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覺得一切都很可笑。包括自己的堅持!
在這麼一個時刻,彷彿有什麼縛住自己的東西,掙開了,炸裂的像一場雪崩。在他心裡轟然倒塌。又悄無聲息,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龐統此人,玩弄人心至此,而他卻恨不起來。因爲,這不是龐統的錯!
兩人再無交流。
除了彼此沉默,也沒什麼要再說的了!
呂青接到龐統的信時,原本還挺高興,見他破了呂介,擒了蔡瑁,心裡就十分高興,正尋思着怎麼攻蒯越的軍心,然後一舉而破援兵,哪知道沒高興上半天,第二封信又來了。
看到這一封信,他才真的大吃一驚。
信中說了馬超被水淹遇大敗,如今已喚他回去,他正在回去的路上,然後叮囑呂青不要泄露軍情,繼續盯着蒯越,等郭娘子的大軍到,郭娘子的大軍就在後了!
然後又說,倘若力不敵蒯越,可先撤,在無援的情況之下,可暫避鋒芒。
呂青見信,心中便是一沉。
馬超有此敗,他也是真的沒有想到。幸而有師父在,否則馬超不得折在這裡?!全軍覆沒?!若是馬超出了什麼事,徐州與西涼之間就成死仇了,只會讓天下的情勢更加複雜。倘若馬騰倒戈相向,與曹,或袁聯盟,徐州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這麼一想,呂青就出了一身冷汗,一陣後怕!
這種時候,是絕不能出任何意外的。
呂青便忙鋪平紙,然後與龐統寫信,叫他快去與馬超匯合,信中頗有要龐統保他,維護馬超之意。叫他不必擔心這邊的事宜,他會盯着蒯越,等師父的兵馬到,他就與師父去繼續趕往襄陽!然後叫龐統不必擔心這裡,一心顧好馬超要緊。
二人心中都知道,馬超的重要性。
他身後站着半個西涼,他這個人,就是戰略之一。若是真出了事,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這一次,呂青與龐統心裡都有點明白,到底這一次大戰,太過急攻了,也真的急過了頭了。差一點忘了真正的大事。
若是馬超有什麼閃失,這一次無論怎麼破了蔡瑁,都得不償失了!
荊州與襄陽,是可以通過征戰而獲得,這是或遲或早的事情。
但是馬超,他太強了,強到他們忽略了他也有敗的可能,以至於爲了追逐勝利而差一點忽略了真正不可失的人。
呂青是真的一陣後怕,想一想,也頗爲羞愧。到底是年少輕狂,太過得意,差一點得意忘形了!
然後將信發出,一面又派出斥侯去探郭娘子來的路線,準備接應合兵。
呂青是一心一意的打算按兵不動,麻痹敵軍。
然而蒯越也是機敏過人的人,哪怕此時處於弱勢,看到呂青不再進攻,而是按兵不動之時,他就有點覺得古怪和詭異了。
他並不敢多篤定,因爲他怕這是對方釋放出來的誤會信號,想要誤導他。
爲了求謹慎,卻是派出斥侯出去打探,這一打探,便打探出了兩件事情,第一,蔡瑁被破,已被擒,第二,龐統從降龍坡撤了,卻不知所蹤,按理說,應當與呂青匯合,然後全力與他交戰。
按行程,一日功夫,足以能夠匯合,可是,卻沒有龐統過來。
蒯越在擔憂蔡瑁生死的同時,同樣的也敏銳的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呂青按兵不動,突然從進攻轉爲靜守,這本身就很不對勁,再加上得到的情報,他便猜測,必是馬超出了什麼事。否則不至於此。應是劉備那裡有什麼變故,不然不至於激的龐統如此急的就走了。
蒯越知道,不能錯過時機,一旦錯過,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做什麼了。
然而,呂青盯的很緊,想要撤兵去追龐統,必定會被呂青給纏上。這是個問題。
如今蒯越也知道,就算追去了龐統那裡,也未必能奪得回蔡瑁。他的兵力如今做不到這樣的事情。西涼兵馬也不是吃素的。
可是,兵道不行,只能用死士了。
死士人不能多,越少越好,成則成,不成便再也不可能再奪得回蔡瑁了。而人越少,越能讓對方輕忽大意,反而越可能行事。
蒯越心砰砰直跳,現在就是趕一個時間差。
而怎麼派出這樣的人,就需要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否則恐怕是做不到的!
