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遺囑,他心裡還有她
LA’MO的項目資金很快被批了下來。
連翹手裡拿着資金審批單,最後一頁的落款簽着“馮厲行”三個字。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她以前從未真正把他當過BOSS,即使在做他助理的那段短暫時間裡,她內心也沒真正把他當BOSS。後來兩人在一起,她就更加忘記他其實是自己的BOSS,人前人後還是“馮厲行馮厲行”的那麼喊,可現在一紙審批單在手,最後批覆人的位置上籤着他的名字,那一瞬間連翹才深刻覺醒。他是她的BOSS,而且從此以後他也只會是她的BOSS。
像是痛徹醒悟之後的冷靜,那一刻連翹才必須認清,她與馮厲行之間隔了幾條街,隔了幾層頭銜,也隔了再也彌補不了的傷痕。
資金到位之後便是如山壓力和周而復始的忙碌。
秋冬款設計。選料,旗艦店裝潢出圖,定審,施工…連翹樣樣都恨不得親力親爲,只是偶爾少得可憐的閒暇時間,她便全部抽出來去歸葉堂看安安。
安安對她的態度還是很冷淡,但已經不會一見到連翹就躲了。至少肯呆在那讓連翹守在旁邊。
有時候週末過去,連翹就守着他,不打擾。不說話,就看着他吃飯,睡覺,和小夥伴玩,經常這樣一守就是半天。
幾次下來,劉院長看不下去了。
“餘小姐,你這樣一直守着也不是辦法。安安還是排斥你,我怎麼勸都沒用。要不這樣吧,你這段時間先別再來看他,我們試試,看小傢伙會不會想你。”
連翹雖然不捨,但覺得劉院長的話也有道理,於是回家忍着,再想安安也不再往歸葉堂跑了,這麼一來她那少得可憐的空閒時間居然變得無所事事,便又開始繡那塊方巾。
連續繡了好幾個晚上,角落兩個字終於成型。
繁體的“刻誌”,筆腳雖然繡得沒有母親那般利落秀逸,但還算能看得過去。
陸清姿最終還是跟溫建良續了約,這也暫緩了一點思慕股票持續下滑的頹勢,但創意總監一職始終空着,秋冬款出新和各階段進度因爲弋揚的離開變得緩慢凌亂,設計部人心渙散,董事會的那幫老傢伙見股市頻頻失利,開始懷疑陸清姿的領導能力,甚至召開股東大會“半要挾半規勸”地要求陸予江重新執掌總經理一職。
那段時間陸清姿要同時面對內憂和外患,幾乎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呆陣討技。
可更不順的事還在後頭,陸予江突然再次入院,被診斷出肝硬化惡化,需要接受二次肝移植手術。
這對於當時的陸家而言幾乎是晴天霹靂,更糟糕的是第二天陸予江入院的事便被誰曝光了出來。
一夜之間思慕股票再度受到致命性重創,處境堪憂,幾乎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
連翹這次依舊是在財經新聞上得知陸予江住院的事,本想抽空去醫院看看他,結果樑念貞卻主動登門拜訪。
一上來先拉着連翹的手哭一番,繼而說明來意。
“連翹,我知道這樣貿然來公司找你影響不好,但你爸病情危急,許院長說他這次復發就說明肝硬化已經到了晚期,必須立即進行二次肝移植手術,但我們根本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肝源,現在只能指望你,你能不能去醫院做次配型檢查?許院長說親屬配型成功的機率很高,所以你爸這次能不能熬過去全靠你了。”
一頂高帽子扣下來,連翹不知所措。
她不是不願意去做這個配型,只是上次與陸予江的爭吵還歷歷在耳。
“他不會願意接受我的肝,上回住院他爲了這事跟我吵,你不是不知道。”連翹儘量保持冷靜,其實心裡早就慌了一大片。
樑念貞依舊握住她的手:“不會,不會的,況且我們可以瞞着他做,不讓他知道移植的是你的肝,只是要委屈你了,不知你同不同意。”
樑念貞講完,等待連翹的答案,可連翹遲遲不說話,眼中的表情微妙得很。
“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平,但你也知道最近思慕的情況,你爸又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樑念貞說着說着又開始掉眼淚。
連翹冷眼旁觀,心裡那股悲涼越來越多。
她不是不願意做這個手術,相反她從內心希望陸予江好好的,只是這種方式讓她覺得悲慟,自己給自己的親生父親捐肝,卻要這麼偷偷摸摸地做。
“我知道了,你安排時間吧,安排好了通知我。”連翹低聲說了一句,推開樑念貞的手臂。
樑念貞眼裡的淚掉得更急,一聲追着一聲地恭維:“連翹,謝謝,你這麼懂事,我替清姿和予江謝你。”
連翹直接冷笑,手擺了擺:“你不用這麼謝我,我做這些不是爲任何人,完全只是爲求自己心裡安穩。陸予江可以不認我這個女兒,但在我心裡,他始終還是我父親。”
好心酸的話啊,旁人聽着或許都要感動得抹淚了,可樑念貞自己抽了紙巾擦了擦哭紅的眼睛,卻沒人留意她眼角最後露出來的那絲譏冷之氣。
樑念貞走後,連翹才緩緩轉身。
當時她就站在陽光燦爛的辦公室裡,那是餘纓以前的辦公室,是餘纓親手佈置。
牆上那幅字還掛在遠處。
“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
最後落款,“陸予江”三個字的印戳。
這是李白《菩薩蠻》裡面的詩句,是餘纓生前最喜歡的一首詩,當初“瞑色”兩字便是取於這裡,陸予江更是親筆寫了一副字送給餘纓。
可如今物在人已逝。
“媽,你很愛他對不對?可以愛到當初什麼都不要,一意孤行隻身飛去巴黎,可是他現在又住院了,這次好像很嚴重,樑念貞希望我去做配型,而且是瞞着他去配型,我答應了,因爲我知道你如果在天上看着,肯定也希望我這麼做。”
連翹站在那副字前面,手指來回摸着“陸予江”三個字的印戳,心裡的酸意拼命往肚子裡咽……
“可是媽,當年你跟爸離婚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難過?心痛?賭氣?還是像她對馮厲行那樣絕望,絕望到連想他或者見他都沒有勇氣?
