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生亦生,死亦死
楊鍾庭一走出思慕大廈便忍不住給馮厲行打了電話。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投了贊成票,但是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你要支持ROYEYI回思慕?一旦他回了思慕。和餘連翹聯手,我們以後要吞掉整個思慕就更加難了。”
馮厲行在電話那端,手指摩挲着打火機光滑的金屬邊緣,一遍遍,眼神明明暗暗,最終回答:“想ROYEYI回思慕是陸連翹的意思。她想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至於以後怎樣,我暫且不想管!”說完便撩了電話。
氣得那頭的楊鍾庭在大街上直跺腳!
這算什麼話!
估計魂都被那小妖精勾走了,輕重不分!
馮厲行掛了楊鍾庭的電話,隨手又撥了連翹的號碼。
“喂……”那聲音一聽就知道小妮子今天心情不錯,樂呵呵的。馮厲行聽了也莫名開心。
“股東大會完了?”
“嗯,完了,很順利,大多數都是投的贊成票。”連翹一邊喝水一邊彙報這“好消息”,完了還不忘誠摯地跟馮厲行道謝:“我知道楊鍾庭肯定是不希望弋揚回思慕的,你肯定花了很多口舌和心思才說服他,謝謝。”
“一句謝謝就完了?”
“那你還想怎樣?”
馮厲行用手颳了刮鼻子。聲音突然變得暗啞低磁:“我想…晚上……你過來陪我睡……”
“混蛋,流氓!”連翹又想起前幾天在客臥陪他睡的場景,這男人已經餓極了。她因爲懷孕又不允許,兩人在一起根本就是折磨,反反覆覆折騰好久,他千般勾萬般撩,她才願意用嘴…
可是說好下不爲例的!
連翹臉頰一下子就燒起來:“想都別想,僅此一次,你答應我不會再有下次了!”
“可是沒想到滋味那麼好。你個小妖精,那樣都能讓我上癮!”馮厲行好不避諱,連翹臉上早就一片火辣辣,嬌嗔地怒斥:“喂,你在上班呢,大白天的!”
“哈哈哈……”知道她是害羞了,馮厲行便不再逗她,“行了,開個玩笑,想問你明天上午有空嗎,要是沒有安排的話,陪我去個地方……”
……
馮厲行剛掛了電話,臉上還掛着愜意的笑。
“咚咚咚-”有人敲門,擡頭看到王琦抱着文件站在門口,見馮厲行捏着手機笑得那麼開心,不由問,“給誰打電話呢,讓你心情這麼好?”
馮厲行當然不會告訴她,只緩緩收掉一些笑容,輕咳一聲,又恢復了工作中嚴肅冷傲的狀態。
“你進來找我有什麼事?”
簡直天壤之別啊,剛纔他還滿面笑容,現在卻是冷若冰霜。
或許他的笑真的只會留給電話那端的那個人吧。
王琦在心中苦笑一聲,也公事公辦地將手裡抱的文件放到馮厲行的辦公桌上。
“自從餘連翹離開瞑色之後,瞑色創意總監一職一直無人接任,雖然瞑色對於我們LA’MO來講可有可無,但至少也是LA’MO的下屬品牌。眼看明年年初的時裝週就要開始着手準備,所以重新物色創意總監人選已經迫在眉睫。”
王琦有條理地講完,將文件推到馮厲行面前:“這些是圈內比較有資歷可以勝任的人選,以及一些毛遂自薦給我發簡歷有意角逐這個職位的設計師,你先過目一下,順便提些意見。”
馮厲行沉了一眼,將文件夾打開,隨手翻了幾頁。呆上叨血。
裡面並沒有在圈內比較有影響力的設計師,畢竟瞑色這幾年已經過氣,雖然連翹擔任創意總監之時有些起色,但是她只做了一段時間便離開了,所以到了王琦手中勢頭又開始下滑。
馮厲行不由想起連翹爲了重新打造瞑色而付出的努力,甚至一度累到胃出血住院。
又捏了下眉心,問:“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王琦搖頭:“其中幾個人我已經與他們聊過了,資歷尚可,但其他方面略欠缺。”
馮厲行沒作聲,手裡的文件又翻過去幾頁,最終目光停在一張簡歷上。
簡歷左上角貼着一張照片,很年輕的女孩子,長髮,大眼睛,這張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宋微言…?”他低唸了一便簡歷上的名字。
王琦趕緊接話:“這名設計師已經在瞑色做了兩年了,也跟餘連翹共事過,設計學院畢業,才華和學歷都還可以,可惜太年輕,資歷尚淺……”
馮厲行大致瀏覽了一下宋微言的簡歷,確實如王琦所言,也便沒有多說,將文件夾合上,再度捏了捏眉心:“不管瞑色現狀如何,創意總監一職我還是希望能夠慎重對待,如果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還是先由你暫代吧。”
王琦聽完,心中更是一陣酸楚。
如果瞑色和餘連翹沒有一點關係,他也未必會花心思在這上面吧。
“我知道了,有合適的人選我再舉薦給你。”王琦收了文件夾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不甘心,回頭問已經埋頭開始處理工作的馮厲行:“剛纔,你是不是在跟餘連翹打電話?”
