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成無奈,只得披上道袍,握着桃木,上了車,那胡巧也跳上了車,坐在包大成身邊,一個勁催促:“走呀,快走呀。”
曹二坨發動了長安車,向着別墅開去。
長安車出了鎮子,崎嶇的山路上,沒有一絲燈火,只有天空中一輪明月,把四周的山川草木照成奇形怪狀的剪影,在車窗外張牙舞爪,陰森可怕,如同是一羣羣妖魔鬼怪,張着黑乎乎的大嘴。一路上,曹二坨機械地抱着方向盤,渾身僵硬如一塊石頭,婁大全和勾老三相互支撐着摟抱在一起,不敢正視窗外。包大成縮在道袍裡,緊緊把那腥臭十足的桃木握在胸前,渾身發顫,刺鼻的腥臊氣反而成了他的精神支柱。那長安車似乎也受到恐怖氣氛的感染,一路哆哆嗦嗦磕磕絆絆,只有胡巧興奮得大呼小叫,一路上扯着包大成胳膊大叫捉鬼。嚇得包大成一個勁招呼:“小聲點,小聲點!”他生怕胡巧打草驚蛇,弄得捉鬼不成,反被鬼打了埋伏。
不一會,車開到了別墅前,月色朦朧,四周一片漆黑,山川草木沉寂無言。
衆人躡手躡腳下了車,相互依靠着擠成一團,哆哆嗦嗦走到鐵花欄杆的大門前。
裡面是一座院落,院落裡奇花異草,老樹古藤,樹叢裡隱隱可見一座黑漆漆的雕檐小樓,兩扇窗戶透出燈光,像是黑山老妖的眼睛。
氣氛恐怖,胡巧也閉了嘴,拉着包大成的道袍,小手浸出汗來。
……
且說陳大強和趙達正坐在客廳裡,吃着方便麪。
那陳大強年青時也是個能吃苦的漢子,吃糠咽菜倒也不在話下,可是當了幾十年總裁後,艱苦樸素的優秀品質消磨殆盡,如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資產階級老帥哥,生活極度腐化,意志品質極度頹廢,這碗方便麪要是吃在貧困山區兒童嘴裡,那就是山珍海味,而吃在陳大強總裁嘴裡,堪比潲水。
所以,陳大強嚼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望着狼吞虎嚥的趙達發呆。
守株待兔了一個星期,別說市領導的奧迪標配用車,就是一個拖拉機也沒光臨陳大強的風水寶地,害得他整天啃方便麪,彷彿一夜之間時光倒流,又回到了他那悲慘的童年,陳大強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陳大強總裁的悲慘童年,是相對於陳思思的幸福童年而言的,其實,他的童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還沒餓過肚子,就是當年慘絕人寰的三年自然災害,陳大強還能撈着一口窩窩頭吃,當然,比起陳思思一出生就有一輛奧迪A6專車,陳大強的童年絕對是不幸的。
趙達見陳大強盯着自己,只得放下方便麪:“總裁,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自從跟着陳大強入住別墅,趙達就沒吃上一口熱飯,這別墅裡的日子沒法過了。前段時間,趙達是找不到送飯工,這幾天,他連吃的都買不到,唐家沱鎮的居民一看見他,就關門閉戶,剩下的方便麪也維持不了幾天了。
陳大強緊鎖眉頭:“繼續等!”
“這都一個星期了。”
“一個月也要等!”
“可您的身體……”
“要堅強!要忍耐!要有信念!要堅信,勝利就在眼前,黑暗過後就是黎明!”陳大強總裁堅定地說道:“想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啃皮帶吃野菜,和他們相比,我們做的還遠遠不夠!”
趙達心裡發毛,再過兩天,恐怕真要啃皮帶吃野菜了,可絲毫也看不到勝利的曙光。
“總裁,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趙達小心說道。
“講!”
“總裁,您看的風水,到底準不準?”
“廢話!”陳大強大爲不滿,做生意和看風水,這是陳大強的兩大強項,相輔相成,陳大強始終相信,吉斯吉能做到如此輝煌,一半是靠他的生意經,一半是靠他的風水經。如今趙達竟敢懷疑他看的風水,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陳大強打算好好給趙達上一課:“就拿這別墅來說吧,那是左青龍右白虎,背靠玉柱,前臨玉池,江水迴流,通達三江,主興旺聚財之相……”
“可是,我怎麼聽說……”趙達欲言又止。
“你聽說什麼了?”陳大強問道。
趙達小聲說道:“我聽鎮上的人說,這別墅鬧鬼!”
