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覽早就備下的伏兵,這位沉寂多年的河北名將,其用兵之能絲毫不遜於當年,他不但預判到了漢軍將落入他的陷坑陷阱,還預判到潰敗的敵軍,一定會選這條路南逃,所以,他事先就佈下了五百人的一支兵馬。
馬超的敗軍尚有兩千之衆,就算前後的魏軍加起來也不過一千而已,但人數上的優勢,絲毫無法挽回士氣上的低落,更何況,前邊堵截的那支魏軍,多以強弓硬弩爲主,在這般狹窄的穀道上,若是以騎兵強行衝鋒,不被射而蜂窩纔怪。
“怎會如此,魏軍之中,竟尚有高人啊”
馬岱是叫苦不迭,他忽然想起了當年洛水之戰,那個倒黴的曹純,此刻的自己所處的困境,與其相比是何等的相似,莫非自己大功未立,聲名未揚,就要葬生在這無名之谷中不成。
正當馬岱心神緊迫之時,忽見谷口魏軍之陣大亂,那些剛剛還沉穩着等着“捕獵”的魏軍,轉眼間便四散潰逃。
馬岱大喜,知是援軍已至,卻不知是哪一路人馬。
擡頭遠望,果然見着漢家旗號,卻見一彪人馬勢不可擋將五百魏軍蹂躪,一員老將率軍衝至近前,正是衛將軍黃忠。
馬岱帶着感激之色迎上前去,拱手道:“岱見過衛將軍,不知老將軍如何會在這裡?”
黃忠長刀一橫,大聲道:“龐大司馬恐伯山你奇襲不利,故命我率五千兵馬隨後而來,看來大司馬果然沒猜錯呀。”
馬岱面露慚色,不好意思道:“是岱一時疏忽,誤中了魏軍的誘敵之計,幸得老將軍及時趕來,若不然岱今時便要命喪於此矣。”
黃忠舉目遠望,見馬岱軍後,一支魏兵尚似不知情形的追來,遂道:“先不多說,你我這就合兵一處,反殺回去,趁勢奪了平陽城。”
兩軍遂是合於一處,七千餘兵,衝出低谷,沿着大道向平陽而去。
高覽素以穩健著稱,追入谷中不遠,即是喝止兵馬,登高遠望,卻見谷口處自家軍兵已經潰散,無數的漢軍正反殺回來。
高覽料知必是漢軍援兵已到,他想也不想,即刻率軍而回。一入平陽城,高覽即令拉起吊橋,平閉城門,全軍盡上城頭應敵。
過不多時,六千漢軍襲捲而至,黃馬二人,指揮着漢軍猛攻平陽。但高覽早有準備,擂木、滾油、箭矢什麼的盡皆齊備,依仗着平陽城的高城厚堅,輕易的擊退了漢軍數番的進攻。
黃馬二人見攻城不下,士卒損傷甚重,只要停止了攻擊,只平陽城南下寨,等待着其餘大軍的趕來。
三天之後,劉備親領的七萬大軍抵達了平陽城下,迅速的在城四周紮下二十餘座營壘,將平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與此同時,吳懿、魏延、龐德、李恢等輩,也已奉命而出,進入平陽敵境之後,迅速的搶佔各處要隘,北阻太原郡之敵,東拒河內郡之敵。而馬超則與法正率軍兩萬,負責掃平平陽城四面之縣。
漢軍突至,聲勢浩大,兵鋒不可阻擋,不數日間,各縣盡是望風而降,平陽城遂是陷入了孤立之中。待肅清四面之敵後,劉備便督令七萬漢軍,不分晝夜的對平陽城發動猛攻。
而當平陽城的高覽,面臨着比官渡之戰還要艱難的困境之時,中原的洛陽城中,曹丕尚在他的大殿中欣賞着歌伎舞樂。
殿下所坐的陳羣、司馬懿等臣子們,心情卻不如曹丕這般閒然,各人都顯得是若有所思。
曹丕見諸臣皆心事重重之狀,便道:“陳愛卿,如此曼妙歌舞,何必還愁眉苦臉的,該當放鬆心情,好好觀賞纔是。”
陳羣頓了一頓,“如今大敵當前,臣實無心情賞此歌舞。”
陳羣這話,其實是在委婉的規勸曹丕,不該在這個時候還顧着個人的享樂,當以國事爲重。
曹丕如何又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只是,一連多日漢軍未有展開大規模的強攻,似乎來勢洶洶,如今卻似強弩之末,曹丕先前對劉備的一些顧忌,如今便一掃全無。
“正因爲大敵當前,所以更應該從容淡定,若是朕與卿等都整日愁眉不展,又如何能安將士們的心,來來來,放下心思,隨朕盡情的享此歌舞之樂吧。”
陳羣與司馬懿等人對視一番,目光中皆流露出分嘆惜之色。
他們對於曹丕繼位前與登基後的這般巨大的變化,自然是都感到意外和失望,在他們看來,在前線之時還如此享樂,細數古今,只有商紂那等昏君纔會這麼做,卻沒想到曹丕也是這副德性,又如何能不令這些奉行儒術的文臣們感到失望。
