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氣氛詭異。
數十位道祖盤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噴出的那一口心頭精血發呆。
道心被撼動,神思恍惚的時候噴出的心頭精血,其中就蘊藏了這些道祖領悟的大道妙理。這些血跡在廣場光潔如鏡的地面上輕盈的扭動盤繞,按照大道妙理勾勒出了一絲絲奇異的畫面。
比如說九翁吐出的精血,在他面前勾勒出了一副雲煙飄渺的崇山峻嶺圖。
太陽真君吐出的精血,則是在地面上化爲一團小太陽,噴射出強烈光芒。
太陰素女的精血呈淡藍色,伴隨着清脆的撞擊聲,她的精血畫成了一枚完美的六角雪片。但是在那雪片的核心部位,卻是一輪象徵着先天太陰精髓的彎月若隱若現。
太乙真武的精血化爲一頭玄武神獸在地面上奔走,蛇頭而龍尾,周身浩瀚之氣襲人。
而最爲驚人的則是太玄真一道祖噴出的那一口精血,那一口鮮血在地面上化爲無數細小的血絲相互纏繞扭轉,最終勾勒出了一方茫茫星雲圖像。無數星辰朝生夕滅,生滅之間蘊藏了無窮奧秘。
受到這些被斬殺的大羅存在的刺激,道祖們望着自己精血勾勒出的各色大道紋樣,瞬間進入了一種奇異的頓悟狀態。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悟出了什麼,反正他們盤坐在地上,周身紫氣升騰,猶如數十個火把在熊熊燃燒。
他們門下的那些仙人則是緊隨在自家道祖身後,他們盤坐在道祖身邊。靜靜的感受着從道祖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絲一縷玄妙莫測的氣機。一些修爲雄厚的金仙甚至是無聲的手舞足蹈,無聲的歡顏大笑,顯然他們從道祖散發出的氣息中感悟到了對自己有用的無上玄機。
對於這些道祖和仙人們的舉動,殷血歌沒有任何的感觸。
這些道祖修行的大道,和他的道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甚至血海浮屠經所化的血池中隱隱有一絲不屑的韻味傳了出來,那是一條巨龍盤旋在天空中,傲然俯瞰下方無數凡人時纔有的不屑和高傲。
或許現在的殷血歌實力低微,但是他有資格藐視這些道祖,藐視這些金仙。
雖然他真正的實力只不過和天仙相當,但是他未來的潛力。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帶着淡淡的笑容。眸子裡暗藏一絲悲憫,殷血歌緩緩走到了那被五馬分屍的鴻蒙道尊的屍體邊。他向着鴻蒙道尊的頭顱拜了三拜,然後將他的頭顱從那詭異的金色短矛上取了下來。
將道尊的屍體拼湊在一起,殷血歌又放出一道血炎。小心翼翼的灼燒着道祖身軀上那些用詭異的紅色墨跡描繪的邪惡詛咒符文。這些符文猶如跗骨之蛆。極其難以對付。他們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道尊的骨髓中。並且通過冥冥中的因果之力,直接影響道尊可能殘留的一縷殘魂。
就算道尊有殘魂遁入了六道輪迴,這些邪惡的詛咒依舊如影隨形的作用在那殘魂上。讓這道尊生生世世斷絕修煉之道,再也無法踏上大道之巔找他的對頭報復。
畢竟對於一尊鴻蒙道尊而言,爲了斬草除根,多麼小心都不爲過。
殷血歌的血炎對這些詛咒符文沒有任何作用,他的血炎灼燒在這些符文上,只是發出了‘嗤嗤’的響聲,反而他的血炎被詛咒符文消融了不少。他的實力太弱小了,施加這些符文的人起碼也是鴻蒙道尊那個層次的人物,殷血歌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消融這些符文根本就不可能。
沉吟片刻,殷血歌想起了一葉傳授給他的,佛門動用功德之力的秘法。
青丘炎說,殷血歌建立血海神教,天降功德加持其身;而一葉也曾經向殷血歌說,她以佛門功德寶輪探查殷血歌,發現他擁有大量功德。