陸清姿瞞着所有人飛了一趟巴黎。
回到陸宅的時候已經夜裡十點,樑念貞還在廚房煲湯。
“媽,你怎麼還沒睡?這些事可以讓下人做啊。”
“不用,下人做的東西不合你爸胃口,我想今晚燉好,明天你早晨就帶去醫院。”樑念貞邊說邊用湯勺在煨鍋裡翻攪,一陣陣香氣飄來,看得出這鍋湯已經燉了好久。
陸清姿微嘆一口氣,將樑念貞的身子從竈臺前轉過來。
“媽,你去睡吧,這湯我來守着,你看你這幾天照顧爸都瘦了,臉色這麼不好。”
“我沒關係,倒是你,這段時間爲了思慕的事都忙壞了吧,弋伯父那邊怎麼說,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情況好轉?”
陸清姿搖搖頭,臉上的疲倦顯而易見,卻撐着笑容挽住樑念貞的手臂:“媽,沒事,這些你不用操心,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爸那邊你也不用天天守着,反正請了兩個護工呢。”
“嗯,我知道。”樑念貞又轉身去伺候那鍋湯。
陸清姿見勸不住,想說些什麼,但見樑念貞側眼角上這段時間明顯增添的魚尾紋,最終還是作罷。
出廚房的時候樑念貞卻將她叫住。
“清姿,我今天上午去見了連翹。”
“你去見她幹嘛?難道你還指望她會幫我勸弋揚回思慕,還是指望她能夠放我一碼?”陸清姿一聽到“連翹”兩個字就情緒波幅。
瞑色現在在圈內風生水起,連翹不僅得了獎,甚至連周沉都被她搞定了。
香港新開的華茂星光購物廣場,瞑色奪得最佳的商鋪位置,而且條件優厚,明顯是周沉偏私。
更過分的是連翹對思慕“落井下石”,趁思慕這段時間內政外亂,搶奪思慕的VIP和市場,這簡直讓陸清姿不能忍。
樑念貞見女兒如此激動,趕緊扔了湯勺扶她的後背。
“好了好了,聽我講,我去找她不是爲了公司的事。”
“那你找她還能有什麼事?”
“爲你爸,也爲你。”樑念貞頓了頓,眼圈又紅了,“許院長昨天已經找我談過了,你爸這次復發來勢洶洶,就算這次能夠順利找到匹配的肝源做二次移植,情況也不容樂觀,因爲你爸畢竟也這把年紀了,兩次大手術間隔時間這麼短,怕是撐不過去。”
這是實話,樑念貞的眼淚直直往下掉。
但陸清姿不懂:“這跟你去找餘連翹有什麼關係?”
“我去找她瞞着你爸做配型。”
“媽!”陸清姿剛順下去的清晰瞬間又冒起來,“你傻啊,你去找她做配型幹什麼?先不說她能不能成功,如果一旦成功,爸接受了她的肝體,事後知道了爸肯定會覺得虧欠她。我們好不容易纔把她趕出陸家,要是爸覺得虧欠她,再讓她回來怎麼辦?”
陸清姿擔憂的事也不無道理,可樑念貞卻含着眼淚輕冷一笑:“不會,你爸絕對不會讓她再回陸家,況且我讓她瞞着你爸做配型檢查也是爲了你。你爸這種情況,他已經開始考慮重新定遺囑。而且我也知道,雖然餘纓這些年不在他身邊,但他心裡一直沒將她放下。”
樑念貞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眸潮溼,目光中有落寞,也有徹悟之後的陰涼。
陸清姿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媽,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不管你爸心裡怎麼想連翹,也不管他這些年對餘纓有多心狠,但我可以肯定,你爸最終定遺囑的時候還是會爲連翹留一份,而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沒有資格拿陸家遺產,所以我纔要讓她瞞着你爸做這個配型,一旦結果出來,他就算心裡多想給她,但也不會這麼做。”
樑念貞莫名其妙一段話,講得陸清姿雲裡霧裡,她想問清楚,可樑念貞已經冷着臉繼續回過身去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