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二十章(完美大結局)

“你啊, 明明自己的心腸很軟,卻總是想方設法掩飾自己。傻子,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認爲心軟就是自己的弱點, 你不想表現自己的弱點, 纔有意表現得那麼堅強那麼強悍。你騙了龔晉, 可是你又一次次對他妥協。你騙了錢茗悅, 卻一直想要贖罪。包豔萍身爲你的生母, 其實你是打心裡恨她的,但是後來還是那樣,選擇與她做陌生人。你總是跟顧閆吵架, 不到一天你倆就和好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算化成骨灰都不能改變你的本性。你其實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弟弟, 很優秀的朋友, 很優秀的愛人。但是其實你又不優秀,因爲每個人都有缺點, 我愛你愛得將你所有的缺點漠視、忽略。”

“你啊,你知道你吻龔明的時候我有多傷心嗎?我恨不得馬上與你斷絕聯繫,刪除你所有的聯繫方式,一聲不吭去了東北。你啊,你要是服個軟, 對我溫柔點, 好好在我面前解釋, 我就不會受傷, 我們長達半年的痛苦與思念也不會出現。你啊, 明明知道兩個人在一起最爲在意的就是真誠,無論什麼痛苦, 我們都要一起承擔。顧閆得了艾滋病逃跑了,你去找,後來找到了,需要巨資治病,後來包豔萍要求你跟錢茗悅結婚作爲交換才肯救顧閆,你答應了,可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呢?你知道我那天哭得多麼傷心嗎?那一別,就是九年,人生有幾個九年?”

“你啊,你要好好的,你要堅強,要知道我永遠在你身邊,你要是醒來了,無論你是植物人還是殘疾人,我都不在乎,就好像阿濤愛顧閆一樣,明明知道他面對的是死亡,可是阿濤還是要精心照料他。平川,我和阿濤都是悲上帝詛咒過的人,無論愛人變成什麼樣子,我們都會陪他將生活進行到底。但是我們又怕愛情太短暫,不知不覺就從我的指間溜走了,什麼也抓不到,抓到的只不過是空氣,是空氣中的味道,卻不留愛情的餘香。我求求你,趕緊醒來。因爲沒有你,我會哭得很傷心……”

哭泣,已經是我現在的全部,因爲除了哭泣,我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

天色好涼啊,雪花飄飄的,外邊的世界銀裝素裹,阻擋了這座城市原本走向繁忙的路,卻是安靜的,安靜得就好像寒蟬一般,再也出不了聲。

我還記得學校門口的法國梧桐,不知道現在是什麼風景,恐怕也跟我的心一般,聽到他出事故的消息,被冰雪凍結了吧。

我還記得學校裡那威嚴如士兵的一燈一木,大雪紛飛,寒風呼嘯,冷風怒號,但我始終不如那一燈、那一木那般堅強,在這裡哭成了淚人。

我還記得我經常去的那面湖,那是青春的筆刻畫寫下的清秀華賦,那裡好美,成爲我們暢談愛情的美好境地。

我還記得那一棟兩層樓的樓房,裡面住着兩兄弟,開門向前走的左邊是他住的地方,我站在門口,看他懷着傷口,站在窗前看着菜園風景。

我還記得長沙邊界那個不知名的小縣城有個小小的市鎮,那裡也有面湖。那些天雪下得好大啊,我喜歡去湖邊堆雪人,不久後就被人推到了,但是在那裡我失去了我的初吻。

我還記得在那裡,寒酸的房裡住着寒酸的父子,兒子端着一碗藥湯,細緻地吹着碗裡的藥,有個小男孩伏在門口偷看,看到父親咳出血的那一刻,兒子竟然沒有表情,外邊的小男孩已經哭成了淚人。

