸大人明天到後軍觀戰,卻將旗號置在中軍?”
雖說徐汝愚身在中軍也無危險可言,就是讓敵軍衝到徐汝愚的面前,也難傷他毫毛。
屠文雍知道徐汝愚自然不會介意,但是在邵海棠、梅鐵蕊等人看來,班照鄰若真要以徐汝愚的中軍爲餌就顯得有些不敬了。所以班照鄰要虛中軍爲餌,卻要徐汝愚本人離開才行。
徐汝愚見屠文雍與班照鄰商議完走過去,露出徵詢的神色。
屠文雍知道徐汝愚要截聽他們的任何談話也非難事,即使用丹息控制聲線估計也掩不過他的耳目,但是徐汝愚諱之忌之,實讓做屬下的心裡安然。
屠文雍說道:“班將軍發現敵軍有向縱深穿插的強烈意圖,就想將計就計,虛中軍爲餌,那樣的話,後軍軍心穩定對明日一戰異常重要,班大人想請大人明日親自到後軍坐鎮。”
徐汝愚未曾多想,說道:“那讓世隆領着精衛在中軍吧。”
這幾日,周世隆領着精衛衛護徐汝愚的周圍,未曾稍離半步,儼然已是精衛之首,聽徐汝愚這麼說,神色頓揚,側頭卻看見班照鄰臉上露出猶豫色,忙說道:“世隆定不負大人所望。”
周世隆獨臂髯須,隔着遠,遠比徐汝愚、屠文雍來得顯眼。徐汝愚親口指定讓他在中軍,班照鄰怎會出言反對,那一剎那的猶豫不過要讓周世隆明白尊重自己。
徐汝愚看着周世隆臉上的興奮,微微一笑。想起初入東陽堡時,東陽堡衆人莫不陷入悲慼之中,惟有周世隆能按下無謂的悲哀,在他粗豪的外表下面,則是異常堅毅的性子,外力難撓之。
翌日,南閩後營循着前日的戰法,遣了千人精銳從一點刺入青焰軍前軍,前軍稍頹,那路南閩衛軍就結成蛇陣向中軍突刺,凌厲的攻勢直滲透到周世隆所率的精衛前才被遏制住。
徐汝愚遠遠看着,眉頭不由皺起。
雖說前軍稍頹乃是故意爲之,但是敵軍結成蛇陣滲透到中軍陣前卻是凌厲無比,沿途我軍的防守都如湯沃雪般的消融掉。中軍稍有不穩,對全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而此時在營外覬覦的數千敵軍就會一擁而上,根本不會予己重整頹勢的機會。
徐汝愚對身邊的屠文雍說道:“這種戰術有着極強烈的縱深意識,對尖兵的選擇極爲重要,如果輕兵在前鋒受阻,那今日的作戰就會跟昨日一樣平淡無奇,但是一旦輕兵突破前軍的防禦,就會一往無前的向縱深突刺,其要旨於撼動對方的中軍。宗政荀達雖然能在戰術上有所成,但是戰略上卻無縱深意識,真是饒幸了。”
縱深戰術是北方遊牧民族的專長,重甲騎兵對任何一種勢力都顯得奢侈,由少量重甲騎兵組成的尖兵往往能予對方極強的震撼。如果步戰選擇這種戰術,則需輕士充當尖兵,不着盔甲、不持護盾,持中長器,需要萬夫無畏的勇氣
徐汝愚心想:宗政荀達名列南閩四傑,也非徒有虛名。
屠文雍頗爲擔憂的看着中軍那邊的戰況,說道:“周將軍未必擋得住啊。”
中軍一退,對全軍影響甚大,不由屠文雍不擔憂。
徐汝愚卻不擔心,只怕班照鄰掌握不住最好的時機將敵主這一千尖兵通吃下。心中正猶豫要不要遣人到前軍去提醒,卻見兩翼動了起來。
徐汝愚放鬆下來的說道:“中軍頂住,便無大敗,但是要吃下這路尖兵,卻要在敵勢由盛轉頹的瞬間,將前軍與中軍之間的縱深拉開,由兩翼出兵攻這路尖兵蛇陣的兩肋,前兵前突阻止敵軍主力過來接應,敵尖兵蛇陣攻勢受阻就會陷於兩翼與中軍的圍堵中。”
屠文雍一邊聽徐汝愚一邊目不轉睛的盯住風雲際變的戰場。突衝到我中軍陣前的近千敵軍傷亡甚少,不過被周世隆所率領的中軍精銳擋住不能繼續向突衝。敵長蛇陣尾欲向右擺動,卻給我前軍分出的二百名精軍吊住,無法首尾合圍結成守陣,兩翼各分出數百長弓手向長蛇陣兩側逼近。
宗政荀達遙遙看見長蛇陣陷入青焰軍陣中不得動彈,急令本陣發動攻勢。卻見青焰軍前軍主動迎出十多支百人隊抵擋。
宗政荀達但看青焰軍兩翼與前軍的反應,就知道徐汝愚設下此計要吃掉攻尖的這千餘精銳。
長蛇陣無法首尾相合結成圓形防禦陣,在長弓勁弩的攢射下,再高的戰力也扛不了多少時間,何況這路尖兵身上的護甲甚少,至少支撐不到本陣衝散青焰軍前軍防禦。
宗政季望說道:“不若今日暫退?”
