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有鳳君寒和柳鶯鶯相依相擁的繾綣背影,柳鶯鶯歡快明淨的笑靨,還有鳳君寒輕快愉悅的笑聲,忽然變作鳳長歡,滿身是血,俊眸無神,寧靜琬失聲大叫,猛然醒了過來,心狂跳不已,牀前一個人也沒有。
寧靜琬翻身下牀,衝出大帳,眼前一片沉寂,甚至還隱隱約約聽到有壓抑地低低哭聲,寧靜琬心知不好,只覺身體冰涼,差一點找不到自己的雙腿在哪裡,現在該往哪裡走!
“王妃小心!”守候在外面的冷月急忙上前扶住寧靜琬。
寧靜琬竭力壓抑住自己狂亂的心跳,急急拉住冷月,語無倫次,“四殿下…四殿下怎麼樣了?”
冷月看着王妃蒼白急切的臉,欲言又止。
寧靜琬看他的表情就徹底明白了,那一刀刺得那樣深,流了那麼多血,她早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總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百里逍遙真的可以如傳說的那樣起死回生,把鳳長歡從死亡線上面來回來,可是冷月的沉痛表情已然告訴了自己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寧靜琬掙脫冷月的手,不顧虛軟的雙腿,向鳳長歡的大帳跑去!
短短一段路程,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到了大帳門口,寧靜琬知道,裡面明明有人,卻一片死寂!
寧靜琬沒了勇氣跨步進去,就那樣怔怔地呆在門口,過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掀開鳳長歡的大帳,看見了他靜靜地躺在正中間,身上蓋着一張白色的布,身邊站在許多人,鳳君寒,江南雁,百里逍遙,柳將軍,柳鶯鶯…
寧靜琬的身影出現在大家面前之時,也沒人說話,寧靜琬沒有勇氣去看任何人,更沒有勇氣去直視鳳君寒冰冷的眼神!
眼前驟然掠過鳳長歡爽朗率直的笑容,迴盪起他輕快張揚的聲音,你真是隻見錢眼開的鐵公雞…
征戰沙場的梟雄,沒有死在疆場上,卻是這樣一種死法,寧靜琬緩緩閉目,眼底已經沒有了淚水!
寧靜琬靜靜地站在鳳長歡身邊,不看任何人,伸出修長的玉手掀開那一張白色的布,看見鳳長歡彷彿睡着了一般恬靜,臉白如紙,只是再也沒有了那般跳脫張揚的神情!
寧靜琬無視各種各樣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眼中只有靜靜躺在那裡的鳳長歡,昔日爽朗明快少年已然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
當晚,鳳君寒下令全城搜索鮮卑細作,一時間,全城屍積成山,血流成河,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全城烏雲密佈,人心惶惶,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上空!
一朝一夕間,所有的事情全變了,就在昨日,寧靜琬還是滿心期待自己孩子降臨的準母親,心中還在暗暗猜測孩子到底長得像自己,還是像鳳君寒,可是今日,自己對鳳君寒心灰意冷,又連累鳳長歡死於非命,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寧靜琬的手不自覺伸向小腹,自己剩下的也就只有這個孩子!
身後傳來輕輕地腳步聲,寧靜琬緩緩回眸,是江南雁!
江南雁悄然站在寧靜琬身邊,看着靜琬慘白無血色的臉龐,淡淡道:“靜琬,你爲什麼會出現在城郊?”
寧靜琬微微一笑,“在柳府呆得悶了,又嫌城裡人多嘈雜,想出去走走!”寧靜琬知道他們不可能不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出現在城郊,被鳳長歡偶遇,鳳長歡也不會這樣輕易地遭了毒手!
江南雁頎長的身軀微微顫抖,臉上也帶着痛惜之色,一字一頓道:“逍遙說四殿下在回營的時候就已經…”
寧靜琬的心彷彿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刃狠狠剜割一樣痛,“我知道!”她早已知道,只不過不願去相信而已!
江南雁沉默良久,緩緩道:“逍遙說那把匕首上面淬有伏魔散!”
寧靜琬喃喃道:“伏魔散是什麼東西?”光聽名字就能嚇死人!
江南雁微微嘆息,“伏魔散是天下第一奇毒,產量極少,中了這種毒的人,眼睛會在短短一刻鐘之內失明,失去戰鬥力,而且…”江南雁似乎不忍說下去,看着靜琬發白的脣色,“無藥可救!”
寧靜琬似乎沒有聽到江南雁在說什麼,良久才反應過來,輕輕“哦”了一聲!
江南雁看着靜琬悵然若失的模樣,不忍繼續苛責她什麼,淡淡道:“戰場本就是生死難料,靜琬,你不必難過!”
寧靜琬微微一笑,在短短時間之內已然恢復平靜,對靜琬早有了解的江南雁想起靜琬外公過世的時候,靜琬也是這樣一幅平靜淡然的神色,心底越發擔心,“靜琬,逝者已矣,你還是帶孕之身不可憂傷太過,這孩子的命真大,逍遙說再折騰下去這孩子一定保不住了!”
