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交之際,星空下的蔥嶺顯得愈發挺拔險峻,起伏的山嶺輪廓如同威猛的神獸,靜靜地俯瞰着西域這一片大地。
月黑風高,星光閃爍,陣陣夜風拂過山崗,松濤聲忽高忽低,偶爾伴隨着幾聲獸吼蟲鳴,沉默的羣山將種種危機包藏其中。
蓋孜驛內外的燈火早已熄滅大半,疏勒和漢軍兩營士兵對峙了半日之後終於沉沉睡去,枕戈待旦,養精蓄銳等待着下一場生死殊鬥。
二更過後,從蓋孜營壘中悄無聲息地涌出許多黑影,如同出巢的螞蟻一般,沿着山脊向左右的山嶺下包抄過去,夜色和樹影掩蓋了他們的行蹤,源源不斷靠近漢軍大營。
到了營外數十步開外,只見周圍的營房全都熄燈,只有巡邏的士兵還在打着火把穿行其中,觀察片刻之後,一聲低沉的怪鳥聲響起,隨後每個山谷中都有回營。
一道火光瞬間將夜色撕裂,不等營中漢軍發覺,隨後的幾處山谷中同時亮起火把,轉眼之間火箭如飛蝗一般隔空射入營房之中。
此時東南風正緊,營房遇火即燃,周圍的一排營房起火,火勢熊熊,馬上引起了巡邏士兵的注意,急忙敲鑼示警,但此時外圍的疏勒軍已經衝殺進來。
十餘隊疏勒軍見順利燒着漢軍營帳,無不驚喜萬分,這麼好的機會誰也不肯放過,一個個爭先恐後衝入營寨,挑開帳篷準備廝殺搶劫。
但當他們衝進營帳的時候,卻發現裡面非但空無一人,還堆着許多枯草乾柴,領兵將領一怔,立刻大聲呵斥全軍退出山谷。
但此時爲時已晚,兩旁的山嶺後面忽然鼓聲大作,那熟悉的衝鋒號再次響起,劃破夜空直上九霄,漢軍從左右殺入,黑夜中亂箭齊發,射到無數疏勒軍,他們又被逼回山谷之中。
此時山谷中營房已經起了大火,前有敵軍後有火海,濃煙嗆得他們難以呼吸,面對絕境,疏勒軍衝突幾次無法衝過漢軍的包圍,只能從煙火中穿過,冒死逃回營壘。
後半夜的蓋孜山谷之中,黑煙沖天,火勢熊熊,慘叫聲此起彼伏,一直持續到天亮才漸漸消停,疏勒軍零零散散逃回蓋孜驛,一個個面目黢黑,衣甲破爛,剛回營壘之中便倒臥在地,疲憊不堪。
還未等他們歇息,外面山坡上鼓聲大作,漢軍殺散山谷中的疏勒軍之後銜尾追來,營中的守軍趕忙放箭對敵,就在此時,驛站中傳來陣陣慘嚎。
守軍回頭一看,只見好幾隊士兵暴起發難,竟對着同伴下手,瞬間將營中疏勒軍殺了個措手不及,守軍還在錯亂疑惑之中,已經有一隊士兵衝到了營門前,防禦的守軍殺散。
天色微明,雙方到了近前廝殺,守軍才發現這些動手的人面貌不是疏勒軍,紛紛大叫奔逃,此時外面的漢軍已經攻破營門衝殺進來,蓋孜守軍見勢不妙,各自奔逃。
周處手提狼牙槊殺了幾名疏勒軍,大步來到蓋孜營中,見疏勒軍從北面的營門逃走,也不去追趕他們,傳令士兵守衛關塞,收拾軍器輜重,這一戰拿下關鍵之地,還繳獲了不少物資。
劉封領兵來到蓋孜驛的時候,山谷中還有黑煙飄動,周處將計就計拿下要塞,必定讓色爾德措手不及,馬哲等人都建議趁勝追擊,不給敵軍喘息之機,一鼓作氣擊潰來敵。
拿下駱駝嶺之後,漢軍已經勢不可擋,長驅大進直逼王都,可一舉震懾疏勒上下,讓其不敢再有反抗之心,劉封深以爲然,稍作休整之後,立刻又命文鴦、李鈺領一萬兵馬往蘇克爾城逼近。
山習末偷營失敗,反被漢軍算計,丟了蓋孜,領殘兵退回蘇克爾,正和色爾德商議接下來的對策,忽然外面鼓聲大作,守軍來報,漢軍已經到了城外。
色爾德臉色大變,驚得站了起來:“漢軍來得如此之快,該如何是好?”
山習末嘆了口氣,言道:“漢軍大勝連進,士氣正盛,兵鋒極銳,諸將驍勇難敵,此時不可與之爭鋒,當先堅守不戰,撫慰將士,安定軍心,數日之後待漢軍疲憊之際,再思破敵之策。”
色爾德無計可施,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遂叫山習末先去歇息,傳令各將堅守勿戰,親自到城上來巡察,只見一員白袍小將在城下搦戰叫罵,氣勢睥睨,遍歷諸將,恐難有與之匹敵者,心中愈發嘆息不已。
不覺天色將黑,漢軍才緩緩退去,城上守軍頓覺壓力驟減,暗自鬆了一口氣,昨日敗軍回城說了劫營失敗之事,今日見漢軍營寨就在城外三裡之處,卻沒有一人敢言出城偷襲。
第二日漢軍大軍來臨,遠遠便見旌旗蔽日,塵土飛揚,兵甲閃着寒光,城上守軍愈發驚慌,即便是戚淵德的人馬,也沒有這般令人心驚的殺氣。
短暫的休整之後,漢軍再次到城下列陣,這次也不見他們搦戰,只將人馬分列開來,步兵守衛中軍,騎兵在兩翼策應,推出來大大小小的木車鐵架,叮叮噹噹就在城下肆無忌憚地安裝攻城器械。
疏勒軍眼睜睜看着這一切,有些士兵從未臨前線,甚至還未見過投石車,待到一排十二架投石車組裝完畢,四架井闌立起來的時候,城上守軍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投石車的威力如何還未領教,只是這三丈高如同箭樓一般的井闌就讓他們倍感壓力,井闌的高度比蘇克爾的城牆高出六七尺來,漢軍登上井闌之後,城中的一切一覽無遺。
井闌上的漢軍和俯視着城頭上的疏勒軍,讓每一個守軍都倍感羞慚,甚至有一種赤身裸體被人監視的難堪,一個個縮着脖子低頭躲避漢軍的目光。
嘎吱吱——投石車緩緩轉動,開始調試方向和角度,數十顆人頭大小的石頭拋上城頭,守軍剛在震驚中倉皇躲避,就聽到指揮的將領一聲慘嚎,被一支拇指粗細的弩箭貫胸射死。
井闌上的硬弩帶着尖銳的呼嘯之聲射來,弓箭手也開始瞄準幾位主將,雖然這上面的弩箭數量不多,卻有絕對的壓制作用,無所遁形的疏勒守軍抱頭鼠竄,城頭上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