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疑惑道:“皇叔何以如此認爲?”
劉虞笑了笑:“那些刺客中,曾有一人開口說話,他雖然不曾明說是誰派來的,卻說是因爲老朽在荊州多管閒事,所以纔來殺我。”
劉表更加納悶:“這不是更加證明是這蔡瑁所爲麼?”
蔡瑁聞言,心中暗恨不已:“幾個混賬東西,與這老匹夫廢什麼話,害死我了!”
劉虞卻搖了搖頭:“非也。景升細想,老朽在荊州,一向只是遊玩訪友而已,何曾管過什麼閒事?若是襄陽城中之人,對此自然十分清楚,怎會說出這等話來?所以老朽以爲,這刺客應當是不明就裡的外人,擔心老朽暗中有些什麼行動,會壞了他們的事,這才下了狠手。”
劉表還是不信:“這還是不對。蔡瑁也是一直在我面前,多進讒言,說皇叔是圖謀不軌。”
劉虞嘆氣道:“景升何以這般糊塗。蔡氏一族,在荊州根深蒂固,若荊州有失,他們全族上下,豈能保全?他雖然對老朽多有不滿,可是朝廷天威煌煌,他豈能不知?老朽就這樣死在城中,陛下豈能不怒,荊州豈能不因此受到牽連?到時他蔡氏滿門,只怕也要面臨滅門之禍,他蔡瑁豈會如此愚蠢呢?”
“這……”劉表聞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劉虞繼續說道:“若是老夫出了荊州地界,或者哪怕是在襄陽城外的某處郊野之中受到伏擊,那或許是蔡將軍所爲,如今刺殺就發生在城中,絕不會是他乾的。”
蔡瑁雖然對劉虞十分不滿,可是如今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當即下跪哭訴。
“是啊主公,屬下絕對不敢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請主公明察!”
劉表怒火稍稍平復了幾分,他揮了揮手,讓那幾個護衛放開了蔡瑁。
劉虞和他走入了正殿之中,分別落座,劉表依然是滿臉疑惑。
“可是……除他之外,還有誰能會作出這等事來?”
劉虞略作沉思,說道:“蔡將軍會對老朽此來荊州的目的有所誤會,那旁人是否也會有此想法?”
“皇叔的意思是……”
劉虞指了指西方:“如今這等時刻,最擔心荊州與洛陽朝廷又任何往來之人,還能有誰呢……”
劉表恍然大悟:“是益州劉焉!”
他拍了拍大腿,似乎是徹底想明白了。
“對了,這便對了。要攻入益州,只有從我荊州進兵,最是容易,他如今公然稱帝,反抗朝廷,自然會擔心朝廷大軍由上庸和江陵進發,攻取益州,所以勢必會在荊州各地安插眼線。得知皇叔來此,必定以爲是皇叔代表朝廷前來出使,所以纔派出刺客,意圖刺殺皇叔。”
“不錯。”劉虞也肯定道:“如此一來,不但老朽那所謂的出使一事要就此作罷,說不得還會挑起朝廷與荊州之戰,他益州自然可以就此坐收漁翁之利了。”
劉表越想越覺得肯定是這樣,忍不住怒火大發。
“老賊可恨,焉敢如此暗算於我。我荊州與他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一向敬他年長,多年來以叔侍之,年年送禮,未敢懈怠,他安敢行此無恥之舉!”
劉虞這時倒寬慰起他來:“景升不必動怒,老朽如今不是安然無恙麼?劉焉膽敢自立爲帝,縱然可惡,不過益州之地,易守難攻,即便是陛下,也爲此深感頭痛,景升又何必爲此事而惱怒,徒勞傷了身體?”
蔡瑁也趕忙插話:“劉皇叔說得在理,主公息怒,保重身體要緊。”
劉表瞪了他一眼:“有你說話的份麼?”
蔡瑁一愣,頓時有些尷尬。
“哼,今日若非皇叔求情,我定不饒你,還不先謝過皇叔救命之恩?”
