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但這一夜卻很不寧靜。城內官兵出動,由城中心向四周層層排查,那些平日裡做偷摸勾當的,這時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待查過無恙之後,才鬆了口氣。風凌雲在亥時初刻出門的,他避開街道上來往的官兵,向着商輕雨給他的地址飛奔而去,不到半個時辰,風凌雲便來到鐵四等人住的客棧。
這客棧取名同心,在城內算是小客棧,加上又在偏僻之地,平日裡的生意也不是甚好,但在這動盪的年代裡,能勉強混口飯吃,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因此,客棧的掌櫃也是憑着稀少的賓客,勉強維持着生機。
風凌雲知道,這商輕雨在沉浮宮的地位不低,是春夏秋冬四大命史之中的冬使。她選擇住在這裡,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但她忽略了一點,以她們的穿着打扮來看,絕非是普通旅客,卻又住在這等下等客棧中,有心人一眼便能瞧出其中蹊蹺了。
同心客棧已經打烊,風凌雲輕輕一躍,便進入院中。四下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按着商輕雨所說的路線,直奔着最邊上的幾間房去。
風凌雲警惕突生,一道寒光自房樑而下,直指他的百會穴。風凌雲身子微微後仰,同時右腳向後撤出一步,左手探出,以食指和中指夾住那道寒光,原來是一柄利劍。風凌雲注入一道真力,只聽得嗡嗡聲作響,伴隨着一聲悶哼,但見一黑衣女子棄劍落下。她雖然被風凌雲奪了長劍,但嬌俏的臉上卻無絲毫懼意,蓮步如風,纖纖玉手舞動,直取風凌雲的膻中等要穴,虛虛實實之間令人防不勝防。
風凌雲暗暗點頭,此女武功造詣得虛實變化之要旨,將來成就定然不可估量。且看這她的武功路子,走的是輕盈快捷,招式繁複變化之道。這條道路七年前他也走過,只不過一味的追求變化,到最後也是走到變無可變的末路。幸得在羽山時遇上馮素珍,悟通大道至簡之至理,後來的他的武功便不再去追求一味的招式變化,而是講究實際威力。這女子是商輕雨的心腹,風凌雲愛屋及烏,藉助此機會,便道:“你雖然出劍極快,變化無端,但最終目的也只是取敵性命,是以出招時能一招斃命,那纔是最好的招式!”
這女子是商輕雨手下的梅蘭竹菊中的小竹,她平時少言,但武學天賦着實了得。梅蘭竹菊中雖以小梅爲首,但武功最高的卻是她。此時她心裡頓生疑惑:“這賊人武功可比肩小姐,他似乎對我並無惡意,還指導我的武功,他到底是誰?”
風凌雲的聲音雖然微如蠅聲,但商輕雨的幾名手下皆是不凡好手,此時其他房門紛紛打開,客棧中頓時亮起燈火,風凌雲與小竹清晰的身影映入衆人眼簾。
“是你!”金一面露驚色,前日他曾在斷橋見過風凌雲,那時候他以爲風凌雲只是一個窮酸儒生,而自家小姐對讀書人有種天生的親近。是以風凌雲雖然與商輕雨同站在斷橋之上,但他絲毫沒有將風凌雲放在眼裡。此時在這裡見到風凌雲大顯身手,他如何不驚?
鐵四性子憨厚耿直,見風凌雲正與小竹動招,二話不說,手中的大刀橫擊而出,漆黑的長刀頓時泛起道道光芒,攝人心魄。小竹見鐵四這般打法,驚道:“使不得!”
但鐵四不理會小竹,快似閃電,刀鋒離風凌雲的胸膛也只有寸許了。風凌雲面色不變,身子凌空而起,腳尖輕點,輕飄飄的落在了鐵四的身後。鐵四一擊不中,怒從心生,身子猛然一轉,跳躍而起,大刀劈下,當有辟易千軍之威。風凌雲右手探出,一道氣勁自指間射出,好似一枚銀針一般迎向了鐵四的蓋天刀芒。只是當兩者相觸瞬間,鐵四連人帶刀都被震飛出去,這幸得風凌雲留手,否則這一招足以震碎鐵四的渾身經脈。
小梅神色一稟,此人武功之強,絕不在她家主人之下。
鐵四橫刀再上,這兩人的攻擊,好似狂風巨浪中載着一葉扁舟,那巨浪翻滾不休,攜帶滔天之威,彷彿要將扁舟給淹沒。但那扁舟卻是頗爲詭異,任狂風巨浪翻卷,穩穩當當的行走在巨浪之間。鐵四數次攻擊,皆是被風凌雲輕描淡寫的化解,他心中怒氣更勝,長刀一抽,刀鋒斜擊,直取風凌雲下勒。風凌雲身子輕輕飄動,右手探出,一掌拍在鐵四的刀面之上。鐵四隻覺一股如怒水洪濤般的力量自刀身傳來,雙臂一麻,長刀脫手落地。但他也不是畏死之人,雙拳揮動,正要攻上,小梅這時開口了:“好了!”
