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遇到慕葉，便是我仙生中的重要轉折，而那日大殿裡發生的一切，纔是我仙生中極大的轉折。就像我開始說的那樣，將我的以爲平定了的仙生，顛倒了個徹底。
那日的月光正好，夜色寧靜，只有大殿內點着燭燈，吵吵鬧鬧。當夜色漸漸淡去，原本美麗的朝霞卻像是巨獸撕開了僞裝，露出尖銳的獠牙，成爲我永遠忘卻不了的噩夢。
還是夜，少君跪坐在地上，沙啞着聲音，緩緩道：“我的最後一個心願，在你們眼裡，就是那麼不可理喻微不足道麼？”
我看着他微微顫動的睫毛，不知怎麼，就湊上前去：“其實，沒有你想的那樣。只是，我覺得你和九尾實在是太痛苦了，明明是解釋擁抱可以解決的問題，你們爲什麼非要把相愛相殺進行的那樣徹底。”
我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於是就舉了個簡單的例子：“你們的誤會一開始就像水滴那麼大，明明可以等它自己蒸發，可是你們卻將它移到雪山上。等它凝結成霜，等它與周圍的雪花融合，等它從山頂滑下。”
我靜靜的看着他：“這樣雪崩未崩的結局，已是你們既定好了的宿命。雖然，我從未相信過宿命。”
我以爲他會憤怒，亦或者會懺悔，卻想不到他扯出了微笑，像是松枝上融化的雪花。他笑問道：“既然姑娘說了不相信宿命，又爲何要我去相信這般……荒誕的宿命。”他湊到我的耳邊，輕聲道：“你可記得我與姑娘約定過，只要幫你問九尾要一個答案，我便告訴你碧血笛的下落？”
我點了點頭，屏住了呼吸。
他貼在我的耳邊，沉沉道：“可是，我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問九尾要什麼答案了。所以，姑娘，關於碧血笛我恐怕不能幫你些什麼了。”
你幫我什麼了啊。
大概是姿勢過於曖昧，慕葉一把將我從少君的身邊拉開，我看着少君毫不羞愧的表情，嘆了口氣，天界果真個個都是白眼狼。
慕葉將我攬入懷中，打量了一眼門外逐漸明朗的光線，對少君說：“少君，你可是真的想退了這門親事？”
還未等少君說些什麼，旁的高辛瀅煙卻是紅了眼眶：“你一心只想着她，卻不曾將我放在心上看過我一眼。少君，你真的要如此？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
若世間情愛都能夠等價交換，那這個世界就會純粹許多，至少情殺導致的死亡率會直線下降。不過，這不是我關注的重點，畢竟我不搞政治。而我關注的重點是門外那急急闖入的藍色衣衫。
“我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也會有這樣的偏差。”
我看着慕葉深如海子的眸子，剛剛那番話，好似幻聽。我揉了揉耳朵，一眨眼的功夫，白燁便闖入大殿來，拉住我的袖子，急急道：“九尾可是在這裡？”
我打量了一下他略微凌亂的儀容，愣愣道：“九尾不是一直與你在一起的麼？”
他鬆開我的袖子，向少君走去。我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不想看到暴力場面升級，於是勸解道：“你現
在找少君沒有什麼實際意義，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九尾去哪裡，莫要再讓她捅婁子爲好。”
少君從地上顫顫悠悠的站了起來，置若罔聞，冷冷的點火道：“她不是讓你離了青丘，你還在這裡是做什麼？”
我看着白燁愈發冰冷的臉，默默的鬆開手退回原地。白燁冷笑一聲，未答話。其實我感覺，他大約在心裡已經將少君打得鼻青臉腫。
白燁回答道：“呵，你現在只是想說這些？九尾不見了，你卻只是關心她是不是要趕我走？”頓了頓，諷刺道：“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會想到來找你，九尾有我就夠了。”
少君扯開嘴角，斜挑了眉：“我是九尾的未婚夫，你來找我也只能說明你的眼光挺敏銳。九尾的事情自是我的事情，不用閣下這個外人額外的操心。”
白燁：“……”
周圍的氣氛愈加尷尬起來，我低頭用腳蹭了蹭地面，餘光卻已飄到門外。月華已漸漸淡去，天邊泛起魚肚白，映着陳舊的宮殿，殿外的茶花一夜枯萎，真真不是什麼天降祥瑞。
我從話本上看過這樣一句話，黎明從來不只是象徵着美好，另一方面象徵着的卻是無法破曉的黑暗。我一直覺得這句話未免太過消極，卻忘了每句話都有它存在的根本。
半晌，少君袖底的銅鈴突兀的發出細碎的聲響，且一直響個不停。
他顫抖着雙手，將銅鈴拿出，在大殿的燭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銅鈴上已經佈滿細細的裂紋。我想起那日夜晚，九尾輕輕捂住眼睛說，這個銅鈴，便是我和少君的相思結。相思結不會輕易斷掉，銅鈴也不會輕易破碎。
而現在，銅鈴上的細紋逐漸蔓延至整個表面，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勸解他說，九尾沒有事，你不用擔心。
