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纔是中秋,所以十四不必回家。這便是鍾嶽在幾位老司機計劃下,精心籌謀的好日子。
一陣風扯過,轟鳴的哈雷在鄉道上驚起一串狗吠。鄉里的摩托,大抵都是三輪居多,能拉農貨,還能載人,馬力自然沒有哈雷這麼大的轟鳴聲。
“這是誰家的娃子,這摩托聲,真拉風。”
田野間該收的都收拾地差不多了,除了一些覆蓋着地膜的,種着幾棱黃花菜、油菜之類。這些到了初冬,仍能現割現吃,再出市賣賣,換些生活必需品,生活就是這樣。菜市到了中午,差不多就閉市了。小鄉鎮,遵循着古老的作息生活,一切都是那麼恬靜。
“其實小荷山我來過好幾次了,徽州的古韻,如今市區裡越來越少了,反倒是小鄉鎮裡,才能展現得原汁原味,所以我採風經常到這裡來。”
鍾嶽下了車,將畫架放在張來福家的院中。這幅《小荷雲煙》鍾嶽還是挺滿意的。
“不回家嗎?”
鍾嶽看到顧秦臉上升起的那抹害羞,輕咳了兩聲,“着什麼急。”
聽到屋外有人聲,張來福抽着煙走了出來,“阿嶽啊,喲,來客人了啊。”
“師父,這是顧秦,我……朋友。”
“師……爺爺您好。”
張來福深有意會地看了眼鍾嶽,笑得黃板牙都快露到底了,“好好,進來坐吧。阿嶽,帶朋友過來,找點說啊,這也準備準備。”
哈雷摩托用來買菜,這要是懂行的人,估計得笑掉牙。鍾嶽將車上的藍色大袋子提了下來,說道:“都買來了。”
“哈哈,丫頭,你是喝水還是茶?”
“不用麻煩的,我這裡有礦泉水。”
張來福就像看孫媳婦似的,笑道:“這水多涼啊,我給你倒熱水。”
暖陽升起,纔沒有清晨那種秋寒。鍾嶽幫着張來福將魚處理後,就被老張逼着去熟練制筆手藝。顧秦之前沒見過鍾嶽制筆,像只安靜地小白兔,蹲在一旁仔細地看着。
再昨晚,鍾嶽用盡了最後的五千點成就,換取了【中級制筆技巧】。其實如今有系統抽獎得來的筆,已經非常實用了。不僅有略微的加持,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不易壞。
一支上好的狼毫筆,原料上就是幾十上百了,加上手工費,賣三四百一支,然後筆毫寫個半個月就容易失去彈性,倒不如用系統的筆來得划算,但是制筆的傳承不能斷,如果說張來福還有什麼生願,或許這手藝能後繼有人,代代傳承就是最後的願望了,基於這一點,鍾嶽才肯花費寶貴的成就點,來換取【中級制筆技巧】。
車杆、水盆、搓頭,鍾嶽的手靈活地在水盆裡翻動着。一個個齊健圓尖的筆頭,安插在了筆桿之內,幾支筆快速地做好了。張來福檢查着鍾嶽做好的筆,目露驚訝,“阿嶽,你在滬上一直有在練?”
原本是擔心時間隔得太久,鍾嶽制筆的手藝生疏了,然而看了鍾嶽如今制筆的技藝後,張來福激動地手都在哆嗦。
宣筆有傳人了!
宣筆有救了!
看到張來福情緒激動的樣子,鍾嶽也心滿意足了,這五千成就點,花得值!
“阿嶽,你等一下。”張來福眼眶有些溼潤,蹣跚地走進了屋子。
顧秦看着板凳上的筆,拿起一支來,有些詫異地問道:“鍾嶽,還有你不會的嗎?”
鍾嶽抿嘴,故作淡定地說道:“還好,還好。”
片刻之後,張來福手上拿着什麼東西出來了,長嘆一口氣,說道:“本來我把制筆的技法交給你,是怕今後傳承斷了,我收了你這個弟子,等百年之後,在底下見到師父,也算有個交代,但是我也明白,阿嶽你的志向不在這上邊,所以這柄刻刀,我一直沒有交給你,打算將來火化後讓你塞在骨灰盒裡,帶着一起入土的。”
鍾嶽接過那柄刻刀,刀頭沒有任何鏽跡,刀柄上還鑲嵌着銀絲,看上去很精緻。
張來福坐下來,說道:“筆廠的都是學徒,但是不少老師傅,祖上是制筆世家,後來自家的生意經營不下去了,纔到筆廠謀生,不過這些都是不對外傳的,也只有真正繼承手藝的關門弟子,纔會把刻刀傳下去。這事情,大光也不知道,原本我想着,以後文川宣筆再無真正的傳人了,現在,你有資格用這柄刻刀,將自己的名字和文川二字刻在筆桿上。”
鍾嶽看着張來福鄭重其事的樣子,便說道:“師父,有這樣的師承,你早說啊,這樣我就更刻苦努力了,這要是今天不露這一手,您真把這刻刀帶去陰間啊。”
張來福笑罵道:“我能不知道你志向在哪裡?讓你學制筆,只是有個餬口的手藝,誰知道你這制筆的手藝,比人家學了十年的人都要老道,不然我能捨得將這刻刀傳過你?行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爺倆叨咕了這麼久,讓人小姑娘晾在一旁這麼久。”
顧秦笑道:“沒事的。”
屋子裡的幾人忙碌着,炊煙裊裊,爲食而碌。
……
……
十四的月已經很圓潤了。
小荷山下的桃林間,兩人在這裡散步,一路走到了家門口。
該聊的其實下午早已聊得差不多,現在一路上在聊,完全是鍾嶽爲了避免尷尬而強行找話題,免得這往家走的路,太過直白了。回家能幹嘛?