好多好多,即使很久了,但我的記憶卻能經受年華的摧殘,使得記憶猶新。

天下疆域,風雨水土,都要經年華洗禮,一草一木,每一粒微塵,每一個人,每一個細胞,年華後移,都會變得不一樣。

而我們的年齡也隨之增長。

年紀越來越大,一年又一年過去,我經常感到害怕。其實害怕的不是窮苦寥落,也不是處於人世邊陲的痛苦,也不是世人謾罵、萬人排擠。而是寂寞啊……我想抓住愛情,他給我保護,給我關心,在我傷心的時候爲我擦淚,在我乏累的時候給我肩膀,在我猶豫的時候給我建言,在我歡樂的時候陪我歡笑,在我落魄的時候拉我一把,在我愛的時候也同時給我愛,在我痛的時候幫我擦拭傷口……哪怕是現在,在我迷茫捉急的時候,你也要醒過來,把我折入懷中,愛我一世,一笑平川。

我擦着淚水,轉身出門時,卻發現了林書文早早就在門口等候。

我有魂無魄走到他面前,問:“你怎麼在這裡?”

“哥哥,你哭了。”他拿出紙巾,遞給我。

“謝謝,”我收下,“你來幹什麼?又沒錢了?”

“哥哥,我一聽說帥哥哥出事了,我就跑來了,”林書文說,“你要堅強啊,我不是來要錢的,你不應該把我想成那種人。”

“我在等他醒來,”我說,“總有一天會醒來的,哪怕變成植物人,我也要照顧他。”

“你別這樣,我會哭的。”林書文憋屈着嘴。

我看了他一眼,看他淚汪汪的,眼睛憐憐楚楚,就好像一個乾淨平滑如鏡的湖面,清澈透明。我低下頭,笑了起來。

“沒事兒,你回去吧,好好上課,好好學習。”

“我來也是爲了告訴你一件事兒。”林書文捉住我的手臂,搖了搖。

我拿開他的手,說:“你說吧。”

林書文說:“小強跟他爸媽出櫃了。”

“哦……”

“你就這反應?”林書文驚訝地看着我,“我本以爲你會原地跳起來,找到他罵他,或者去他父母面前爲他求情不要打他呢。”

“你看見裡面躺着那些人了嗎?”我指了指裡面,語氣有點不耐煩,“他都這樣了,別人的死活,我管不了,要是有人在我面前揍你,我看都不看一眼。”

“刀子嘴豆腐心,”林書文咕噥一聲,而後又驚訝道:“啊,瘋婆子來了!”

遠遠的,我就看見了郭沐瑤,聽見林書文的話後,氣沖沖往我這邊走,來到我面前就拎起林書文的耳朵,罵道:“你他媽說誰是瘋婆子呢!你他媽傻逼吧!”

“哥哥,救我,救我……”

我轉身去了裡面,冷冷留下一句:“病人需要休息,閒雜人等,滾。”

我說過,我不會管別人的死活。我看着躺在牀上的顧平川,心想着,難道顧家就這樣絕後了嗎?不可能的,他只是世界上一粒微塵,老天不應該把所有的罪孽都施壓到他的身上。

郭沐瑤摸摸我的肩膀,在我身邊坐下,凝視牀上的他說:“愛森,堅強啊。”

“放心吧,我會堅強,我沒你想象中那麼脆弱,”我道,“我在等待最後的結果,要是老天有點人性,就不該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錢茗悅這人也太不要臉了,當初我就應該叫黑社會的人把她扔海里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何必殺個血流成河?”我說,“我現在什麼也顧不了,就等着他醒來。”

郭沐瑤握着我的手,說:“他會醒來的。”

“借你吉言。”

那天晚上我叫郭沐瑤把林書文送回學校,我不知不覺趴在病牀上睡着了。其實顧平川的心臟跳動還很活躍,只是處於昏睡狀態,我怕的不是他變成了植物人,而是他變成植物人後,他會覺得自己毫無用處開始恨自己,或者害怕拖累我耽誤我,又要跟我分別。他是一個要強的人,是一個懂得付出的人,他巴不得一輩子都在付出,以顯示自己多麼強硬。但是他若是不付出,至少要做到不拖別人的後退。