“啊?”陳大強大吃一驚。在骨子裡,陳大強和胡大用是一路貨色,都對神靈敬畏有加。只是,陳大強身爲吉斯吉總裁顧及身份,不敢公開宣揚迷信,冷不丁聽說別墅裡鬧鬼,渾身一個激靈,擡頭左右觀望,卻見冷風習習,燈影搖曳,貌似陰氣很重。
“怎麼回事?”陳大強臉色鐵青。
“具體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楚,鎮上的人見我就跑,我只是隱隱聽他們說,這別墅裡有個大鬼頭和一個小鬼,所以,沒人願意來送飯,出高價也不行。”
趙達不知道,鎮上人說的大小二鬼,就是指的他們兩人,這就是所謂,人嚇人,嚇死人。
陳大強沉吟不語。
“總裁,我看這別墅也不是久留之地,咱們還是另想辦法……”
趙達還沒說完,就聽門外一陣馬達聲,緊接着,傳來“嘎吱”一聲剎車。
一連一個星期,別墅的大門口連個人影都見不到,突然來了一輛車,陳大強眼冒精光,騰地跳將起來:“來了!”
趙達嚇了一大跳:“什……什麼來了?”他還沉浸在大小二鬼的傳說裡,以爲是鬼來了。
“市領導來了!”陳大強說着就往外跑。
陳大強對剎車聲的判斷,很是先入爲主,因爲他苦等了一個星期市領導,於是,就認定只要外面有車,就一定是市領導的車。這個判斷有一定道理,唐家沱天高地遠,又是深夜,沒事誰會跑到這個鬼地方,只有有求於陳大強的市領導,纔會選擇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造訪這裡。
所以,陳大強內心激動,拔腿就跑,剛跑出兩步,又停了下來:“趙達,去開門。”
按照計劃,市領導上門,是有求於他,所以,陳大強按照三顧茅廬的的情節來設計他和市領導的會面場景:陳大強應該是氣定神閒,搖着鵝毛扇,穩坐釣魚臺,市領導則是謙卑而恭敬地說出那匿名信之事,陳大強再故作驚訝,然後恍然大悟,然後半推半就,語焉不詳地承認那匿名信之事與自己有所關聯,接着,市領導懇請陳大強高擡貴手,陳大強再萬般無奈地提出條件,那就是上江城中央商務區的經營權,並做出適當讓步,撕毀有關假冒非典的所有證詞,並向當地希望工程捐款五千萬!最後,雙方言談甚歡,舉杯祝賀合作愉快。
這個程序在陳大強心中反覆醞釀,所有的細節都經過反覆推敲,應該是萬無一失。現在,市領導終於上門了,陳大強首先要做的,是保持高度的冷靜,至少表面上要做到。
所以,趙達出了客廳後,陳大強坐回沙發裡,翹起二郎腿,順手拿起一張一個星期前的報紙,仔細閱讀,那是一張《上江晚報》,上面有女兒陳思思寫的一篇新聞報道。陳大強對《上江晚報》不感興趣,他平日看的都是《文匯報》,那報紙才上檔次,才配的上總裁的身份,不過,凡事有陳思思署名的《上江晚報》,陳大強都蒐集了來,擺在他的書桌上,沒事就翻翻。看來看去,陳大強得出一個結論,《上江晚報》三十幾個版面上百篇文章,全是狗屎,只有陳思思的文章是絕妙好詞!這更堅定了他要把陳思思抓回吉斯吉的決心,有如此才女做吉斯吉的總裁,陳大強百年之後,才能閉眼!
當然,此時的陳大強眼睛在報紙上,耳朵卻在門外。
陳思思的文章再美妙,也比不上即將到來的市領導,畢竟,陳大強等待這一刻,等得太長了,也太艱辛了。
他很快就聽見了腳步聲,不是一個,而是五個。
腳步聲很輕,走得小心翼翼。
陳大強很滿意,這說明,上江城市領導很給他面子,一次就來五個,而且,走路輕手輕腳,怕打擾了他的休息,看來,上江城領導還是有誠意的。這讓陳大強心生感動,相對於領導的禮賢下士,自己暗地裡耍陰謀詭計,就太不光明瞭,陳大強暗暗有些內疚。
不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陳大強把內疚狠狠壓了下去,把報紙舉得更高,遮住了自己的臉,這樣顯得他更加沉穩持重。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輕,陳大強甚至聽到了呼吸聲,那呼吸聲好像有些急促,又好像是強壓着的,看來,市領導們很緊張。陳大強更爲得意,看來,這次談判,從一開始,他在氣勢上就佔了上風。
不過,陳大強心裡卻出現了一絲疑惑,那五個腳步聲的方向有些古怪,不是從正門來的,而是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來的,其中一個來自他的背後。
難道市領導沒走正門?
不走正門,那就是從別墅裡面出來的!
緊接着,他聞到了一股腥臊氣。
陳大強的冷汗下來了,他想起了趙達有關大小二鬼的說法。
莫非,這別墅裡真的鬧鬼?
陳大強這一驚非同小可,扔掉報紙正要起身,一股腥風撲面而來。
只聽得“咚”的一聲,陳大強額頭捱了一棒,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眼前一黑,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