蔡瑁眼皮抖了抖,只得對着劉虞跪了下來。
“小人謝過劉皇叔大恩。”
劉虞笑了笑:“蔡將軍不必多禮,老朽來荊州,確是只爲遊玩,老朽年近六旬,還有幾年活頭,趁着這些年還能走得動,多多拜訪下故人,看看我大漢江山的如畫風景,日後見了列祖列宗,也能說上幾句話了。”
“誒,皇叔莫要說此喪氣話。侄兒看您身體康健,再活二三十年,也是輕而易舉啊。”
劉虞聞言擺了擺手:“呵呵,景升就不必說這等話來安慰老朽了,老朽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當初在幽州之時,就多有病痛,若不是陛下體恤自家宗族親眷,讓御醫,還有那位華佗神醫常常爲我診治,又用諸多珍貴藥材爲老朽進補延壽,只怕如今我已成一捧黃土了。”
劉表有些詫異:“哦?陛下對我宗親之人,有如此眷顧恩寵?”
劉虞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這是自然了。否則你以爲那劉繇能如此順利繼任揚州刺史麼?揚州,那可是個風景秀麗的養人之所啊,以他的功績人望,若不是有陛下支持,這等好事豈能輪得到他?陛下常說,先君桓靈之時,天下之所以紛亂不堪,便是諸如十常侍、何進、董卓之外姓,窺伺權柄,禍亂超綱所致。我劉氏天下,總歸還是要靠劉家人鎮守纔是可靠。只可惜那劉焉……”
說到這裡,劉虞嘆了一口氣:“哎,罷了罷了,不提他了,反正他還能蹦躂得了幾年呢?老朽都這把歲數了,也幫不上陛下什麼忙了,不提了,不提了。”
劉表神色微微變幻,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蔡瑁見狀,有些不安起來,趕忙打斷了兩人。
“主公,這劉焉向來不曾與我荊州有什麼過節,其中是否會有誤會?”
劉表一聽,臉色立馬拉了下來。
“你這是何意?想要替老賊開脫不成?”
蔡瑁大驚,趕忙否認:“屬下絕無……”
“好了,不要說了,如今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貶你爲城門校尉,去南門守着吧。”
“主公,這……”蔡瑁還以爲自己洗清了罪名以後,自然也就沒事了,沒想到被貶成了一個守城門的。
劉表瞪着他:“怎麼,老夫的話不管用了麼?”
蔡瑁咬了咬牙,縱然滿心不甘,也只能領命。
“哼,算你識趣,還不退下。”
蔡瑁被劉表一頓訓斥之後,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本還想替自己二姐求情的他,這時候也只能把所有話都嚥了回去,自己退了出去。
劉虞說道:“久聞這蔡氏是荊州大族,景升要在荊州長久立足,和他們鬧僵至此,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劉表卻十分惱怒:“如何不合適?無論是荊州還是益州,都是大漢的國土,侄兒受朝廷任命,鎮守此地,他蔡氏雖然橫行本地,卻也不過是大漢子民罷了,還敢造反不成?這些年侄兒對他們恩寵過重,使得他們恃寵而驕,長此下去,只怕要生出禍亂,今番正好壓一壓他們,待消了他們的傲氣之後,再找個機會提拔上來,料也無妨。否則待侄兒百年之後,劉琦對他們,怕是想壓也壓不住了。”
劉虞目光之中一陣閃爍,隨後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吶。不過這蔡瑁一人便執掌了整個荊州近三成的兵馬,如今他被貶了,這些兵士可要好生安置,尋常將領,怕是未必能夠令他們心服啊。”
“此事容易。劉琦雖然不善行軍打仗,可生性仁慈,對百姓和士卒,多有體恤,因此頗得民心軍心,讓他去接掌軍權,料也無妨。而且如今正好出了此事,侄兒就以防範益州之名,讓他率軍前往將領,再令一大將領軍三萬,增兵上庸。蔡瑁這些將士,得以調派往前線,無論是否有功,一年之後,侄兒再加以犒賞,正可將其心盡數收歸刺史府,也免得如今好似他蔡氏私人部曲一般。”
劉虞微微頷首:“嗯,景升思慮如此周祥,倒是老朽多慮了。哎,原本老朽還想去揚州遊玩幾日,如今被這幾個刺客攪了興致,陛下定然會派人招我回洛陽,掃興,實在掃興啊。”
“呵呵,這是陛下對皇叔的恩寵,理當高興纔是。皇叔既然要走,那今晚就不必回館驛了,且在刺史府中休息,侄兒陪您好好喝上幾杯。”
“哦?這便最好不過了,你可是不知道,在洛陽之時,老朽想喝幾杯酒可是不易,那神醫華佗,總勸老朽忌酒,哎呀,這不是要了我的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