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相高逾八尺,錦袍絲帶,腰配長劍,貌稱得上是儀表堂堂,眉目之間,還有一股武者的英氣,不似尋常文人或者商旅。
劉赫看着這人,頓時來了興趣,正想結交一番,不過那衛衷卻是臉色一變。
“怎麼是你!你怎會來此地!”
那人快步走了過來,帶着幾分蔑視地瞧了他一眼。
“嘿,衛衷啊,你這話端得奇怪,這九原城又不是你衛家的後花園,怎的你能來,我就來不得?你不高興見我,我卻偏要讓你多看幾眼,你能奈我何?”
劉赫萬萬想不到,這樣一個氣質有些出塵的男子,說出來的話卻頗有些市井之氣,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不過此人這般真性情,反而讓劉赫平添幾分好感。
張定忽然喊道:“你……你是潁川荀氏的荀璟,荀公鑑?”
荀璟別過頭看了張定一眼,隨後咧嘴一笑。
“哈哈,張世平老先生眼力不錯,咱們上次見面得是四年還是五年前在青州那次了吧?嘿嘿,沒想到您居然一眼就認出我來了,不愧是冀州巨賈,嘖嘖嘖,比起某些年紀輕輕就瞎了的傢伙可是強出百倍。”
“你說誰呢!誰瞎了!”
衛衷氣急敗壞,可是眼神之中對荀璟對明顯有極深的忌憚之意。
“荀璟?我怎麼不記得史料裡有記載潁川荀氏有這樣一號人物?”
潁川荀氏,這個家族,但凡是瞭解一點三國曆史的應該都耳熟能詳,這是一個東漢末年十分龐大而強盛的家族,其先祖乃是儒學大宗師荀子。
到了東漢,荀氏在論官場的地位雖然比不上袁家四世三公,但其在士人之中名聲極大,名望極高,甚至一度成爲黨人的領袖家族之一,在第一次黨錮之禍後,遭到重大打擊的荀氏逐漸隱退離開朝堂。
之後,這個家族的人物,在諸侯爭霸過程中,扮演了極爲重要的角色,其中最爲典型和傑出的代表,自然就是荀彧、荀攸叔侄倆。這二人幾乎可以說是曹操帳下謀士中的扛鼎之人,兩個人扛起了曹操這家新創業的公司的後勤、行政、擴張、人力資源、營銷方案、戰略規劃等工作。
曹操一統北方之後,荀氏一族在曹魏可謂風頭一時無兩,家族子弟遍佈曹魏軍政兩界,荀衍、荀悅、荀彧、荀攸,都在曹營之中或文或武,擔任機要職務,十分顯赫。
對於這樣一個家族,前世作爲歷史系大學生的劉赫,當然不可能不仔細研究過,可是想來想去,也實在想不出有一個荀璟。
“看來這是個荀氏一族中無名之人,不過無論如何,既然是荀氏子弟,嘿嘿,那我可不能放過了,說不準靠他能找到荀彧和荀攸啊,要真得了這倆人,我還有什麼憂慮?”
劉赫心中快速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差點把衛衷的事情給忘得精光。
劉赫自己想自己的,張世平則跟荀璟正在敘舊,一時間竟然把衛衷晾在了一邊,這可把這位狂傲的衛家長公子氣得不輕。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幾人紛紛扭頭看着他,幾乎同時作出了猛醒的模樣。
“哎呀呀,這見到張世平老先生,聊得開心,就把你給忘了。不過也怪你自己,誰讓你長這麼醜,一點存在感也沒有,你看看,荀某人這模樣,這氣質,走到哪兒,都是引人注目,想躲都躲不開啊。”
荀璟這番話,把衛衷幾乎氣吐血,也讓劉赫等人忍不住額頭冒着黑線。
“這個……這個荀璟的性格,跟什麼大家族子弟完全扯不上關係啊……我可能是知道爲啥他沒有在這個大家族裡留下任何事蹟資料了……”
張定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着荀璟:“公鑑怎會出現在此地?還有,方纔你那一聲叫好,又是何意?”
“嗨,這事啊……”
他剛想說話,前面因爲戴了手銬腳銬,不小心擦破了皮,回酒樓上藥的那位老掌櫃,正好走了出來,一看到荀璟,先是一愣,隨後就忽然喊了一句。
“公鑑少主!您怎麼來了!”