功德之力,這東西玄而又玄,難以名狀,尋常修道士根本不知道他有什麼用。但是在佛門,這功德之力可是最珍貴的至寶,而且是萬金油一類的至寶,無論是鍛造佛寶、煉製靈丹、加速修行、淬鍊肉體、凝聚魂魄,都有無窮的妙用。
“道尊啊道尊,你這樣子也可憐,能否成事,看你的造化了。”
能夠對一個鴻蒙道尊說‘看你的造化’這種帶着憐憫之意的話來,整個鴻蒙世界開闢以來,估計也就只有殷血歌一人。他很正兒八經的向道尊的屍體嘀咕了一番後,他的眉心突然有一點金光閃爍,由佛門秘術‘消災解厄清淨佛光’催動的功德之力化爲一道卍字佛印,冉冉從他眉心噴了出來。
淡淡的金光環繞着一枚卍字佛印,繞着道尊的實體環繞了一圈。
金光所過之處,紅色的邪惡詛咒符文就好似被開水潑中的積雪一樣急速消融,從皮膚表面一直到骨髓中,密密麻麻的紅色咒文紛紛消失,一股難聞的紅色煙霧從道尊的屍體內噴了出來,很快就在天空降落的大道鴻蒙之氣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太玄真一道祖和太乙真武等十幾位道祖同時睜開眼向殷血歌望了過來,他們同時點頭暗自讚歎,殷血歌小小年紀,居然有這麼一份心思,而且還能有這麼雄厚的功德之力爲道尊的屍身消除詛咒,這真正是極其難得的苗子了。
道祖們如果要挑選門人,自然也是這樣宅心仁厚的門人才最受歡迎。除非自己都是一個心理扭曲的變態,否則哪位道祖喜歡找一個心胸狹隘、整日裡惹是生非、天天想着將自己祖師取而代之的混賬?
九翁則是再一次氣得眼角直跳——這小子有如此雄厚的功德之力?簡直開玩笑,他擊殺了天刑仙君之下這麼多的九華宗仙人。真的是兩手血腥,腳下白骨累累,這樣的窮兇極惡的小輩,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功德?
難不成說,他九華宗就是魔門魔頭,殺他九華宗的門人居然還能天降功德不成?
這簡直就是荒謬,簡直就是讓人無法接受。如果不是心頭頓悟還沒結束,如果不是身邊幾個看中了殷血歌的道祖虎視眈眈,九翁真個要跳起來一把掐死殷血歌。
殷血歌可沒搭理這些道祖的各種小心思,他只是做他認爲值得去做的事情。堂堂鴻蒙道尊。歷經無窮風波險阻。好容易站在了三界的巔峰,居然被人如此慘厲的斬殺,爲他收屍、爲他厚葬、爲他解決身後的隱憂,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佛門的遊方僧。隨身攜帶方便鏟。不就是爲了埋葬路邊所見的屍骸麼?這無關慈悲與否。只是一份做人的底線。
花費了一整天的功夫,道尊屍體上那些難纏的詛咒符文終於被全部消除。殷血歌站起身來,他雙手合十。向着道尊的屍體低聲唸誦了一篇從一葉那裡學來的超度經文:“前輩,塵歸塵、土歸土,你這就放心去吧。唔,你這一身袍子雖然殘破,但是材質還是極好的,晚輩就不客氣了。”
一點靈光突兀的在那道尊的眉心閃現,在數十位道祖驚悚的目光中,一個和那道尊的屍體生得一模一樣的朦朧身影突然從那靈光中鑽了出來。
這身影看了看數十位道祖,他身上散發出極弱小但是極其濃烈的大道威壓,逼得數十位道祖根本不敢吭聲。他又擡頭看了看天,環顧了四周的道宮之後,最終向着殷血歌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你這娃娃,倒是好心腸,也不虛僞,有趣,有趣。”
“奈何我連一縷殘魂都算不上,只是本尊屍體殘留的精氣凝聚的一縷魂氣兒,想要轉世投胎都不能的了。所有神通秘法都忘得乾乾淨淨,也沒有什麼法力給你好處。”
“唯獨本尊當年凝聚的先天兩儀造化神炎,雖然被對頭給打滅了,依舊有一絲火種留下。這一絲火種,就送給了你吧。所謂塵歸塵,土歸土,這肉皮囊埋葬與否,也無意義了。倒是這一身殘破的道袍,可不能給小友你,哈哈哈,本尊生下來固然是赤條條的來,但是走的時候,多少要穿件衣服。”