宗政荀達橫了他一眼,冷哼道:“焉能有婦人之仁?”轉臉傳令道:“擂鼓,出擊。”
徐汝愚隔了那麼遠,看不清宗政荀達與宗政季望的反應,但見敵軍本陣向這裡壓來,嘆了一口氣,跟屠文雍說道:“你去找照鄰,問他是否可以將左翼打開,用右翼的長弓手將陷我圍中的敵軍擊潰。”
左翼緊臨一道山樑,左翼打開,讓陣中的敵軍潰逃,而敵軍本陣不能從左翼攻來。
本可以用長弓勁弩將圍中的敵軍完全殲滅,班照鄰沉下臉來看着屠文雍,徐汝愚只是建議,是否打開左翼還要自己決定。
屠文雍見班照鄰有所猶豫,說道:“要在圍厥中完全吃下這一千敵軍精銳,那我抵抗敵軍主力的前軍傷亡必定不小,不若按照大人吩咐,將左翼打開,用長弓勁弩潰之,而後令周世隆率領兩百精銳銜尾追殲,戰果也少不了多少。”
班照鄰想想也是,敵軍主力既然來攻,就是希望利用這千餘必死之兵滯怠我軍陣形的靈活,如果前軍被敵軍主力穿鑿透,極可能反遭惡果。大人一眼看穿,我卻還在貪這全殲之功。
想到這裡,班照鄰滲過冷汗,忙聽從屠文雍揚計策,將左翼側後打開一個缺口,任敵軍從中潰逃出去。
徐汝愚將屠文雍走過來,說道:“是你建議讓周世隆銜尾追擊的?”
屠文雍微微一怔,不覺有何不妥,點了點頭,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臉上。
徐汝愚輕嘆一口氣說道:“從左翼側後打開缺口,潰兵己無法回到敵營中去,不若讓他們就此逃出生天。”
屠文雍心中不以爲然,卻依舊恭敬的說道:“屬下去尋班將軍?”
“罷了,軍令已下,豈容輕易改動?不過,嚴令周世隆只可追出十里。”
宗政荀達見徐汝愚果斷從左翼側後將圍中千餘精銳放出,知道再無機會,便令與青焰軍前軍接戰的部隊徐徐退出戰場,結束今天的戰鬥。
永嘉堡正面的戰事則像雙方爲了擴大南閩會戰的規模敷衍了事。在顏卿義看來,若沒有北面南閩衛軍的配合,單從南面攻打永嘉堡,就是將手中的一萬精銳耗盡,也未必能攻克永嘉堡。永嘉堡護田義營擁有四千餘兵力,其中八百堡丁乃是永嘉堡的家底,戰力豈會太弱,更何況,尉潦率領五百清江騎營將士進駐永嘉堡,使得城牆頭的爭鬥不大利於己方。
在沒有大量的攻城器械之前,顏卿義死也不願強攻永嘉堡的,便是有了攻城器械,也要北面的配合,纔有十足的把握攻下永嘉堡。然而南閩衛軍的主力則被青焰軍分別吊在虎吞峽 的東西峽口上,無法分兵去協攻永嘉堡。
尉潦是清江騎營的校尉,但是他追隨徐汝愚出生入死有三載,地位與明昔、魏禺等人相當,非一般的校尉可比,何況論及護田義營的戰力遠及不上青焰軍的正規軍。尉潦的地位實際要比馬街亭這個護田義營的校尉高上許多。
不過尉潦知道,要守永嘉堡卻非要馬街亭主持不可,那日策馬馳入堡中,徑直對馬街亭說道:“若有廝殺,不要忘了我即可。”
青焰軍諸將中,尉潦修行最速。張仲道去年在清江之時,尉潦已能與他纏鬥近百招,當然兩人切磋時尉潦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揮,張仲道卻要剋制一些招式的威力。
尉潦此時實力差乎已是二品上了,再經琢磨,就能步入一品。