“少主?”
劉赫跟張定都一臉驚訝地看着老掌櫃和荀璟。
荀璟聳了聳肩:“沒錯啊,這九曲閣是我荀家的產業,有什麼問題?”
張定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哎呀呀,老夫早該想到的。能在此地辦出如此規模檔次的酒樓的主家,天下屈指可數,其他酒樓開業當天,都是張燈結綵,主家親自派人過來主持大局。唯獨這九曲樓,開業當天,竟然一個主家的人都不曾到場,而且沒有任何慶典,就悄無聲息就開業了,嘿,就這做事風格,也只有你們荀家幹得出來。”
“低調,這就叫低調,搞那些花裡胡哨的作甚,又費錢,又不濟事,還不如把心思花在做菜上,看,咱這酒樓的生意不是一樣好……”
他指了指酒樓裡面,剛想炫耀一番,可是看到裡面被砸得稀爛,哪兒有半個客人的影子,頓時臉上一黑。
看着他那表情,劉赫跟張定差點沒笑出聲來。
老掌櫃見狀,正愁找不到人告狀呢,趕緊就對着荀璟哭訴了起來。
聽他一番解釋,荀璟的臉色就更黑了。
“好哇,我說好端端的劉太守要抓你呢,還在我家酒樓門口抓,我還當發生什麼事了,敢情是你小子砸了我的店!抓,必須抓,馬上就抓,抓了就不準放出來!”
劉赫等人臉上的黑線更濃密了,敢情這傢伙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聽了劉赫說那麼幾句話,就興沖沖攙和進來了。
衛衷慌張之下,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靠着酒樓的牆壁。
“你們……你們要敢動我的話,保管叫你們的關市開不下去,叫你們的生意都做不成!”
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可遠沒有先前那樣神氣了。
荀璟雙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衛衷。
“喲,癩蛤蟆打哈欠,你小子好大的口氣啊。憑你衛家就想做得天下商旅的主?憑你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子,就想做得你衛家的主?出門在外,還不收起你這臭脾氣,遲早給人打死。當初在陳留被我打得連你爹孃都認不出你了,這麼快就忘了?是不是要我荀某人替你回憶回憶?不打不長記性!”
荀璟作勢就要扇過去,嚇得衛衷趕緊用手擋在了頭頂。
“呸,中看不中用,衛家出了你這麼個敗家子,遲早得完蛋。”
荀璟唾了他一口,隨後說道:“劉太守法度森嚴,治下秩序井然,商旅不絕,如此大好的良機,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商人都不會錯過,我可不像你這麼蠢。這家九曲閣只是我荀氏在北境六郡辦的第一家產業,我荀璟再此宣佈,今年之內,我荀家在六郡的酒樓便會開辦超過十家!另外,今日所有人,在九曲閣飲宴,一律免費!”
“譁……”這下週圍的看客們可都興奮了起來。
張定笑道:“哈哈,賢侄這次倒是大手筆啊,這麼多人都涌進來免費吃喝,那這一天你酒樓可得損失不少錢啊!”
荀璟卻是神秘一笑,隨後走到了衛衷面前。
“我這酒樓被你砸了,重新修繕,要錢二百萬。另外今天所有免費吃喝的錢,這單都得算你頭上,嗯,我看你小子可憐,也不多要,就三百萬吧,加起來總共是五百萬錢,拿來吧!”
他直接把手一攤,伸到了衛衷的面前。
“你……你自己要請人吃飯,憑什麼要我花錢,你……你不講理!”
荀璟頓時臉色一拉。
“呀呵,你居然敢和我講理?你砸我家店的時候怎麼不講理了?你抗拒劉太守執法的時候怎麼不講理了?要不是你惹了本公子不爽,本公子會用請人吃飯來安撫心情麼?你說不怪你還怪誰?別廢話,錢你給不給!”
說完,他就揚起了手,彷彿隨時都會扇過來。
衛衷臉色一陣驚慌,連連答應:“我給,我都給還不行麼……”
“慢着,五百萬錢,太沉了,拿着不方便,嘿嘿,我聽說你這次出門,可是帶着一件當年陶朱公送給西施的珠寶,我看那東西應該勉強值個五百萬,就拿它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