在這幾人中,鐵四除了商輕雨外,最信服的便是小梅了。他停了下來,怒視着風凌雲。
小梅看向風凌雲,芳心一震,風凌雲那削出來般的面容,配着那頎長身材,不失俊逸瀟灑,以及那溫文儒雅中帶點點邪異的氣質,令得天下的任何女子見之,也會芳心蕩漾。但她面色依舊淡然,道:“閣下夜闖同心客棧,說明來意吧!”
風凌雲道:“我是來代你家主子傳話的!”
“我家小······我家公子在何處?”金一脫口而出,衆人等到此時,依然不見商輕雨歸來,早已焦急不已,是以雖然是小竹值夜,但他們亦是沒有睡。此時衆人目光都落在風凌雲身上,等着他的答案。
風凌雲道:“她沒事!”
“我們如何信你?”小梅瞧向風凌雲,似乎要將風凌雲給看透。
“我信他!”先前與風凌雲動手的小竹開口了。
小梅詫異的看了小竹一眼,道:“我們到屋裡來談吧!”
風凌雲長話短說,並且制定了出城計劃。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風凌雲與商輕雨已經裝扮成普通江湖人士,向着城門走去。但因爲剛剛祛除毒素的原因,商輕雨臉色極其慘白,一身功力也是減半。昨晚風凌雲已經與小梅他們約定好,各自扮成江湖客,化整爲零,依次出城。
風凌雲同商輕雨走在中間,現已經是午時初刻,金一等人已經出城準備其他物事,後面還有小竹、小梅二人。其實到了現在,風凌雲心中還是非常疑惑,既然商輕雨在斷橋遭遇刺殺,那就證明她們行蹤已經暴露,可是從昨晚情況來看,禿魯還沒有知道他們在城中的住處。這其間透着一股詭異之氣,令人難以捉摸。風凌雲也暗叫慶幸,若是商輕雨等人的行蹤暴露的話,他們出城便更加苦難。此時金一等人順利出城,只待他同商輕雨走出城門,那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其實昨晚上商議的時候,風凌雲並不贊成小梅和小竹走在最後,因爲他與商輕雨二人的容貌早就被禿魯等人記下。若是出城時發生意外,她們雖未暴露,但出城自是更加困難,只是二人關心商輕雨安危,死活不從,風凌雲無奈,才答應她們走在最後。
商輕雨雖然已經易容,但小梅與小竹均非尋常之人,加上日夜跟在商輕雨身邊,對於她的一舉一動都甚是熟悉,因此她們很容易的就認出了商輕雨。見到自家主子無礙,二人心都放下心來。
如風凌雲所料,二人畫像已經貼出,守城官兵拿着畫像,一一排查出城之人。城牆之上,禿魯手持摺扇,淡淡的看着城下的行人。在這時,那拿着畫像的官兵將風凌雲與商輕雨瞧了個遍,見與畫像上無相同之處,便放行了。風凌雲與商輕雨二人雖然面色淡然,可是一顆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要還沒有走出城門,便還處在危險之中。
卻在這時,後面走來兩人,其中一人是一和尚,他鬚眉皆白,面色潤和,但身上自有一股殺氣,令人避而遠之。走在他邊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汗,揹着雙刀,雙眉如漆刷,雙目炯炯有神。禿魯望向這兩人,神色一凝,心中叫道:“好啊,老天對我真是不薄,竟然在此處遇上這二人,這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立功機會啊!”原來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彭瑩玉與雙刀無敵趙趙普勝。彭瑩玉於袁州起義,震動朝野。朝廷派出禿魯追捕,至杭州時二人彷彿就是消失了一般,現如今在此遇上,禿魯怎能不高興?
禿魯右手一揮,城下士兵得令,立即喝道:“關城門!”杭州城原是南宋王朝的都城,本修有甕城。但元滅宋以後,認爲自家兵強馬壯,修築甕城便沒有了作用,於是便將甕城給拆了,但杭州畢竟是兩浙省會,重中之重,地方官便鑄造了一重逾千斤的銅門,用鐵鏈升降,敵人來犯時便放下這銅門,千軍萬馬亦難攻破。此時風凌雲與商輕雨剛好只差一步,便算是走出城門。
“怎麼辦?若是強行出城,那必是暴露無疑,若是不出城,退入城中,再想出城,恐怕沒有這般容易,況且後面的變數,誰能說得清楚?”風凌雲與商輕雨相視一眼,心中想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