雍揚、清江兩府,一品級的高手只有八位,軍中只有張仲道、江凌天、蒙亦三人修爲達到一品級,肖烏野、梅立亭、尉潦的修爲算得二品上,敖方、魏禺、明昔、樑寶、沈冰壺等人算得上二品,二品與三品之間則包含演武堂的教習與大部分位居校尉軍職的將領,如楊尚、甯越山、刑坤民、馬街亭、班照鄰、子陽雅蘭。
張續位居衛將軍銜,修爲卻只有三品,本是民寨出身,後來又因軍務繁忙無暇修行,可以說是憾事,不過張續並未覺得,他常在人前說道:“主將出伍迎敵,說明大勢已去,掙扎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痛快的裹屍戰場。”
薛明銳走上堡牆,見尉潦隨意的坐在半人高的垛牆上,面向堡外的黛青色的連綿山丘,流霞映紅的臉堂上看不去什麼神色。
風林憑牆而立,回頭望了薛明銳一眼,沒有說話。
青焰軍在商南初創之時,不足三百人,但是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進入溧水河谷之後,三百人分別編入清江騎營與清江水營。
溧水河谷的北岸之戰過後,這些精銳又讓徐汝愚統編到清江騎營裡面。限於戰馬的數量,清江騎營的編制只有三百五十餘人。戰時多充當戰略偵騎,平日駐在清江政事堂左近,衛護政事堂與徐汝愚的安危。
尉潦、輕流、風林等人乃是近衛之首,在徐汝愚心目中的地位不是其他同級軍職的將職可以比擬的。
不過輕流與四十多名清江騎營精銳在衛護許伯英、子陽秋出泉州時,盡數犧牲,可以說是清江騎營成立建制以來最大的損失。
薛明銳知道徐汝愚將清江騎營遣到永嘉堡來,永嘉堡就少不了一場苦戰,永嘉堡也將是南閩會戰的關鍵。
尉潦轉過身來,望着薛明銳,想起徐汝愚對他指揮的護田之戰多有讚許,心想:只要過了此役,就有大用,斜窺了一眼風林,心中猶豫過了此役要不要將他放出清江騎營。
當初追隨徐汝愚的二百多名海匪,漢夷各居半數,只有魏禺、明昔、尉潦三人成爲軍中的高級將領,輕流、風林等人將職雖然不低,卻沒有獨統大軍的機會,相比子陽雅蘭、明納、季子衡、李印、楊尚、班照鄰、刑坤民、沈冰壺等人則黯淡許多。
風林猜不出尉潦心中所想,只是對他今日的沉默有些奇怪,指着北面夜幕裡升騰起來的焰火,說道:“大家都說馮將軍是沉默的兇獸,我看一點都不假,今日的攻勢一直到現在就沒有稍停過。”
尉潦心中閃過一個明豔的面容,心裡微微一怔,暗道:這時怎麼想起她來?隆起眉頭,頗爲不耐的搖了搖頭,似乎要將心中明豔的面容抹去,粗聲說道:“風林,你領一隊過去看看去,記住了,不要手癢癢給老子惹事回來。”
西側峽口,南閩衛軍前營的陣地上,子陽雅蘭明豔的面容給明光盔掩去大半,明亮的雙眸映着焰火的紅光,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千變萬化的戰場。
馮遠程率領一萬五千青焰軍對南閩衛軍前營的攻勢比東側峽口的戰事則要激烈得多。
馮遠程利用僅有的兩架拋石弩逐步的清除南閩衛軍前營的簡陋護牆、營壘,不斷的組織小股精銳襲擾敵營,現在開始大規模的去撼動整座敵軍前營。
南閩前營的位置處得相當巧妙,使得青焰軍只得從正面進攻。
“就是從正面進攻,也要讓敵軍感覺到我攻奪前營不可動搖的意志與決心。”馮遠程的聲音斬金截鐵,不容置疑。
從前天起,明納、子陽雅蘭所率領的百夷軍與馮遠程親率的驍衛軍輪流對南閩前營展開激烈而堅決的攻擊。三日來,雙方各積傷亡高達二千多人。
