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譁然。
他們這才明白了袁譚的意思,這位袁家大公子,竟然是要拿人肉來做軍糧,給他們吃。
“大公子,這怎麼行,人肉怎麼能吃,那我們豈不成了畜牲。”許攸急是反對道。
“是啊大公子,我們怎麼能吃人肉。”鞠義也沉聲反對道,“這要是傳揚出去,大公子的聲名何在,必將成爲大公子一生的污點啊。”
袁譚卻冷冷道:“名聲是將來的,性命纔是現在的,若是不能活下去,死守住黎陽,我就算是有聖人的名聲,又有個屁用。”
袁譚一席直白的話,把衆人嗆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迴應,只能默默的震撼。
他們都是聰明人,都知道,在性命面前,一切都是浮雲。
倘若說許攸這等文士,還有禮儀廉恥之心的話,似鞠義這等在屍堆裡殺出的鐵血軍心,則沒那麼多顧忌。
既然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吃人肉,對他們這些軍人心來,倒也不是無法接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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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守住黎陽,只要能讓本公子重得父帥信任,付出一切代價我都再所不惜!”袁譚決然一喝,“就這麼定了,今晚爾等就各自行事,爲自己的部下去弄軍糧去吧。”
袁譚決然如此,衆人也只好閉嘴,鞠義等武將領命默默而去。
許攸也無話可說,搖頭嘆息着轉身而去,邁出大門之時,轉身向着袁譚偷偷瞄了一眼,眸中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異色。
黃昏。
袁譚的命令已傳達到各營,一衆飢餓的士卒們,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皆沉默下來,開始默默的磨刀,準備今晚的大開殺戒。
連飽讀聖賢書的大公子都無所顧忌了,他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參軍只爲混口飯吃的小兵卒子,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反正城中那些百姓,他們也統統不認識,吃就吃了,只要不是吃自己的親人就可以了。
今日的黎陽城,出奇的安靜,樑軍竟然出人意料的沒發動炮擊,令人毛骨悚然的磨刀聲,迴盪在死一般靜寂的黎陽城中。
軍隊將對他們下手,把他們充作軍糧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入了那些倖存的百姓耳中。
驚恐的百姓們,開始了最後的垂死掙扎,拼命的想要越城逃亡。
袁譚早有防備,事先已命對沿城一線,嚴加巡視,一旦抓獲越城的百姓,即刻拖入營中宰割。
袁譚以爲,這些他眼中的刁民,天生就心存奴性,哪怕是死到臨頭也絕不敢反抗,只能如羔羊一般,任由他宰割。
這一次,他卻錯了。
入夜時分,正在府中煮酒取暖的袁譚,突然得到了來自於南門的緊急軍報:
近四千平民百姓,突然間有組織的對南門發動暴動,已殺散南門守軍,試圖逃出城外。
“什麼,這些刁民,竟然敢反抗!?”袁譚手中酒杯脫手跌落,整個人瞬間陷入了驚愕之中。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豬羊般的百姓,竟然敢羣起反抗,還敢強攻南門!
倘若讓這些百姓逃走,就意味着他救命的口糧,從嘴邊溜到,到時候就萬事皆休。
更可怕的是,南門變亂,倘若城外樑軍趁亂進攻,豈非輕輕鬆鬆就能攻破黎陽。
“這些該死的刁民!”驚怒的袁譚不及多想,一躍而起,飛馬向着南門殺去。
當袁譚趕到南門時,整個南門一線已亂成一團,那些餓到只餘下皮包骨頭的百姓,竟然拿着鋤頭,木棒這等簡陋的武器,正拼死的跟他的士卒激戰。
更令袁譚震驚的是,這些百姓已不滿足於逃出城去,他們竟是一面死戰,一面召喚城外的樑軍,想要邀樑軍趁機攻城。
“這些刁民瘋了嗎,他們想要幹什麼,他們到底想到幹什麼?”
驚怒不解的袁譚,揮槍殺入亂軍中,狂殺起來,連斬十餘名百姓,好容易殺上了城頭,與鞠義會合。
“許攸呢,許攸人在何處?”袁譚大叫道。
“大公子,許攸那廝叛逃了!”鞠義悲憤的大叫,刀指向城外,“那廝趁着混亂之際,帶着一隊兵馬逃出南門,向樑營方向逃去了。”
轟隆隆!
又是一道驚雷,當頭轟向了袁譚頭頂,轟入他的身體,把他的心都瞬間轟碎。
他急是舉目遠望,藉着熊熊火光,果見許攸的身影,正在城外策馬狂奔。
那個汝潁一派的文臣領袖,那個自己一直引爲最心腹的謀臣,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義士……
如今,卻在他最危難的時刻,果然的拋棄了他。
袁譚徹底的心碎了,幾乎要發瘋一般,衝着城外大罵道:“許攸,你個亡恩負義的小人,枉我這麼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我,你不得好死!”
城外的許攸聽到了他的叫聲,撥馬回身看向城頭,冷冷道:“袁譚,我許攸原以爲你是一代雄主,所以纔想輔佐你,誰想你竟是個外強中乾的廢物,我已盡力輔佐過你,是你太過無能,才淪落到這般田地,我許攸乃一代謀士,豈能爲你這等庸主殉葬,你好自爲之吧。”
說罷,許攸撥馬轉身,再無回頭的狂奔而去。
許攸一番臨別之言,字字如刀,割到袁譚痛不欲生,歇廝底裡的大叫:“給我放箭,射死那叛賊,給我射死他!”
