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爲了他,殺死了曾經那麼胖的自己。她也不算說謊是不是?
可是她現在這樣說的時候,眼裡滿是悲涼。如何不悲涼?她敗給了自己,敗給了那個又醜又胖的自己。她敗給了自己當時一時的玩笑,一時的捉弄。她敗給了他的固執,還有他的盲目,還有他的偏見。
他不信她,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十二年後。他都不信她。現在看着應雋天的眼睛,她只是覺得悲哀,深深的悲哀。因爲三年的婚姻,兩年異地相守,雖然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可是她竟然也不能讓他對自己,有絲毫的改觀?她竟然也不能讓他對她,有絲毫的信任。這不是悲劇,是什麼?
她不明白,他對她的偏見是哪來的。只是因爲當年僞裝成自己的小胖妹的幾句話?
那他對小胖妹,還真是執着,用情極深。可笑的是,她連吃自己的醋都沒辦法,因爲她是宣墨箏,宣墨箏也是小胖妹。而他,完全不相信自己。
她知道她的個性,矯情又彆扭。可是她就這樣一個人。從當時決定要捉弄應雋天開始,她後來不是沒想過要說真話,可是等她想說的時候,他已經不想聽了。而現在她說了,他卻不停了。他們是最錯誤的組合。
她眼裡的哀傷太明顯,不光是哀傷,還有自嘲,苦澀,悲傷,那些情緒出現在她眼裡,應雋天一時竟然覺得心痛。很心痛。他竟然在爲這個女人心痛?明明她纔是害死小胖妹的人。
“你——”
應雋天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宣墨箏也不想管他了。走到梳妝檯前將自己的頭髮吹乾,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又看了眼還站在那裡發呆的應雋天。
她直接走到牀上躺下,在睡下之前,她坐在牀上看了他一眼:“應雋天,我很累,如果你是想給小胖妹報仇,好早以前我就說過了,你可以殺了我。如果你接受不了這樣一個惡毒,矯情,又充滿心機的我。我也歡迎你跟我離婚。”
“門在那邊,慢走不送。”
她躺下,就真的睡着了。她太累了。不光是身體,心也累。極累。累到她現在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跟應雋天多說了。她說得再多,他不信,又有什麼?
十二年前,他不信她。十二年後,還是不信。宣墨箏這次倒是沒傷心,也沒難過。或許早已經麻木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只是覺得累而已,疲憊讓她很快就睡着了。至於應雋天,隨便了。
她睡着了,應雋天卻沒有辦法睡。他看着宣墨箏,今天一個晚上要接受的事情太多了,他有些轉不過來。手中還拿着那本素描。上面的畫風很輕鬆,也可以看出畫者當時的心情。
失落嗎?痛苦嗎?其實沒有,真的沒有,只是略有些遺憾罷了。他以爲自己可以等得到看看小胖妹的。
宣墨箏問他,他愛她嗎?愛嗎?
他想起顧承麒後來跟他說,如果你有一天,發現自己離不開那個女人,不管你做什麼都會想到她。而不管她做了什麼都願意原諒的時候。不是愛,又是什麼?
宣墨箏以爲他在憤怒,在生氣。其實不是,他只是震驚而已。因爲一直以爲,他確實是想不明白,宣家大小姐,宣墨箏,就算是再囂張跋扈,又何必爲難一個小女生。
現在卻是知道了,她愛自己,所以是因爲他才那樣對小胖妹?
不知道爲什麼,跟當年的心情比起來,現在的應雋天,已經沒有那種憤怒失落得想殺人的情緒了。他只是有些遺憾。如果他早知道了宣墨箏對自己的喜歡,或許他就會告訴她,其實他對小胖妹,並不是愛——
苦笑,他當時跟宣墨箏吵成那樣,又怎麼會有空去跟她聊天?
將素描本收好,裡面還有幾樣東西,都是當時他送給小胖妹的。應雋天心裡閃過一抹怪異的感覺,只是不及細想,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眼來電號碼,快速的按掉,思緒被打斷,也沒有心情再看了,再看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將箱子收好,抱起來放在桌上,他走到宣墨箏的牀前,在她的牀邊坐了下來。
她好像是真的累了,睡得特別沉。她皮膚很好,白希細膩,上天對她無疑是很厚愛的,給了她出衆的外貌,良好的家世,甚至還讓她擁有了一身才藝。他想起她爲弗蘭作畫。他是真不知道,她竟然會畫畫,不是素描,而是國畫。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這些。事實上,他好像也沒有花心思去了解他。他看到的宣墨箏,只是尖銳的,虛僞的,充滿心機的。可是她說得對,五年了。如果他一直只盯着她的缺點去看。那麼,他們的婚姻,還有什麼必要走下去?
她會或者不會那些東西,不是重點。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每次只要跟她在一起,心情就會特別好,特別開心。每次跟她分開的時候,他會特別想她。這不是愛,是什麼?
她要他許諾一生,他不是不能給,只是覺得那樣的儀式太慎重。不想就那樣隨隨便便的說出口。以她的個性是不是又要說,自己沒有考慮清楚就回答,不夠誠意?