宗政衢一臉青峻。
東峽口的戰事進行得並不順利,後營一萬五千重兵竟然沒有對徐汝愚親自率領的五千青焰軍行成有效的威脅,非但如此,今日還讓徐汝愚設計吃掉一千精銳,這一千精銳都是宗政家的子弟,這樣的戰果讓人又失望又心痛。
前營將士士氣本來就弱,依仗營壘勉強維持的優勢卻給馮遠程三日來不停歇的進攻完全消弭掉了。若是這樣的攻勢維持到明日,自己也無法保證前營不會被馮過程擊潰。
宗政衢不由暗暗焦急,馮遠程的作戰意圖已是相當明顯的,擊潰前營,打通前往永嘉堡的路途。如果是那樣,南閩會戰的第一階段,徐汝愚就能佔據無可比擬的優勢。
宗政季望瞅着皺起眉頭的宗政荀達,宗政衢雖然沒有來信救援,但半個時辰就傳一封軍情過來,無異說明前營的局勢已是十分危急。前營若潰,永嘉堡就會讓徐汝愚牢牢抓在手中了。若是說徐汝愚的意圖僅僅在此,那他在龍巖、漳臺搞這麼大動靜又是爲了什麼?
“不如將中軍的五千精銳調到前營去?”
宗政荀達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前營正面的營壘損毀殆盡,調五千兵馬過去,前營僅憑兵力上不大的優勢,未必能討得到便宜。”輕嘆一聲,心有感慨的說道:“徐汝愚出道以來,傳聞頗多,世人卻對他在東海練兵的傳聞不夠重視。”
宗政季望說道:“世人的目光都讓青鳳精騎吸引過去,現在青焰軍中又沒有成建制的騎兵,難免疏忽,料不到他練出的步卒也是如此的厲害。”
徐汝愚在東海改革軍制時,方肅是主持步卒訓練的統領,張季道是主持騎兵訓練的統領,也使得東海青年一代中,以方肅、張季道的勢力最大。徐汝愚率領的青鳳精騎馳騁東海戰場,世人只當他繼承吳儲清河衝陣的奇術,擅長於騎兵。
徐汝愚在清江崛起一直到撫州會戰,統合民寨戰力,並沒有足夠的時間將步兵建制完全貫徹下去,中低級將職的嚴重匱乏也使得訓練效果並不明顯,所以在撫州會戰,徐汝愚完全是憑藉優勢兵力才取得那一戰的完勝。
然而西峽口的青焰軍在連續進攻了三天三夜之後,竟然攻勢不減;東峽口的青焰軍面對三倍於己的南閩衛軍絲毫不顯頹勢。宗政荀達這才知道不能完全用兵力去估量雙方實力的強弱。
正在宗政荀達琢磨不透徐汝愚意圖的同時,營外忽起喧譁,都喊:“青焰軍逃了,青焰軍逃了。”
宗政荀達與宗政季望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一起出了營帳,卻見偵騎飛馳過來稟報:“桃花坳的青焰軍於深夜空營向北撤離,方向建安堡。”
宗政荀達與宗政季望策馬馳上一處高地,望下廖廖星辰下青焰軍零落的營地,一切看上去顯得那麼倉皇。
宗政荀達閃過一個念頭:普濟島出兵了?望着宗政季望眼中也有壓不下去的驚喜,知道他的想法與自己一樣。只是不知道普濟出了多少兵,竟會讓徐汝愚如此倉皇后撤?
宗政荀達頗有感慨的說道:“青焰軍重視偵騎軍情,這一點值得我南閩借鑑。若是讓我早一步知道普濟出兵的消息,定會出兵將他纏死在這裡。”又頗爲遺憾的說道:“爲防徐汝愚奸計,在沒有得到普濟出兵的確定消息與兵力之前,後營戒備不得鬆懈,我領二千精銳匯合中軍的五千兵力先去支援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