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於顯榮求見。”
習慣性的看了眼旁邊的漏斗,這時辰書局還沒有關門纔對,怎麼過來了?
“進來。”
於顯榮攢着手裡的竹簡,頭眼不擡的在書案前站定,“公子,有人上門賣書,在下找過了,書局中確實沒有這一冊書,可是沒有先例,實在不知道要給他個什麼價錢好,請公子定奪。”
接過來看了看,這書房裡所有的書都經過她的手,不說全背下來了,總是留下了幾分印象,這冊書確實很是陌生,“他有說要個什麼價嗎?”
“沒有。”
柳卿起身,邊問道:“你看他是誠心想賣還是來找麻煩的?”
於顯榮亦步亦趨的跟上,卻始終在柳卿的一步之後,“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人,公子見過便知。”
想想確實是如此,柳卿不再多問,邊往書局去邊在心中思量該出個什麼價,在讀書人的眼中,書自是無價的,若是在書局中做這交易,只怕是有人反感,可是,若讓人知道書局重金收書以後能多收一些,被人反感又如何?有本事等書謄抄放進書局,他們不要翻閱。
“公子,就是他,叫袁吉。”
柳卿上下掃了兩眼,便能理解於顯榮所說的見過便知了,這種一眼看去就覺得滿身傲氣的人,確實不是能被那些人利用了來找麻煩的。
不過,越是這種人應該越是愛書成命纔對,怎麼會賣掉?
揚了揚手裡的竹簡,柳卿覺得自己很有些居心不良,就像是故意在人家的傷心處灑鹽似的,“真願意賣?”
袁吉垂下眼,掩住所有的思緒翻涌,問出的話卻依然很有氣勢,“你便是這書局的主人?”
“是本公子,看樣子……你是衝我來的了。”
一直靜觀其變的書局中人耳朵更是豎直了些,紛紛猜測這是不是又是來找麻煩的。
於顯榮臉色變了,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擋到柳卿身前,本就比柳卿要高上大半個頭的身形完全把柳卿給遮住了。
“袁吉,原本以爲你也是個有些骨氣的讀書人,我這纔信了你去通報了公子,沒想到你是別有居心,請你離開。”
柳卿打開扇子遮下嘴角的笑意,這種被人護着的感覺還挺好的,不過有陶胡在身邊,她哪裡就需要一個書生把她擋在身後了。
“好了,顯榮,他不會對我不利。”
合攏扇子輕撥開前頭的人,“說吧,找我什麼事。”
男人抿了抿嘴,“書局我常來,只是因爲家中實在清貧,沒有餘錢,便從沒有借過書回去,這幾個月我仔細找過,我家中的這本藏書是書局中不曾有的,再說,”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仰慕公子爲人,若是把書賣與書局,自然能讓這書有更好的去處。”
“捨得?”
“捨不得。”男人回答得出人意料的直白,“這冊書是我祖父曾經幫過一個人,那人原本打算給祖父錢物,祖父卻是想讓子孫習字,拒絕了錢物,索取了幾冊書並教着識了字,其他幾冊公子這書局也有,只有這一本是沒有的,所以今天才會帶着這冊書上門。”
知道了原因,柳卿便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回頭問陶胡,“身上可有帶金?”
“喏。”陶胡從懷裡掏出錢袋雙手交給自家公子,爲了以防公子急用,他們身上都隨身帶着不少。
“我也不和你討價還價,就兩金買下你這書。”
書局中譁然,書確實價格不菲,但是兩金是不是也太多了?
顏青嘴巴動了動,還是住了嘴,他相信公子絕不是不懂行,而是這書值這個價。
要這麼說,顏青還真是太看得起他家公子了,柳卿其實就是不懂行,她知道這裡因爲沒有紙張,書冊流傳不廣,好不容易有人把書送上門來,她也只能估摸着開價了,開高點也覺得正常,說不定其他人一心動,紛紛把書賣給書局,那纔是大大的好,反正全叔全嬸都說過她不差錢麼。
袁吉也沒想到一冊書可以換來兩金,饒是他素來冷靜,也被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手,不去接那兩金,“公子,兩金太多了,我不是拿這個來訛錢的,您隨便給點就行。”
“拿着吧,這書值這個錢,若是還有,我也是願意收的。”看他不接,乾脆把金往他身上拋,看他手忙腳亂的接了,這纔拿着竹簡準備走人。
“書是無價的,居然拿出來賣,真是讀書人的恥辱。”這聲音不大,可是書局素來安靜,再加上剛纔也有點被那兩金給嚇到,更是針落可聞,這聲音一傳出來,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說話的人看去,柳卿也不例外。
讀書人的傲氣,她向來是瞭解並理解的,看那人臉紅了也不打算和他計較,倒是其他人心裡不爽,你天天到人家這裡白,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恥辱,柳公子花天價買下書來,還不是便宜了他們?說起來他們是純佔好處,什麼都沒付出,柳公子卻是實打實出錢了的。
一想到這些,便有人忍不住了,“這位公子倒是好骨氣,柳公子這裡的書說不定就都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您天天來這裡看,怎麼就沒覺得恥辱呢?”
“就是,我要是有書是書局沒有的,也願意賣給柳公子,不說爲那兩金,也爲公子的仁義。”
“這幾個月是我這輩子最痛快的幾個月了,天天有書看,晚上回去也能和幾個好友辯論一翻,你們敢說自己這段時間學問沒長進?要不是柳公子辦了這書局,我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地兒打熬,所以啊,在說酸話之前,先想想自己從別人這裡得到了多少。”
這人說完這翻話,竟是向沒有離開的柳卿長身一躬,誠心誠意的致謝,“難得見公子出來一趟,雖然謝謝兩個字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磕,但是不說,這心裡總不得勁,公子的這翻心意讓我等受惠,我等銘記在心。”
柳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人倒是比旁邊的人少了幾分迂,看到旁邊的人紛紛折腰,除她之外唯二站直了的兩人異常打眼,其中一個便是被人擠兌得面紅耳赤的說酸話之人,另一個倒是好氣度,和眼前這些人截然不同,世家子麼?
看他帶着善意的笑看着自己,柳卿嘴角也勾了起來,輕輕朝他點了點頭便移開視線,對摺腰的人道:“不用這麼多禮,沒有刻意爲你們做什麼,這只是我能做到的罷了,若是再高的要求我就做不到了,也就不會爲難了自己去做,不打擾大家了。”
“柳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