寧靜琬只是笑,沉默不語,表情淡然,看的江南雁暗暗憂心,真是多事之秋!
★★★
深夜,寧靜琬站在鳳君寒帥帳之前,徘徊許久,半晌都沒有勇氣踏步進去!
自從鳳長歡無辜喪命之後,鳳君寒再也沒有見過她,她也沒有主動來找過鳳君寒,帳內裡面一片沉寂,良久才傳來柳鶯鶯溫柔的聲音,“王爺,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你這個樣子,四殿下在天有靈看到也會難過,鶯鶯也會難過!”
許久也沒有聽到鳳君寒答覆的聲音,寧靜琬沉思良久,看着天空的朗月繁星,今夜的星空格外澄澈悠遠,明淨,寧靜琬彷彿看到外公在星空中對自己微笑,琬兒,我的琬兒!
紫微星依然璀璨地鑲嵌在夜空之上,天狼星已然漸漸黯淡下去,寧靜琬知道,大局已無可改變,只是時間而已,或許慕家還有最後一搏,因爲誰也不願坐以待斃!
寧靜琬深吸一口氣,緩緩進了大帳!
鳳君寒早就知道寧靜琬在外面,見到她走進來,連眼眸都沒有擡起。
倒是柳鶯鶯見到寧靜琬進來,嬌憨可愛的臉上有幾分不自然,怯生生道:“王妃姐姐!”
寧靜琬衝她微微一笑,如同在柳府一般親切,“鶯鶯,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和王爺說!”
柳鶯鶯咬脣飛快地看了一眼巋然不動的冷峻王爺,低頭道:“是,王妃姐姐!”
柳鶯鶯出去之後,寧靜琬輕輕地坐在鳳君寒身邊,沉默半晌!
鳳君寒只是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兵書,一言不發,寧靜琬看着這樣的他,深知在某些方面,他其實和自己一樣,是喜怒不行於色的人,曾記得自己外公去世的時候,自己表現在外人面前也是這副平靜如水的模樣,那個時候,只有自己知道心底有多痛!
鳳長歡是他一直罩着的皇弟,也是他最親密的戰友和支持者,兄弟情深,寧靜琬完全能理解他心中的痛!
大帳之內,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良久,寧靜琬緩緩道:“王爺,我很抱歉!”
鳳君寒似乎才發現寧靜琬在他身邊,緩緩擡起頭,靜靜地看着她,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深痛,那種深痛,寧靜琬太熟悉了,外公過世的時候,她也經歷過這種深痛!
鳳君寒緩緩低下頭,目光重新定位在他眼前的兵書上,修長如玉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寧靜琬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知道鳳長歡這個皇弟在他心中的位置遠非一般人可以比擬,同胞兄弟,生死與共,這種情誼在鳳君寒心中只怕遠超過男女之情!
良久,寧靜琬以爲他不會和自己說話了,令人窒息的靜默中,卻傳來他淡淡的一句話,“你有什麼話要和本王說?”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寧靜琬如墜冰窟,從頭涼到腳,曾幾何時,自己和他竟然生疏到這般淡漠疏離了?他對自己說話的口氣已然完全是對陌生人的口氣!
寧靜琬知道,他在怪自己,兩國交兵的時候,自己身爲景王妃,不帶侍從,還往人跡罕至的城郊而去,不是給敵人可乘之機是什麼?他殺多少鮮卑人也換不回來鳳長歡一條命!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不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亂跑,鳳長歡也不會枉送了性命!
寧靜琬一笑,出人意料地嫵媚溫柔,“王爺,你愛我嗎?”
鳳君寒微微一怔,眉峰如刀泛着凌冽的寒意,“本王沒什麼心情和你談這個問題!”
寧靜琬並不意外,清澈眼眸燃起深深的痛楚,“我知道,但我還是想問!”
他不語,寧靜琬美麗蒼白的臉頰浮起一絲笑意,溫暖柔軟的笑意,“王爺你可有真正瞭解我的家族?”
鳳君寒定定地盯着寧靜琬清澈的雙眸,聲音冷清無波,“什麼意思?”
寧靜琬看着他,像從未認識他一般,雖然近在咫尺,卻似乎隔着千山萬水,“王爺縱然英勇無敵,明察秋毫,也未必能真正瞭解一個幾百年前的家族!”
“你想說什麼?”
寧靜琬臉色蒼白,浮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這抹笑意被他看着眼中,眼神又冷了幾分!
寧靜琬看着他,忽然貼在他耳邊,聲音輕柔,似乎怕驚醒了這帳中的沉寂和陰冷,“王爺你知道我們靈氏家族爲什麼會滅亡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那些人覬覦樓蘭的富庶和我們靈氏的星相術和音控術之外,還有一樣東西,是我們靈氏的不傳之秘,這纔是別人真正覬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