人性啊,總是那麼矛盾,我希望他能爲我想想。

第二天早上,郭沐瑤帶着阿濤來了,阿濤說了一大堆我都沒聽見去,我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而且我在想着別的事情,我甚至都顧不上自己的死活。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提出要出去走走,阿濤在病房裡守着。他不放心,叫郭沐瑤跟着我。

我當然不會尋什麼短見,我不會那麼傻。當然,多個司機給我開車我倒是挺樂意的。

雖然他說他不會回家了,但是我今天卻堅持要去。其實那裡沒什麼好看的,承載的也只是那些悲傷的往事,就好像昨夜的雪,將一切鮮活氣息都遮蔽了,換來的只不過是蕭瑟的景緻。

長長的屋檐上已經積滿了雪,有些樹的樹葉還未落完,也被厚厚的雪壓着,樹枝都彎了,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我和郭沐瑤走在雪地裡,一步一腳印,直到我行到房門前。

鐵已經生鏽了,那門上的鎖卻是新的,門上有好多斑駁的痕,竟風吹雨打似乎也要腐朽,陳木的氣息撲鼻而來,伴隨的是那如割裂的空氣,進入我的鼻腔,將我衝出淚來。

我摸着那門,抖了抖。

郭沐瑤在我身後的動作似乎也停止了。

房子後面似乎傳來一個女人的啜泣聲。

我轉身,郭沐瑤已經去了後面,我擦擦淚,緊緊跟上。

“你這個女人,居然還沒被逮着?跟老孃去派出所!”郭沐瑤在咆哮。

我連忙跑了過去,只見郭沐瑤抓起錢茗悅的頭髮使勁地搖,就好像那天錢茗悅抓起我的頭髮一般,釋放着心中的恨。

“沐瑤,你放開她。”我淡淡道。

郭沐瑤停下,驚愕地看着我,並且說:“她進牢房之前怎麼着也得好好扇她幾巴掌啊!”

“聽我的,放開她,”我淡淡地說,“報警。”

“好!”郭沐瑤臉上得意,狠狠踢了錢茗悅一腳釋憤,拿着手機從我身邊饒走了,去報警。

我一步一步走到錢茗悅面前,蹲下,拿出餐巾紙遞給她。

“拿着吧,擦擦淚。”

錢茗悅始終坐在雪地裡,也不知道冷不冷,她雙手抱膝,將臉埋在膝蓋,始終不敢擡起臉來。

我又將紙巾收了回來,反正她有褲子擦淚。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擡頭望着眼珠白的天,“到頭來還是什麼都得不到,這麼多年了,你想要得到他,用盡一切手段,無論牽扯到的是什麼樣的結果,你都絲毫不顧及,但是你不知道,人性是很難改變的,性向也是,就好像你永遠都不會愛上一個女生一樣,他永遠只愛男生,更何況,我在十三歲的時候就遇見了他,也是在此景,雪地裡,他奪走了我的初吻。我們的才叫愛情,你對他,只是單戀。若是你把他殺了,又能得到什麼?得到我的痛苦?殊不知你好像也很痛苦。也許有一天你該學學龔晉,他愛顧平川不輸你半分,可是最後他還是放下來,愛上了別人,他連跳樓都嘗試過,現在跟別人也很幸福。所以每當我們追不到別人的時候,要嘗試一下愛上別人,世界那麼大,總會有比他更爲優秀的人,也會有人身上的閃光點比他的更爲明亮,吸引着你。也許你不明白,但是我想在監獄裡面的這些年,你終將會明白吧。”

第二天,錢茗悅入獄了,法律程序還沒走完,因此還未等到判刑的結果,我想,三五年肯定是少不了的,未來的事情,等未來說去。

現在我只能坐在他面前,跟他說說話:“錢茗悅入獄了,以後恐怕沒人來威脅我們了吧,你趕緊醒來,我們好好生活,自由自在的,你做蛋糕,我教學,有錢了,咱們去旅遊,你不是說要去圖盧茲嗎?等你好了,我帶你去。”

晚上,阿濤又來了,叫我回家休息休息。我說不用,他卻堅持要我去。然而我已經請了好幾天的假,下個星期是要把課補回去的,心在整座城市都在傳錢茗悅的消息,而且還說我死了男人,有些無知無腦的媒體,還真的是令人討厭。

