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後事

“昭姬!你怎麼在這裡!”

和王允這個倔驢實在是沒什麼可談的,秦誼也是憤怒得騎馬跑回雒陽獄。

史書上記載蔡邕死於監獄中,沒說具體的死法,給人的感覺好像沒來得及押解刑場明正典刑,是自然死亡一樣。但又提到“允悔,欲止而不及”,看上去蔡邕又像是被處死的,王允後悔了卻沒來得及阻止。

秦誼的感覺就是蔡邕是被王允在監獄中秘密處決的,因爲各種來給蔡邕說情的人實在太多了,王允也是招架不住,但又不想讓蔡邕活着,所以便把他在監獄裡給秘密處決,對外宣稱蔡邕是自然死亡的。

歷史上董卓死在四月底,王允死在六月初,蔡邕多半是死在五月的。之前秦誼見到蔡邕,他的精神頭非常好,一點兒也不想一個只剩下一個月活頭的將死之人。而且蔡邕的求生慾望非常強,甚至可以接受“黥首刖足”懲罰來換取活命,這樣的一個人死在監獄中,裡面的貓膩可想而知有多大。

而就在秦誼跑到雒陽獄門口的時候,卻是一下子便碰到了已經兩年半沒見的蔡琰。秦誼也是趕緊下馬,向這個小師姐行禮道。

兩年半的時間,蔡琰已經從一個女高中生長成了一個女大學生,也是越發的漂亮起來,要不是秦誼心裡有事,肯定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的。

“我聽聞大人被王司徒下獄,這纔過來看一下父親的情況。馬公也是已經爲了大人的事情去拜會過王司徒,只是王司徒始終不肯鬆口赦免大人。文合,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大人!”

蔡琰口中的馬公,自然是蔡邕的好朋友,同樣身爲三公之一的太尉馬日磾,自從蔡邕下獄之後,他也在爲營救蔡邕而奔走,只是卻擰不過因爲扳倒董卓而威望空前的司徒王允。

而聽到太尉馬日磾都沒有辦法,蔡琰也是着急了,一方面派僕人聯絡在雒陽的秦誼,另外一方面則是來到雒陽獄,希望能夠看到父親。

只是秦誼來到雒陽居無定所,蔡琰找不到秦誼,而她也是一介女流,更是不能進入雒陽獄中。

“王允是鐵了心要弄死老師!”

秦誼也是一邊向蔡琰通報最新的情況,一邊帶着蔡琰往雒陽獄中走,一邊向蔡琰通報最新的情況。

秦誼也是現在長安城內一名炙手可熱的人物,再加上身後還有着典韋這麼一個力大無窮的頂級高手,雒陽獄的護衛們也就選擇了沉默,沒有人出面反對,由着秦誼帶着蔡琰進入了雒陽獄。

“文合,王司徒能不能饒我一條性命!哪怕是黥首刖足也在所不惜,我只希望王司徒能夠讓我來修完漢史!”

雖然在雒陽獄中見到了闊別兩年的學生秦誼,但蔡邕卻並沒有指望着秦誼能夠把自己救出去。

而面對着死亡,蔡邕害怕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很多工作都沒有做完,他現在就想着能夠完成自己一直沒有修完的漢史。

作爲漢末第一才子,蔡邕本身也是當代最出名的史學家,年輕的時候便進入東觀修訂《漢記》這部與《史記》和《漢書》並稱的史書。而在蔡邕去世後,著名經學家鄭玄聽聞蔡邕的死訊後,嘆息說:“漢朝的事,誰來考定啊!”

爲了活下去,蔡邕仿效司馬遷,希望能夠通過在臉上刺字和砍掉雙腳的代價來換取活命的機會,只是王允連這點兒都沒有答應蔡邕。王允害怕蔡邕仿效司馬遷,在史書之中把自己也給黑一遍。

蔡邕把自己這個請求寬恕的條件和秦誼說了,不過秦誼壓根沒有轉述給王允,要是讓蔡邕落得這個結果,他也不用混了,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

“王允這個老匹夫一定要置老師於死地!不過老師您放心,秦誼就是死,也不讓王允害您!”秦誼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照實回答。

聽了秦誼的話後,蔡邕臉上也是罩上一層死灰,和王允一樣,他也非常迷信大漢的權威,執掌朝政的王允說要自己死,那自己就是死定了。

看着父親那副心灰意冷的模樣,蔡琰一下子便哭了起來:“大人您彆着急,我和文合都在想辦法,一定會把您給救出去的!”