正當曹丕看着歌伎那曼妙的身姿,想着挑選其中哪一個今夜侍寢之時,忽然間,宦官匆匆而來,將從幷州發來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呈上。
曹丕邊搖頭晃腦,哼哼着歌樂,邊是隨手的展開了那軍報,短短几行字,只令曹丕一張閒逸的臉,瞬間石化。
那是右將軍徐晃從太原郡發來的急報,聲稱劉備親率十五萬大軍入侵平陽郡,目下已奪取該郡諸處要隘,只餘平陽孤城一座由高覽死守,自己由晉陽南下的五萬兵馬,則被魏延阻於平陽以北不得進,請皇帝陛下速作定度。
“劉備……劉備怎麼突然就在平陽了”曹丕驚呼一聲。
羣臣不解其意,曹丕遂將那急報傳於衆臣傳閱,諸臣看過之後,自是無不變色,唯有賈詡一人,則是不動聲色的撫着白鬚,彷彿一切皆在他所料一般。
“前段時間車騎將軍還發來奏報,言函谷關外的賊軍,足有十幾萬之衆,怎麼突然之間劉備就帶着十五萬大軍出現在了平陽,難道這些許我的兵馬,都是他憑空變出來的不成”
司馬懿輕咳了聲,“看來函谷關之敵,必是用了什麼手段,矇蔽了車騎將軍,使得劉備可以趁我不備,偷渡黃河,轉攻平陽郡。”
“這個曹子丹,糊塗,糊塗啊。”曹丕把責任怪在了曹真頭上。
陳羣忙也道:“陛下,車騎將軍雖有疏於偵察之過,但也是因劉備太過狡猾。不過,如今也好,我們總算是弄清楚了劉備真正的攻擊方向,依臣之見,不若速調大軍前往救援平陽。”
司以懿卻道:“劉備大軍盡在平陽,如此的話,弘農之敵必然所剩無己。陛下與其折轉幷州,千里救援,不若以大軍攻西面之敵,只要攻破弘農郡,則西可威脅關中,北可危及河東郡,斷敵之後路,此乃圍‘魏’救趙之策,料那劉備必得率軍撤還。”
司馬懿獻上了一招妙計,看起來很美好,諸臣也多有贊同,不過,太尉賈詡卻撫須笑而不語,那神情之中,看似有所不以爲然。
曹丕環看衆臣,發現賈詡那般神情,想起在河陽之時,賈詡卻曾有所提醒,沒想到真被他所動了,曹丕遂問道:“賈太尉,司馬中丞之計,你以爲如何?”
賈詡嚥了口唾沫,緩緩道:“圍魏‘救’趙,深合兵法之道,臣只是擔心,劉備既然敢如此用兵,必然對此早有準備,我大軍西攻而不北救,很有可能兩處盡失。”
賈詡總是不能說點好聽的話,每次開口,必會令曹丕心裡邊又多一層陰影,這時的曹丕,不禁便又有猶豫了。
司馬懿見自己的計策未被採納,心中有所不悅,便道:“劉備與漢軍諸名將皆在幷州,弘農之敵最多不過五萬,統其衆者,不過一個張飛和一個方紹而已,更無堪當大任之將,陛下親率二十萬大軍西攻,焉有不克之理。事不宜遲,陛下若再猶豫不定,只恐會誤了大事呀。”
經司馬懿這一番勸後,曹丕眉色一沉,拍案道:“不錯,就依司馬愛卿之計,傳令給車騎將軍,令他速發兵西進。”
………
函谷關外,漢營。
夜已深,月明星稀。
七個營的漢軍,兩萬之衆,正自悄無聲息的開出漢營,望西面澠池方向撤去。
方紹駐馬於夜色之中,遙望函谷關方向,口中喃喃道:“曹真,哥不陪你玩了,這幾天糊弄得你也夠嗆,這幾座大營,幾千座的屋舍給你了,算是哥聊表歉意了。”
三天前,在收到北面的急報,言大軍已向平陽郡發動進攻之時,張飛就先行回往陝縣。在函谷關前又逗留了三天之後,方紹遂在今夜下令撤兵回守澠池,演了這麼多天的戲,也該收場了。
一騎飛奔而來,正是姜維,他勒馬於前,拱手報道:“先生,南三營的人馬皆已撤出,只餘北面關將軍之營尚未開動。”
方紹點了點頭,揮鞭道:“速派人去通傳安國,令他從速拔營。再催促各軍,加快行進。”
姜維得令而去,卻又忍不住問道:“先生,維一直心有困惑,我們爲何要這般倉促的撤軍呢?”
方紹淡淡笑道:“我料那曹丕聽聞平陽郡危,必會圍魏救趙,反攻我軍。再不撤軍,那二十幾萬的魏軍殺出函谷關來,咱們如何能夠抵擋。”
姜維這才恍悟,卻又面露憂懼:“先生,若果真如此,我們弘農之軍,僅有不到五萬,以五萬敵二十萬,這個形勢對我們將很不利呀。”
“正是如此,所以我纔要退往澠池,據險而守,依我之見,這將是一場苦戰呀。不過,對於爾等也算是個機會,伯約,你們表現的機會就要到了。”
聽聞方紹一番話,姜維的精神頓時又激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