我摸摸顧平川的手,說:“今晚你和阿濤說說話,我去小強家看看,他剛出櫃,心裡不好受,同時我也跟大波叔談談,晚點我再回來,等我。”

海波煙行的燈火很暗,照射在路邊雪白的地上,點亮了一點蛋黃的黃。似乎大波叔還在忙碌,透明窗後是他忙碌的影子,卻不見嬸子的身影。天氣好冷啊,冷得我耳朵冰涼,像刀割一樣,我抱緊了自己,進了門。

“叔叔好。”

“森森來啦?來,天氣冷,坐坐,現在天氣冷,也不想多忙活了,粉店關閉幾天。”大波叔見到我笑容不改,仍舊和藹,就拉着我去坐下。

我坐下後,他就去端茶,給我滿上一杯茶後,又給我拿出來一包煙。

我望了望四周,卻不見其他人,我點燃一根菸,問:“小強放學該回來了吧?”

“在裡面寫作業呢,”大波說,“他現在壓力大。”

我知道黃遠強的壓力不僅僅是來自於學習,更多的是來自於父母,而且按照往年,若是下雪天,這對夫妻還是會讓粉店開業,現在不開了,很明顯是因爲兒子的事情,沒有心情開了。

“您看着店,我先去看看。”

風很涼,穿透進來,大波立馬把玻璃門給關了,明明還在卷卷垂垂的花紋錦繡簾子,卻也安靜地垂了下來。我騫簾,看見黃遠強躺在牀上。我動作很輕,他沒察覺到我。

我立馬把門關了,問:“最近怎麼樣?”

黃遠強聽到我的聲音,立馬翻身過來看我,咕噥一句:“不好。”

“發生了什麼?”我不僅裝聾作啞,而且還裝傻。

“我爸爸媽媽罵我。”他開始抽泣。

“打你了嗎?”我問。

“沒有。”

“他們捨不得,他們還是愛你的,你要堅信這一點。”我拍着他的背,不像顧平川的厚重,卻很平整,且羸痩,“他們總有一天會接受的,你現在心理負擔不要那麼重就好。”

“哥,你就是研究這一方面的,研究怎麼樣了?”他突然問了我這麼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奇怪問題。

我笑道:“最近太忙了,而且我是新人,教學爲重,科研沒抓那麼緊,而且你也是知道的,最近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快要把我逼瘋了,而且你哥夫現在也……”

“我也知道,哥,你要堅強啊,會挺過去的。”

“謝謝,”我又問:“你爲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你一個高中生怎麼就關心起這個來了?”

“你有文化,有見識,有遠見,還是個海龜,”黃遠強說,“我覺得你可以參加同性戀民間組織,開個講座什麼的,讓這個話題影響更多的人,我會叫我爸去聽,或者讓我媽去,讓他們更瞭解我。”

“你說得對,我以後會做到這一點,”我拍拍他的手,“只不過不是現在,當務之急,你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

“嗯……我會的。”

大波一直都在外邊沉默,而且暗光下顯得他的皺紋更加深邃,也點亮了他黑髮間那些白花花的發。我坐在他對面,對他說:“你肯定在怪我。若是怪我,直接說就好,不用因爲當年的愧疚而對我進行特殊對待原諒我。”

大波紅着眼睛,驚愕地看我。

“我不怪你,我會接受他,”大波說,“我都接受林森,濤哥還有你了,爲何不能接受我兒子?”

“其中肯定也有我們的影響,我們在一起玩過,從小我就教他作業,他肯定也有受到我的影響而成爲同性戀,你要知道,有些人是後天的,不是先天的。”

“我不怪你,就憑你這麼多年幫助萍萍和強強,我就不該怪你。而且,事實就是這樣,爲什麼不接受。”

“你知道就好,”我微笑,“叔叔,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林森的事情?你是怎麼認識的他?”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那麼地愛林森,只要有一個人知道林森的一點遺蹟,我都會問出來,而且刨根問底。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大波好像總是迴避這個問題,不肯回答我,今天,我要問個明白。

“他是個好人,”大波說,“沒有他,我活不了。”

“此話怎講?”