進去喝杯茶?
顧秦不傻,不過鍾嶽明顯看出了她臉上的緊張。
“我覺得梵高作爲印象主義,他的經歷和創作風格,與明朝的徐渭有着相似之處,而且……”鍾嶽有點編不下去了,看到家門就在眼前,鬆了一口氣。
顧秦輕笑着,“梵高是後印象派的。”
鍾嶽將門打開,說道:“哦,這樣嘛……我可能記錯了。進來坐坐吧,裝修好了之後,你還沒來過吧?”
“今晚月兒真亮。”
“……”
顧秦走進客廳,看着別緻的裝修,手拂過那幅掛在壁上的《背影》,微笑道:“半年前來的時候,這裡還掛着你父親和爺爺的書作呢。”
“時間過得真快。”鍾嶽將昨日從超市買來的紅酒慢慢擰開,“這紅酒藏了好久,一直沒什麼機會開,喝一杯?”
說話間,已經將瓶塞拔了出來,在準備好的玻璃杯上,倒上了一些。
顧秦一愣,旋即笑道:“都這麼晚了,喝什麼酒。”
“都這麼晚了,騎車回去容易出事。”鍾嶽從沒覺得,有比今天臉皮厚的時候。老司機們教授的經驗,不要臉纔是王道!
顧秦狡黠地看着鍾嶽,“你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啊,這不明天才中秋節,假期學校也不查寢,你不住在這挺好,當度假了。”說着,鍾嶽晃了晃紅酒杯,自己先壯膽着喝了一口。
顧秦接過鍾嶽手中的紅酒,“你是想說,今天不會去不要緊,是嗎?”
砰!
鍾嶽舉杯砰了一下,邪魅一笑。
酒是最好的助興之物。看着顧秦兩頰慢慢紅潤起來,鍾嶽坐在座位上,身體之中愉悅的細胞洋溢着,整個人都有些鬆弛地癱坐着。
“待到來年春天,這外邊的桃花先開,三月落盡,四月上山的桃花,纔要盛開,田間的油菜相映而開,到時候,又是一幅美不勝收。”
顧秦笑着,“這才秋天,你就想着來年春天的事了。人家說冬天到了,春天不遠了,但你這個隔得也太遠了。”
鍾嶽無聲地咧嘴笑着。
兩人目光相接,都愣了。鍾嶽手中晃動着的紅酒杯也停住了,慢慢地靠近,靠近,靠近……
吃過剛剛出籠的肉包,吃過吹彈可破的蒸蛋糕,但是接觸到那帶着紅酒味和體溫的紅瓣時,一股電流還是流散到了四肢百骸。那種悸動還是讓鍾嶽的手有些不自覺了……
如果說書畫能讓鍾嶽靜心,那麼眼前的人,則是讓這顆心怦然跳動。
“嶽……阿嶽……”
“嗯?!”
“是不是……是……是不是有些……太……太快了?”
鍾嶽稍稍鬆口,“明年春和景明,你不是說了,太遠。”
顧秦目光灼灼地說道:“你斷章取義!”
鍾嶽勢欲再撲上去,然而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電話!”
“……”
鍾嶽深吸一口氣,壞我大事啊!他走過去,把脫掉的外套從沙發後邊拽了過來,將震動着的手機掏了出來。
“喂!”鍾嶽看了眼來電信息,歐陽明這個混蛋。
電話那頭愣了幾秒。
“說話?!”
“嶽哥……出事情了!”
鍾嶽嘆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境,問道:“什麼事情?”
“禮盒出了問題,被全面下架了!”
鍾嶽皺着眉頭,站在窗邊,涼風拂面,那絲躁動漸漸涼了下來,“怎麼回事?不可能啊,我們的墨錠不可能出問題啊,而且禮盒不是通過質檢了?”
歐陽明說道:“我們的產品是沒什麼問題,但是歐雅的月餅出問題了。”
“什麼?”
“作死的,用過期月餅,被人舉報了!”
嗯,按規定只能到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