蒯越在心裡琢磨一通,喃喃道:“暗走不如明走,也許可以險中取勝……”
他當下不再遲疑,尋了幾十來個死士來,道:“今晚我要偷襲呂青的大營,你們跟着我混在其中,在戰最亂之時,分開從此處離開,甩開徐州兵的眼線,然後立即往巴蜀方向去,一路跟隨西涼兵馬的蹤跡,避着人羣,若是能混入其中,救出將軍,便是大功一件!切記,一路要仔細追尋,龐統必往那處去。能不能救出將軍得生路,全在你們身上了!此是奇襲之計,卻也是救人爲最重要的任務,可記下了!”
“遵令。”領了命,下去整裝待發。
蒯越幾乎是迫不及待,又不動聲色的忍着,在他焦急不安的等待中,終於等到了夜幕降臨。等天黑盡了。
蒯越幾乎是沒有預告的帶着人突襲呂青紮下的大營。
呂青雖有所備,但沒有料到他們真的敢來襲擊,當下便匆匆的帶着人應戰,兩方殺的不可開交。
呂青心中隱隱似有所感,對方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肯定隱藏着別的什麼?!
可是當下卻顧不上多想,一面退敵,一面撤營地,戰至半夜,才雙方鳴金收兵。
蒯越退回去了,呂青呢,退營十里下寨,重新紮營,然後出來帶着人觀察蒯越營的動靜,眉頭緊鎖。
“將軍,可是有何不妥?!”諸小將問他。
呂青道:“他毫無預兆的攻擊,青以爲他們是爲了撤營,或是離開此處境而爲戰,不料,戰畢,卻又撤回去了,這不古怪嗎?!”
諸小將一想也是,道:“莫非他們還不知曉蔡瑁已敗的消息?!”
“必已知悉,既知曉,還要來硬拼,這更古怪,我若是他,此時當先撤,而不是繼續僵持。”呂青道:“若不知曉,既已戰平,何不趁勢往降龍坡趕?!”
“不好!必是暗渡陳倉之計!”呂青此時一深想,也反應過來了,道:“他必暗行兵去追西涼兵了!速速,派人去攔截他的兵馬,遇之必殺!”
“是!”有一小將自請纓道:“將軍勿憂,末將前去攔截!”
“分二百人去,速速!”呂青道。
那小將應聲,領了軍令,匆匆的帶着人去了。
“斥侯何在?!”呂青見斥侯營有人出列,忙道:“送信去與龐軍師,令他防備,勿失蔡瑁!若半路遇到郭將軍,與之交接蔡瑁,轉移到郭將軍手中,以策萬全!”
斥侯忙去了!
呂青心中暗暗焦急,道:“……若是師父接到了蔡瑁,必不有失。我就放心了。西涼兵中多是粗人,行事粗糙,萬一,那就真的冤極了……”
“將軍勿憂,就算有失,那蔡瑁逃出來了,也必經此處,有我軍守着,他回不去襄陽的……”諸小將道。
呂青卻並不樂觀,因爲蒯越雖處劣勢,但是實力還是有的。
因爲龐統,他才能多出奇計。而現在,呂青自認自己計不如龐統,若是亂動,可能反而被蒯越所埋伏。
所以呂青每一行步都萬分小心,謹慎,寧願多加巡守,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一心的等援兵來。
蒯越見呂青退了營紮寨,依舊按兵不動,反而更嚴了,道:“他必在等援兵至。”
“如何是好?!我軍若現在不趁機撤,後面想撤都難了……”身邊文士皆勸道。
“若現在撤,蔡將軍何人接應?!”蒯越是真的進退不得。
若按軍事,此時應該且戰且退了。
可是現在就算蔡瑁已經一敗塗地了,他也不能真的舍了蔡瑁不管。也許這在衆文武眼中是很傻的事情吧。
而顯然,衆人歸心似箭,根本已經沒什麼戰意了。
蔡瑁都被擒了,他們要考慮的是整體的荊州之事,之務,而不再只是蔡瑁,爲蔡瑁解困解圍!