“那年我帶着一幫人做生意,生意談虧了,被人騙了一筆錢財,我就找我兄弟去打架,最後我們都受傷了,好幾個兄弟都跑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你嬸子看我去打架了,就帶着你弟弟妹妹跑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裡……後來那幫人要趕盡殺絕,要打死我,我被打個半死不活的,在一個小巷子裡,眼看我就要死了,是你爸救了我。你爸那時候跟濤哥在一起,很幸福,剛開始我接受不了同性戀,其實我也是冷眼相對,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地,就接受了,可能是習慣了。同性戀也沒什麼不好的,他們照樣不是很幸福,不像我,雖然娶妻生子,卻混成這樣,還不如人家呢。你爸人很好,仗義,敢作敢當,而且重情義,說得出做得到,他照顧我,我在他家養傷養了半年纔好乾淨,後來我走了,說一定不忘他的大恩大德,有緣我再相報。”

“原來是這樣,”我笑,“可是你爲什麼這麼多年都隻字不提?”

“不想提,不想提,”大波擺擺手,“不想回顧那年的事情了,那年還發生了很多事情,太血腥了,不想提……”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黃遠強跟我發了條消息說,他已經跟林書文在一起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真摯的愛情,或者只是玩玩,但是既然確定關係,我就應該支持和贊成,不是嗎?

愛情不分年齡,我想中國的教育不應該限制。

因爲人性若是越被限制,其實更不能達到理想的效果。

一個星期後,顧平川還是沒醒來,我也不知道他還要昏迷多久。而在那天,我給學生們上完課之後,我收到了一個快遞,順豐的,從廣州寄過來的,肯定是杜航的婚帖。

我第一時間當然是選擇拆開。

果然是這樣。

我興高采烈回到醫院,捉住他的手,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你知道嗎,杜航結婚了,這週末,那天我肯定有空,你也有空……要是你沒受傷就好了,你還答應我去參加他的婚禮呢。你看,我現在爲了照顧你,伴郎我都當不了了。當伴郎是有錢的,你醒來後,要賠給我。”

那週六,我去了廣州,不過我只去一天,第二天還得照顧顧平川。

好朋友結婚,份子錢和彩禮自然是少不了的,當然那些禮物都是叫阿濤去買的,我根本沒有心思去買。我去廣州,是與郭沐瑤同行的,她也收到了請帖。我本以爲她不會去,沒想到她去的原因是怕我做傻事,要看着我。

這是一個很無腦的理由,要是我做傻事,我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或者在人家婚禮上自殺?太荒謬了。

當然,她去廣州還是有其它原因的。

她雖然交了男朋友,但是她好像從未提起過呢?我都猜想那男朋友是假的。

婚禮準備得很順利,也來了很多人。

看着自己的朋友結婚,我也感慨萬千。

當年還是青蔥歲月,稚嫩或者幼稚,爲情所困,或因情受傷,現在什麼也得不到,與之結婚的人,似乎並不是自己所愛呢?

我是不合羣的,婚禮上杜航喝得爛醉,郭沐瑤亦然,其實我很清楚,這個酒席上,真正喝醉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我早早就把郭沐瑤送回賓館,去找杜航了。他那時候還沒有入洞房,好像新娘子也喝得很醉,早早就睡了,我去了他家,他竟然在門口抽菸。

我原本急促的腳步,在我看到他後,突然慢了下來。

“顧平川傷成這樣,我也沒去看他,”杜航表情苦澀,“對不起你,你大老遠還來參加我的婚禮,真的過意不去。”

“杜航,”我坐在他身邊,“你幸福嗎?”