大笑了三聲,這一縷道尊留下的魂氣兒微微一晃,從道祖的屍身內就有一片黯淡的黑白二色分明的火焰升騰而起,急速向着身後那些混元、大羅的屍體一卷。所有屍身連同他們身上的道袍瞬息間化爲一片灰塵,被一陣清風一吹,就再也不見蹤影。
這一片黯淡的黑白二色神炎向內一簇,變成了一條火柴棒般大小的火種,慢悠悠的向殷血歌的眉心飄了過來。
九翁和其他好幾位道祖的眸子同時一亮,他們一躍而起,一把向着那火種抓了過去。
先天神炎本身就極其難得,尤其是被鴻蒙道尊溫養了無數年的先天神炎,這更是曠世難逢的天地奇珍。先天兩儀造化神炎,單單‘造化’二字就足以讓人瘋狂,在仙界,敢用‘造化’這詞冠名的,看看那修士飛昇成仙人的陰陽造化雷劫就知道,那絕對是無上的至寶。
所以除開九翁,其他也有好幾位道祖貪心熾烈,一時間按捺不住,直接伸手搶奪。
但是那一縷兒鴻蒙道尊肉體精氣凝聚的魂氣兒只是輕輕一笑,他的身體突然崩解,虛空中無量大道鴻蒙之氣突然化爲幾支七彩縈繞的手掌向下一拍,九翁等幾位道祖就慘嚎一聲,宛如被大石板拍中的蛤蟆一樣,重重的被拍在了地上。
這一擊好生沉重,好生凌厲,九翁等幾位道祖被打得面門着地,高聳的鼻樑都坍塌了。
身爲大羅道祖,當衆出了這麼一個大丑,除開九翁外,其他幾個道祖一爬起來,就二話不說的用袖子捂住了面孔,帶着門人弟子轉身就走。沒有百萬年閉門肅客,這些道祖是沒臉出來見人的了。
唯獨九翁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他跳着腳吼道:“這神炎,該歸我所有。”
道尊所化的一縷魂氣兒打翻了幾位道祖,此刻已經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那黑白二色的火種則是緩緩的融入了殷血歌的眉心。此刻已經懸浮在了血海浮屠經所化的血池上空,不斷的汲取殷血歌血海中升騰而起的精血之氣壯大自身。
殷血歌揹着手,冷笑連連的看着九翁,他沒吭聲,他知道面對這些道祖級的強橫存在,他說話不說話都沒有什麼意義。雖然他能依靠自己的實力擊潰天仙,能夠依仗血海鬼卒的龐大數量困殺金仙,但是面對大羅道祖,他依舊只是一隻螻蟻。
他的生死榮辱,盡在其他幾位道祖的一念之間。
這種感覺。很不好。尤其是他好心好意的爲鴻蒙道尊收屍。得到了道尊的遺澤饋贈,這是他應有的回報,九翁卻仗着自己的實力想要強行搶奪,這種感覺讓殷血歌無比的憋屈。
當日在玄天府被人登門欺凌的時候。殷血歌已經有過這樣的感觸。但是這一次。他的感觸更深。
先天兩儀造化神炎剛剛進入識海,殷血歌就已經感受到了這一團神炎的無窮妙用——他恐怖的殺傷力都只是其次,他最大的用途就是‘造化’二字。用這神炎。無論是鑄造仙器還是煉製靈丹,都能將材料最頂級的屬性發揮出來,並且還進行優化重組,讓最終的成品更上一個檔次。
比如說殷血歌用幾株靈草煉製普通二轉仙丹,如果他用先天兩儀造化神炎做火種的話,那麼靈草的所有藥力都會被完美的保留,而且被造化之力提升,最終他的成丹起碼也是三轉水準,如果他的煉製手法和煉製經驗足夠,就算是四轉、五轉的仙丹也是未可知的。
用相同的材料,人家只能煉製出二轉仙丹,殷血歌能煉製出高出幾轉的仙丹,這其中的消耗和效率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尤其這神炎的造化之力,更能轉死爲生,能夠轉枯爲榮。等殷血歌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這造化神炎可以讓他幫人返老還童,讓人青春重鑄。而最現實的作用就是,這造化之力可以將一切的劇毒、詛咒之力化爲精純的仙靈之氣反饋自身。
也就是說,只要有這一絲火種隨身,殷血歌再也不懼怕任何的劇毒、詛咒。
如此異寶,他怎可能甘心交給九翁?如此重寶,足以成爲一位道祖證道的依仗,他怎可能讓給九翁?