“翁叔(馬日磾)是當朝太尉,他都不能救我,恐怕我是活不下來了!我原先的時候總覺得有的是時間,一直沒有去修漢史,現在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修完了。昭姬,你的學問還有很深的精進空間,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如果你有機會,一定幫我完成這個心願!”

聽蔡邕說起這事來,蔡琰知道父親這是交代起後世來,哽咽着說道:“大人您不要這個樣子……”

看着女兒哭得梨花帶雨,蔡邕也是嘆了一口氣,轉而又望向了秦誼:“文合,我知道你在刺董之前,曾經向王司徒請求赦免我,謝謝你,能有這麼一個好徒兒,我很高興。我一生所學的東西太雜,找不到一個能夠完全接受我衣鉢的人,但你至少在術數一道上面超越了我,你將來不要把這個學問給放下,我感覺術數這東西越研究越有意思,或許將來能夠發現其他什麼東西吧!日後你要是研究出什麼東西來,可以寫在紙上燒給我……”

“老師!您別說了!現在事情還沒到那一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您救出來!”

看着蔡邕在這裡交代後事,秦誼也是有些無語。王允和蔡邕都把四百年的漢室朝廷看得無比神聖,前者覺得西涼兵不敢反對這個金字招牌,而後者覺得王允能用這個招牌徹底得乾死自己。

但對秦誼來說,大漢只不過是一個亡了兩千年的封建朝代,他可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尤其是再過一個月就要文和亂武,大漢即將名存實亡。這樣的大漢,劫個獄什麼的也是稀鬆平常。

“文合莫要如此,你將來前途無量,不要爲了我這個將死之人來做些傻事。以後要靈活點兒,不要像我這樣……”

“老師!”

聽着蔡邕交代後事,秦誼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再次打斷了蔡邕的話,只是蔡邕卻是馬上繼續說道:“文合,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你,請你一定不要推脫!要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本來秦誼還想再勸解一下蔡邕,不過蔡邕都說到死不瞑目了,秦誼也只能應道:“秦誼定當萬死不辭!”

“現在這個世道不太平,尤其是西遷以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我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希望文合能夠替我照顧她們,讓她們過得快快樂樂的!”

“我一定保護昭姬姐妹!老師您請放心!”這一次秦誼打斷蔡邕的話,而是老老實實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秦誼想起了歷史上蔡琰被匈奴擄走的悲慘遭遇,所以也是鄭重其事的答應下來。

等秦誼行完禮站起來以後,蔡邕卻是伸出左手來握住了秦誼的右手,又伸出右手握住了蔡琰的左手,然後將他們兩人的手疊在了一起。

秦誼和蔡琰也是認識許久了,卻從來沒有和蔡琰有過肌膚上的接觸,這麼一觸碰也是有些緊張,在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竟然顫了一下。

“文合,昭姬她妹妹,我已經許給了泰山羊衜。羊衜雖然是個鰥夫,但也是個不錯的夫婿。只是昭姬卻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剛剛成親便死了丈夫,這些年也是跟在我這麼一個老頭子身邊,白白耽誤自己的青春年華。作爲一個女人,沒有一個孩子,恐怕這人生也不完整,我也希望昭姬在我死後,能夠再次嫁人生子,過上一個正常女人該過的生活。本來還想着能夠爲昭姬好好物色一個好夫婿,只是現在卻是來不及了。文合雖然有妻室,但是爲人謙謙有禮,想來至少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將來前途無量,一定不會委屈了昭姬你的!”

聽着父親在這裡交代後事,蔡琰也是抽泣着點點頭,她對秦誼倒是很有好感,但卻從來沒有把秦誼當做再婚對象,因爲秦誼已經結婚了。她蔡琰就是死了丈夫的寡婦,想要再婚也不會去給人做妾去,有大把的未婚男青年讓她隨便挑。

現在蔡邕出了這檔子事,很多趨炎附勢之徒都避之不及,恐怕一時間蔡邕想要找個令她滿意的婚事也是很難。而且人心隔肚皮,誰能保證不是一個衣冠禽獸,至少秦誼這次在刺董之前還是給蔡邕弄了一份赦免書的,雖然沒什麼卵用,但卻表明了秦誼是個非常靠譜的人。

所以蔡琰也是默認下來,至少她不討厭秦誼,甚至還有些佩服秦誼這個讓他父親高看一眼的男人,雖然蔡琰喜歡的詩歌音樂秦誼都不怎麼樣,但至少秦誼有《白馬篇》這麼一首讓蔡琰非常喜歡的代表作。

而秦誼則是站在一邊,滿臉的凝重,只有和他朝夕相處的人才知道,他臉上其實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我是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笑分界線——

太尉馬日磾馳往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爲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誅之無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長世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後漢書·蔡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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