左右弓弩手忙是彎弓開箭,許攸卻逃的飛快,搶在箭雨襲至前,逃入了夜色之中。
看着出逃的許攸,看着憤起反抗的百姓,看着混亂的南門一線,袁譚已是悲怒到怒氣填胸,頭暈眼花,徹底的失去了分寸。
……
黎陽城南,陶商橫刀而立,冷峻的目光注視着黎陽南門一線。
數萬樑軍將士列陣已久,緊握着刀槍,在寒夜中靜靜駐立。
入夜時分,驀然間,南門一線火光大作,殺聲震天而起,一起廝殺混戰,突然間就啓動。
陶商凝目遠望,藉着熊熊的火光,隱約見城門已被打開,吊橋也被斬斷,數不清的人影在城上城下混戰。
敵軍內亂?
左右樑軍將士皆是身形一震,瞬息間衆將士的臉上,盡爲驚喜所佔據。
“這就是人和異象的威力嗎……”陶商長吐了口氣,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時異象引動風雲變化,地利異象使大地開裂,這人和異象,便是叫黎陽城中的百姓,冥冥之中爆發出求生的意志,羣起反抗袁譚的殘暴統治。
而今城門一線已亂成一片,人和異象分明已奏效。
正當陶商打算下令,全軍出擊,趁勢將敵城攻破之時,前方數騎人馬飛奔而來,片刻之後,哨騎便將一名落魄的文士,押解到了他的面前。
“許攸拜見樑公。”許攸一見陶商,當即拜伏於地。
許攸啊,原來是這廝趁亂前來投奔。
陶商對這個許攸,着實沒什麼好印象。
曾經的歷史中,正是他在最關鍵時刻背叛袁紹,使袁紹官渡大敗。他在幫助曹操攻下鄴城之後,又盲目自大,目空一切,遭至殺身之禍。
現實之中,此人爲袁譚出謀劃策,幾次三番的設計想要害自己,陶商要殺者的名單上,也有他一席之地。
眼下,黎陽內亂,城破只在旦昔時,沒想到這廝竟然在最後一刻背叛了袁譚,前來投奔自己。
這廝還真是識時務呢……
“許攸,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袁譚最信任的謀士吧,怎麼別人還沒叛他,你就先背叛他了?”陶商冷冷問道。
許攸凍紅的臉上,頓時掠起一絲尷尬,心中卻早有準備,忙正色道:“正所謂良臣擇木而棲,當初攸輔佐袁譚,就是誤以爲他和袁紹皆乃當世雄主,卻未想到他父子二人皆乃剛愎自用的庸主,唯有樑公纔是結束這亂世的天策真龍,攸及時悔誤,方纔趕來投奔,還請樑公恕攸晚來之罪。”
許攸可算是拍了陶商一番馬屁,以爲陶商也會象袁紹那樣,吃這一套。
卻不想,陶商只是冷冷一笑,嘴角揚起諷刺,“許攸,你這馬屁可拍的是真夠響的啊,那你爲什麼不早來投奔,卻偏偏在黎陽城內亂,旦昔將破之時前來投奔,本公倒覺得你是走投無路,萬不得已纔來投奔。”
“這……”許攸臉色愈加尷尬,卻作爲難的一聲苦嘆,“攸其實一早就想來投奔樑公了,可是袁譚那廝將城頭看守的極嚴,攸一直沒有抓到機會,只有趁着那些百姓暴亂之時,纔有機會逃出來投奔樑公。”
面對許攸的狡辯,陶商鷹目陡然一凝,沉聲喝道:“許攸,你以爲本公跟袁譚一樣愚蠢,很好被你巧舌矇騙嗎!”
許攸嚇得渾身一顫,背上立時涌起一身的惡寒。
陶商瞪着他,冷冷斥道:“本公的大軍把黎陽圍了五個多月,你身爲袁譚最信任的謀士,五個月的時間裡,怎麼可能沒機會前來投奔,你如果不是到了窮途末路,爲了保住小命,又豈會前來投奔本公。”
許攸又嚇又羞,慌得一時不知如何以應。
“你身爲袁紹謀士,不把袁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卻把你們汝潁士人的利益放在首位,若非你和逢紀這班謀士們內鬥不休,官渡之戰袁紹又何致於會敗,黎陽城又何至於被本公所圍,似你這種公私不明之徒,你以爲本公會收留你嗎!”
陶商目光一聚,眼中殺機稟現,驅馬上前一步,手中戰刀已緩緩揚起。
許攸臉色駭變,眼前陶商舉刀,竟是要斬殺自己,急是大叫:“樑公饒命啊,攸知錯了,請樑公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這種人,已經無藥可救,安心去死吧。”陶商冷絕到底,沒有一絲留情。
“陶商,我許攸乃天下名士,我有不世的才華,你想一統天下,怎敢殺我這樣的智士……”
“老子麾下有的是人才,不需要你這樣的小人!”
厲喝聲中,陶商手中戰刀狂斬而下,鮮光飛濺中,許攸人頭落地。
鮮血濺紅了雪地,三軍將士的殺意已被點燃,陶商戰刀向着敵城一指,大喝道:“圍城五月,破城之機終於到了,給我殺入黎陽,殺盡一切頑抗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