慕葉輕輕攬住我的肩膀向外走去，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緊繃的下頜。走到門口，他淡淡道：“你還在這裡愣着不去尋受傷的九尾？這就是你愛九尾的方式？”
話音未落，我的眼前便拂過紫色錦衣，松香瀰漫，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兒，大約也是重傷未愈。他平靜的看着慕葉，手卻在袖底微微顫抖，我想這個傢伙真是太能裝了。
他立在門旁，沒有半點失態：“你知道九尾在哪裡？她又怎麼受的傷？”語氣平靜到不可思議。
慕葉只是攬着我的肩膀，漫不經心道：“我以爲你會知道。”
少君立在我們面前，不言不語也不讓路，我覺得我有點崩潰。我掙開慕葉攬住我的胳膊，毫無風度的指着他的鼻子大聲道：“你不去尋九尾也就罷了，還攔着我們不讓去尋九尾，你纔是拉低了四海八荒的平均智商！”我看着他逐漸蒼白的面色，緩和了語氣，開導道：“你想啊，依着九尾的性子，如果想結束一段曾經或許美好過的感情，她會選擇去哪裡結束這段感情，我猜你不會不知道。”
少君垂下頭：“呵，她怎麼會結束這段感情，我不準。”
我連解釋都不想解釋了，拉着慕葉便繞過他去：“九尾若是想結束，我想連天帝也奈何不得。況且，那樣
的感情，不如說是折磨更具體一些，若不是不是傻子，誰還會想去珍惜。”
我拉着慕葉，看着少君向前掠了過去，像林子裡的海東青。我繼續向前走去，慕葉卻突然立在原地，我奇怪的扭頭看向他，他的神色複雜難解，面色竟然比少君還蒼白幾分。他狠力將我摟入懷中，湊到我的耳邊，呼出的熱氣撲在我裸露的皮膚上，令我無端的感到羞澀。我向後退了退，卻被摟得更爲親密了些。
他緩緩道：“葉兒，是要你做決定的時候了……決定你究竟還要不要繼續喜歡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第一道陽光刺破天際的黑暗。明明是情人之間最親密的姿勢，可是，我卻忍不住的發抖，感覺最熟悉的最陌生大抵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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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搖了搖頭：“慕葉，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真的聽不懂。”
他攬住我腰肢的手微微鬆開又立刻握緊：“你若是真能一直聽不懂……”他低低的重複了幾遍，半晌，沙啞着嗓音道：“你若是一直聽不懂，那我又該如何呢？”
我努力向後退了退，仰起頭來，看他乾乾淨淨的眼睛，不知道是鬆一口氣好還是嘆一口氣好。想也未想的，我伸手撫上他的額角，指尖溫潤的觸感讓我突然回過神來，我默默的低下頭，葉陌，你也就是這點出息，想轉移話題也轉移的這麼失敗。
他偏了偏頭，我的手正正巧的貼在他的臉上，我顫抖了一下，擡起頭來，慌忙將手拿下：“不是我要佔你便宜，是你自己貼上來的，你休想取笑我。”
他皺了皺眉，凍了嚴霜般的眉眼悄然融化，微微笑道：“葉兒，這次不是轉移話題能夠轉移的問題，我曉得你不想我這樣。可是，這次不是我逼着你做決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樣讓你做決定。”
我要被氣笑了：“難道你以前已經替我打算好了不成？”
他點了點頭：“我是替你打算好了一切，可是不曾想到會出了這樣的偏差。”我氣的不行，打了他一下：“出了偏差怪我麼，你幹嘛逼我想一些不好的東西，幹嘛總是逼我做選擇，和我在一起就這麼困難麼，你不喜歡幹嘛還要說出那樣的話，你，你，你混賬！”
他捂住了被我打的地方，無奈道：“好，我混賬。現在少君早已走遠，不要去追他麼？”
我氣極：“現在不是你轉移話題能夠轉移的問題，更何況你又不知道去哪裡尋九尾……”他打斷我：“你知道不就好了。”我又打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他涼悠悠的看了我一眼：“你打我是不是手感挺好？”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夠體現我的威武不屈。
他放開攬着我腰肢的手，伸手捏了個訣，對着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們身後的白燁說：“走罷。”看向我：“若是想體現你的威武不屈，便自己去，那個地方，依着你的腳力，大概三四天可以走到。”
我想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自己過去又能怎樣。
我麻利的拉住他的袖子，道：“好了，我先暫時原諒你，快些走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