因此,便勸道:“若不能保全我軍,而至再覆沒,將何以援應蔡將軍?!大人,此時之機,不撤不妥啊!”
“不如且戰且退,一面設下埋伏,準備接應蔡將軍便是,若蔡將軍能回,也許還能接應回,佈下疑計,想要騙過呂青,是有機會的,如今龐統不在,他一人之智未必能贏過我等所有人之智。若是有什麼意外……”衆人硬着頭皮道:“這些人也能保存而至荊州,也能稍作應對,哪怕是重整旗鼓,也可談報仇之事。如此意氣用事在此事,於事何益?!”
蒯越閉着眼睛,人心意如此,恐怕……軍心也是如此了。
蔡瑁被擒之事,讓他們嚇壞了吧,也驚到了吧。
已生退心的軍心,不撤真的不行了。
衆人見蒯越不甘不願,似乎還在做着掙扎,便都跪下請示道:“……非我等惜身不甘赴死也,若能有功,或是能救回蔡將軍,這一身,雖死也甘,然而,若是不能,空陪進去更多的人命,荊州就真的空虛了啊……大人,還請大人爲蔡夫人與公子想一想……”
有文士更是勸道:“……蔡將軍便是不能回,待回了荊州,尚可鋪以外交之事贖回便是……先前之議,也不是不作數了!只要徐州肯談,一切尚可挽回。而兵事,則是一切尊嚴的保障,是最後的根基。根基在,則還有談判的可能,若是根基白白的折損了,荊州還能有翻身再談的機會嗎?!大人明鑑……事不宜遲,對方無援之時,正是最佳的撤退時機!大人!軍心如此,切勿違背!”
蒯越眼睛紅着,抖了一下脣,良久,一一從他們殷切的臉上掃過,他們臉上沒有貪生怕死,也沒有逃跑的怯懦,有的只是最理智的保存實力的選擇。
他沒有辦法指責他們不忠,因爲他們已經盡了他們最大的力氣。
這個時候,不能再叫人心離散了。
這點後軍,是蔡瑁帶出來的最後的兵力,若是真的出事,就真的是全軍覆沒了!
蒯越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道:“……從明早起,後軍押後,按順序撤退,令全軍上下,不得亂兵而行,違者斬!我軍是撤退,不是逃跑求生!記住了!”
“是!”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時散帳,匆匆的去安排了。
當夜就安排起來,天一明,立即就拔營起寨,有秩序的開始撤退,速度並不快。
呂青立即就得到情報了,斥侯說他們有異動,他便忙帶人去查看,見對方要撤兵,也是吃了一驚。
“將軍!要進攻嗎?!”諸小將問呂青,語氣之中有點焦急,生怕對方跑了似的!
呂青沉吟了一會,觀察了一會,道:“全員起營,緊隨其後,墜十里緊跟着!”
諸將應了,忙回營下令,然後拔營,保持着一樣的速度,緊緊的墜着十里緊跟着。
呂青眉頭緊鎖,心中十分狐疑。他有點懷疑這蒯越有什麼別的打算是他沒有想到的。因爲他就是不自信,因爲自己經驗少。所以就十分焦急。
因此,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但也不敢跟丟了,一直戒備着。既不攻擊,也防守着對方可能的攻擊。
“這蒯越,是在想什麼呢?!他不想接應蔡瑁了嗎?!準備回襄陽防守了,還是要回荊州去?!”呂青道。
“恐怕是怕接回蔡瑁無恙,想要甩開我軍……”諸小將卻是好戰的,急切的想要請戰,道:“將軍,此時若擊其後,必能得勝。”
“不可,”呂青道:“我軍兵力不夠,攔不住他們。若是師父到了,便能包抄。”
“此時若包抄,胡亂交戰,他們捨棄一些,保住主力而逃脫,我們反而中計,被他們得逞了,”呂青道:“焉知他們沒有棄卒保帥之計?!若是叫他們後軍纏住,叫主力跑了,要悔死。”
“將軍是怕他們行斷尾求生之計?!”小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