“什麼?”馮厲行一時沒明白。
王琦眼神閃了閃,笑了一聲,出去了。
第二日馮厲行很早便醒了,可嗜睡的連翹還在夢中。
他洗漱好去敲她的房門,沒人應,只能自己推門進去。
小妮子還卷着薄被睡得正香呢,整個人側臥着,修長的腿從絲質睡裙裡露出來,壓在被面上面,芊芊玉臂交纏在一起,胸口曲線也似露未露……
馮厲行又口乾舌燥起來,忍不住俯身過去,撥開她額頭的劉海,輕輕烙了一個吻。
連翹感覺到臉上癢癢的,用手揮了揮,嘴裡哼哼嬌嗔着翻過身去,仰臥,慢慢睜開眼睛,看到馮厲行俊朗的臉就在自己耳側。
嚇了一大跳,潛意識地將被子扯過來蓋住自己幾乎半露在外面的身體。
“你…怎麼在我房間裡?”
小妮子,這誰的房間啊!
“你一直不醒,我只能進來叫你。”馮厲行的手還停在她額頭,隨意撥了撥她的頭髮,動作親暱。
連翹略帶抱歉地側身看了看手錶,已經過7點了,她只能懶皮笑着說抱歉:“又睡過頭了,對不起。”那慵懶的笑,睜不開的眼睛,還帶着睡意朦朧的起牀氣,撩得馮厲行一陣燥熱,乾脆欺身上去含住她的脣……
清晨睡醒的慾念,他口中是清涼的漱口水氣息。
連翹忍不住揪住他的衣領,漸漸給予他迴應。
眼看兩人漸漸氣息紊亂起來,最終還是馮厲行忍住了,鬆開她,捧住她嫣紅的臉頰:“好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起牀吧,說好今天要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又用指腹輕颳了刮連翹的鼻頭,一臉寵溺,笑着出去了。
車子一路從市區往郊外開。
連翹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一會兒到了就知道了。”馮厲行握住方向盤,目不斜視,臉上盡是肅穆的表情
車子最終停在郊外的一座山腳下。
這地方連翹知道,是鄴城有名的山上墓園之一。
兩人拾階而上,馮厲行一路都牽着連翹的手,好在墓碑就在半山腰,背陰朝南,風水寶地。
也是雙穴,一邊是馮蓮,一邊是周胤。
馮蓮的照片連翹曾經見過,之前她在網上查二十五年前那起跳樓案,網上有馮蓮的照片,長卷發,脣色紅潤,膚白如脂,一看便是美人胚子,難怪當時那姓鄭的設計師會對她一見傾心。
不過這是連翹第一次見到周胤的樣子,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很年輕,頂多二十出頭,剪着那時候比較流行的半長劉海,雅痞笑着,眉目間竟是風流公子哥的味道。
這麼看來,馮厲行的膚色遺傳了馮蓮,白皙如玉,但五官和性格應該遺傳了他父親。
連翹不禁對照片上的周胤多看了幾眼,這便是周鴻聲的大兒子,馮厲行的父親。
馮厲行表情一直未變,肅穆冷沉,只是稍稍將連翹往墓碑前拉了拉,半笑着,對着照片上的人說:“這是陸連翹,餘纓的女兒,我應該恨的人,可是現在卻成了我的妻子,只能說造化弄人,該報的仇我都已經報了,後面想好好與她走完接下來的人生,無論你們同不同意,這是我的選擇,所以我帶她來見見你們。”
馮厲行像是久行的旅人,終於放下滿身仇恨,願意牽着連翹的手,停下來歇一歇。
可是他不知,仇恨復仇恨,不是他想停便能停。
連翹端着那張清寡的臉,往墓碑前靠了一些,最終將目光定在馮蓮的照片上。