眸子裡兇光一閃,殷血歌對九翁已經產生了一絲殺意。如果九翁真的要糾纏不休的話,那麼就不要怪殷血歌鬧他一個天翻地覆了。第一至尊那邊有他的籌謀規劃,殷血歌不好拉下臉去麻煩他。
但是殷凰舞那邊,動用血曌仙朝和萬妖盟的力量,能夠毀掉九華宗麼?
殷血歌寧可將這神炎交給自己的母親,也絕對不會交給咄咄逼人的九翁。
在場的道祖們都是何等修爲,殷血歌心中殺意一起,他們就同時向他看了過來。九翁更是惱怒得厲聲呵斥:“狂妄小兒,你焉敢如此放肆?你想要誅殺本座?就憑你?”
一柄黑漆漆的寶劍突兀的從九翁的後心刺了進去,從他胸前刺了出來。
九翁發出一聲慘嚎,他的身體一晃,七竅中同時都有黑色的鮮血噴出。
太玄真一道祖手持玄屠劍,面無表情的看着九翁以及他門下衆多嚇得渾身戰慄的仙人。
“我說過,不許你找殷血歌的麻煩。九翁,這是第幾次警告你了?我說過,沒有第三次。”
“我說過,第三次違逆我的意思,我就宰了你,換你的掌門大弟子接掌九華宗。你到底是老糊塗了,還是沒把老道我放在眼裡?殷血歌得了先天兩儀造化神炎,那是他善心有善報,你膽敢劫掠?”
玄屠劍上噴射出一絲絲黑色的幽光,無數道幽光貫穿了九翁的身體,將他的仙魂死死地禁錮在了身體中。
在場的衆多道祖驚駭的站起身來,一個個沉默不語的看着發飆的太玄真一道祖。
太乙真武沉吟了片刻,他突然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柄八棱金瓜錘,然後狠狠的對着面露恐懼之色的九翁當頭就是一擊。九翁慘嚎了一聲‘饒命’,他還沒來得急動用神通秘法逃跑,金瓜錘就將他的頭顱打得粉碎。
但是大羅道祖何等修爲,九翁的頭顱剛剛碎裂,他的脖頸上血光一閃,一顆嶄新的頭顱又生了出來。
但是清風明月兩個道童同時長嘯一聲,他們抖手祭出了一黑一白兩個葫蘆,從中噴出了一黑一白兩道庚金之氣死死的鎖定了九翁的脖子。太乙真武又是一錘轟下,這一次九翁的脖子上一團銳氣閃過,他的頭顱再也無法重生。
玄屠劍噴射出無數黑光在九翁的身體內纏繞絞殺,九翁的身體劇烈的顫抖着,他的仙魂在體內發出淒厲的慘嚎聲,他嘶聲怒笑道:“你們真敢對我下手?太玄真一,你真以爲你能一手遮天不成?你們,你們……”
殷血歌拔出了原本挑着鴻蒙道尊頭顱的那根金色短矛,然後狠狠的一下刺穿了九翁的心臟。
短矛上宛如流水的金色火焰慢慢的滲入了九翁的身體,這上古鍛造的殺器能夠用來誅殺鴻蒙道尊,何況距離那個境界天差地遠的九翁?
原本還在嘶吼怒嘯的九翁仙魂突然崩解,然後就被那金色的火焰燒成了一縷灰燼。
殷血歌丟下短矛,然後拍着手放聲大笑:“這老賤種,這些日子一直和少爺我爲難。今天總算是殺了他,痛快,痛快!”
一衆道祖面面相覷,長久時間作聲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