他伸出手,想去碰觸一下她的臉頰,她的手機卻在此時震動了一下。他拿出她的手機看了一眼。
那是一條微博的評論,署名是弗蘭,對於宣墨箏今天的微博,下面只有一句話:宣,我也不會忘記,今天的你。永遠不會。你很棒,我愛你。
點擊微博原文,應雋天微微眯起眼睛,能忘記的是技藝,不能忘記的是感情。
感情?按她所說,那個時候,她就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了吧?她的微博不多,隨意翻看,沒有時時更新,之前的一條,是她上飛機前拍了機場。
“很久沒有這麼瘋狂過了,瘋了一般的思念一個人。然後毫不猶豫的飛去看你。”
再往前:“咖喱飯,某人沒口福,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做給你吃。”
之前的,都是一些美食,翻到第一條,竟然是五年前的,那時,他把她一個人扔在美國。她的文字很簡潔,卻處處透出一絲隱隱的傷感。往下看,最開心的,每一條微博都配有笑臉的。只有他帶着她去麗江,跟夏威夷的時候。
那時的她是真的開心。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字裡行間表達的意思,每一張照片中她臉上的笑。因爲她這個笑,讓他的心都跟着暖了起來。他果然還是喜歡看她開心的樣子。
只是原來他們之間開心的時光是那麼的少。之前就算了。他一直厭惡她,從來不曾替她想過,又怎麼會去在意她是什麼心情?之後呢?
他雖然給了她一個答案,告訴她兩個人要重新開始,可是她其實還是不確定的吧?所以纔會故意那樣問他,就是想讓自己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他呢?他是怎麼做的?他有瞬間的遲疑,猶豫,糾結。
就因爲這個,讓她以爲自己不愛他?真的不愛嗎?不,他清楚自己的心,兩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會想不明白?如果不愛她,如果心裡沒有她,又怎麼會說要重新開始?如果不愛,又怎麼會要她爲自己生一個孩子?
他不能忘記小胖妹,是因爲小胖妹在他人生剛開始奮鬥的時候,陪了他一段。可是宣墨箏,卻是那個要陪自己接下來一輩子的人。目光轉向她,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了。
起身,這一天鬧得也很累,他也去浴室洗澡了。再出來,在宣墨箏身邊躺下,將她的身體圈進懷裡,她睡得極沉,一點也沒有醒。他也不介意。鬧了一個晚上,真的很累了。他也需要休息。
躺下之前看着宣墨箏沉靜的睡顏,應雋天的心是從來沒有過的寧靜與安詳。內心還有一絲隱隱的愉悅、她愛他呢。
其實認真想想,有一個女人,這樣愛着你。爲了你用盡手段跟心機,算不算,也是一種幸福?
他帶着這個念頭,沉沉睡去。
早上李藍聽宣皓琛說應雋天跟宣墨箏在自己家沒有回家時,不由得上來看了一眼,想讓兩人下樓吃飯。只是晨光中,兩個人相擁而眠,睡得很沉的樣子,她笑了笑,替他們關好門,先離開了。
宣墨箏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了。一個晚上的休息讓疲憊的身體得到了緩解,大腦也可以開始正常的工作了。
心特別空,不痛,也不疼,沒有破碎,沒有麻木,有的只是空,很空。她已經決定將那個男人從自己心裡摘掉,自然是空的。纔想起身,手邊傳來的觸感讓她愣了一下,轉過臉有些震驚的看着那人。
應雋天?他怎麼還在這裡?他不生氣嗎?不憤怒嗎?現在他不是應該走人嗎?
許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應雋天醒了,睜開眼睛就看到宣墨箏,他笑了笑:“早。”
“……”不早了。宣墨箏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她下牀打算離開,手卻被應雋天拉住。
“宣墨箏。”
“……”宣墨箏無聲的看他。要說的話昨天都說完了,她現在對他,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你沒話要跟我說嗎?”應雋天盯着她的臉,希望睡了一覺的她,可以說點別的。
宣墨箏搖頭,纔想從他掌心將手抽回,應雋天卻握緊了她的手:“好。你沒話說,輪到我來說。”
他想說什麼?宣墨箏挑眉看他。眼裡一片平靜,無波無瀾,那如死水一般的眸讓應雋天心跳一緊,捏着他的手不自覺就用力。她依然沒有出聲,只是看着他。現在輪到她腦子不夠用了,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不過不管他想做什麼,對她來說都不會是最壞的結果了。
最壞不過就是他的不愛罷了,她現在已經習慣了。
“抱歉。”應雋天真的不喜歡看到宣墨箏這個樣子,他甚至覺得,哪怕是囂張跋扈的她,都比眼前這樣死氣沉沉的她來得好:“昨天是我的錯。”
宣墨箏的頭微微偏了偏,一度以爲,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在生氣,恨你害死了小胖妹。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也別再想了。”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冬日裡,房間開着暖氣,她的手卻有些冰涼,他略有不滿,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
“你那天要我承諾一輩子。我不是猶豫。只是我覺得,一生太長,我們不能去預知未來的事。我喜歡你。這是很肯定的事。但是愛,我之前確實是不確定的。”
“可是宣墨箏,如果我連你害死小胖妹的事情都可以放下,如果我見不到你就很想念,見到你就很開心,這個算不算是愛?”
宣墨箏的眸子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她怔怔的看着應雋天,心跳得厲害,現在她不光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只怕是心臟也出了問題纔是。
“……”
“墨箏,我在兩年前說過,我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重新開始。我現在不是這樣想了。我們不需要重新開始。因爲,過去的你是你,現在的你也是你。我不在意你是什麼樣子,什麼脾氣。我現在,眼前,只想跟你好好的,過下去。行嗎?”
宣墨箏很想點頭,只是最終還是有些許理智,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應雋天的英挺的臉:“你說,你要跟我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