“啊?”杜航瞠目,看我。

“我問你你幸福嗎?”我說,“像現在這樣。”

他點點頭,卻不敢看我,“很幸福。”

這句話在他嘴裡說出來,顯得很沒有底氣。

“我叫你說真話,”我搭上他的肩膀,“你不說真話的話,我就詛咒你,一輩子幸福不了,噩耗纏身。”

“你別這麼折磨我。”

“既然你真的幸福,那就得不到我的詛咒,就不怕我折磨你,”我字字如針,戳中他的心,“你說我在折磨你,那你就是說我在詛咒你,言外之意,你並不幸福,你在撒謊。”

“我說不過你,”杜航說,“晚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天還得趕路。”

“你說我是你唯一值得信任的朋友,”我說,“你都不要我陪你說說心裡話嗎?”

“我不想說心裡話。”

“那你心裡就是有話。”我道,“杜航,看着我。”

他卻始終低着頭。

“看着我!”

他驚愕地轉過臉,卻是慢吞吞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厲狠而帶着倔絕,“郭沐瑤愛着你,請你相信我。”

“現在有什麼用?”杜航說。

“既然愛着,那就去勇敢嘗試吧,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我拍拍他的肩,走了。

對於杜航,我只能幫他到這裡,心裡話也說到這裡,至於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還是要他自己去選擇。

我希望能出現奇蹟。

第二天我早早出門時,準備離開廣州,郭沐瑤昨天雖然跟我說過要和我一起離開,但是我不想叫她,無論昨夜發生什麼,我都隨她去,我只想一個人。

可是隔壁郭沐瑤的房間門口卻擠滿了人,好多人都在看熱鬧,好像裡面有人在打架,在爭吵,還伴隨着女子的哭聲。

我拿着行李在外邊看了好久,只見杜航穿着昨天的新郎服裝躺在牀上,而他的旁邊,是郭沐瑤,裡面哭的人,是新娘,那個我不知道名字卻在愛情中受傷的女人。

愛情中總有人受傷,可是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暫時的。

我祝福郭沐瑤和杜航,真心祝他們幸福。

我又回到了顧平川身邊,跟他說:“杜航真的很爺們,總算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你看啊,外邊的人啊,一對一對的,郭沐瑤與杜航成了,林書文和黃遠強居然都成了,阿濤和陸巖也成了,你說,你是不是該醒來,與我趕上與他們同一趟駛向愛情的班車?”

我親了一口他的額頭,他還是那麼平靜。死死地將他的手抓在手心,笑中帶淚。

“趕緊醒來吧,我求求你,我需要你……”

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在一起,現在我不捨得我們分開。

愛情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我們就好像漂在一望無盡大海海面上的小船,無論強風,無論大浪,無論冰川,無論日曬,無論海水與風造就的旋渦是多麼驚險,我們都要努力去泅渡。

愛情是春天裡那花開滿牆的紫藤蘿。花兒就像瀑布一般,花兒雖然開得燦爛奪目,蜂碟都來欣賞它的美。殊不知它的生長,從一粒種子,再到發芽,到風吹日曬,吸吮着陽光雨露,生長出那如鷹爪的藤爪,抓住牆壁,於牆上攀爬,纔有瞭如今的絕豔芬芳。

愛情是愛人在耳邊輕輕吟唱的歌,輕盈。愛人唱得羞澀委婉,但卻懷着極大的勇氣向我告白,讓我含羞躲避,讓我心臟處的熱流上涌,衝紅了我的臉。

我起身,準備將阿濤買來的紅玫瑰插入花瓶。

然而我放下他的手,起身時……

牀上的手指動了動。

我驚呆地盯着那手指,希望它能再動一動,挑動我緊繃的弦,一齊演奏愛的清音。

我的淚水,掉落了。

時間停止,又好像在流動,但卻流得很慢,淚水滴落的弧度,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牀上的人,輕微地睜開了眼,看見了三寸明光。

一寸是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另一層樓,樓上更有一層樓,樓頂是無限無垠的天。

一寸是瓷磚地板,地板磚下是另一層樓,樓下更有一層樓,最底部再往下,是地獄。

中間的那一寸,是我。

那眼神好像有一種力量,讓他輕輕擡指,將他愛人掉落在半空中的淚,握在手中。

淚水似冰涼,似溫暖,涼得他清醒,暖得令他終現一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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