她曾聽過楊鍾庭寄給她的那捲磁帶,裡面是當年鄭賓偷錄下來的他和餘纓的對話,內容證明了當初馮蓮出事,餘纓和陸予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這一點連翹必須承認,錯便是錯了,餘纓和陸予江當年間接害死了馮蓮,這一點一輩子都抹殺不盡。
況且當年馮蓮出事跳樓的時候還很年輕,看墓碑上刻的生卒年月,不過才30歲而已。
30歲,人生都還沒有經歷一半,她卻情願拋下年幼的馮厲行從酒店陽臺縱身一躍,可想那晚她在那個如地獄般的房間裡遭受了怎樣的凌辱和折磨,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餘纓和陸予江。
再想想,當時馮厲行也就才10歲而已,僅僅只是個孩子,卻已經父母雙亡,成了孤兒,可想而知後面二十多年他是如何獨自撐過來的,所以在這一點上,餘纓和陸予江確實虧欠,且永遠都償不清。
但是宿怨仇恨,他又何嘗沒有錯?
連翹又轉眼看了看身旁的這個男人,側臉蕭漠,氣質絕冷,曾奪走了她所有的東西,改寫了她的命運,讓她痛不欲生,卻也曾與她在牀上抵死纏綿過,進入過她的身體,也曾盤踞在她的心臟裡,肌.膚紋理和生命中都刻下了他的痕跡,甚至腹中又懷了他的孩子……
連翹不由將手蓋在隆起的小腹上,子宮裡躺着的那團血肉,是墓中周胤和馮蓮的親孫子。
明明該相互憎恨的人,卻莫名纏繞出這麼嫡親的關係。
真諷刺啊,連翹冷笑着,對着墓碑鞠了一個躬,臉上表情淡然,心中卻是另一種陰冷。
生亦生,死亦死。
餘纓和陸予江欠下的,馮厲行已經報復過,可馮厲行欠連翹的,她還沒有討回來!
只可謂代代糾纏,命裡像是進了一個可怕的輪迴裡。
賬目不清,到底是誰欠誰多一些,誰又傷誰痛一點?誰願意先說抱歉,誰又願意先放下仇恨過完餘下的人生?
山裡的陰風吹過來,捲起草木一片搖曳。
如果逝去的人在天之靈,是否會爲墓碑前這一對人惋惜。
愛,恨,錯!
殺戮,治癒,以爲讓對方痛,自己便會得到解脫,可惜恨易消,情難解!
連翹陪着馮厲行在碑前站了一會兒,他抽掉了一支菸,最終回過身將連翹的手指緊緊捏在掌心中。
摩挲一下,笑出來,一個漩渦。
“走吧,下山去。”
來時的臺階又重複了一遍,只是馮厲行的臉色不似剛纔那般蕭冷了,脣角鬆懈,微微上揚,像是背了二十多年的包袱一朝卸掉了。
連翹一路無話,乖乖被他牽着手,跟在他身後下山去。
剛走至山腳,卻見一輛黑色賓利開過來,車牌用東西擋着,停到車位上熄火。
先下來的是周業,撐開一把黑色遮陽傘,微弓着背去開了後座的左側車門,一柄黑漆木柺杖先着地。
“老爺,您慢點。”
周鴻聲被扶出來,頭一擡,見到不遠處的馮厲行和連翹,不由眼裡一酸。
“厲行…”
馮厲行像是沒有聽見,拉起連翹頭都不擡地往自己車邊去。
“厲行,厲行……”周鴻聲又連續喊了幾聲,蒼啞卻又期待的聲音聽得連翹心裡也酸了,但馮厲行就是無動於衷,拉開車門將連翹先送進去,自己發動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周鴻聲佝僂着背站在車旁邊,周業將傘撐在他頭頂,微嘆一口氣:“老爺,今天這種日子,他肯定心裡不好過,您也別太在意。”
周鴻聲豈能不明白。
自己種下的孽,苦果自食。
“走吧,扶我去看看阿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