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心再次軟了軟,道:“下次吾兒別在陣前讓爹丟臉,在三軍面前,好生沒臉沒皮,以後爲父怎麼領軍,無威無勢的……”
“好好好,我答應爹,但爹也要答應我,以後遇事或軍情,不可魯莽,至少也要問過公臺或女兒再行動,好不好?!”呂嫺道。
呂布不應。
“爹,等價交換啊,不然下次我還……”呂嫺道。
“行吧。”呂布悶悶的道:“以後若有事,我與公臺商議便是。”
“那回去之後,讓公臺送些糧草與劉備。”呂嫺道,“好叫他無話可說。”
呂布心疼馬匹呢,道:“白得了我的馬,已是便宜他了,竟還要給與糧草?!”
“給了他糧草是要他安心守小沛,以爲外援,爹心疼了?!”呂嫺嘆道:“我只恐父親心中只有馬匹與糧草,無有天下……”
又來了。
呂布理虧,只好道:“行吧,給就給。”
只是他還是心疼,道:“那些馬匹,我本欲尋個好一點的馬駒子與我兒的,如今倒好,竟全便宜了劉備那廝。”
呂嫺有點感動,果然沒替這便宜爹白操心。也不枉她連喘氣的功夫也沒了。
“謝謝爹。”呂嫺笑着順毛捋虎鬚。
呂布本就不是過心之人,因此心裡彆扭一去,也漸漸高興起來。
兩人笑笑鬧鬧的了,親暱如初。
軍中人瞧了,道:“溫侯與女公子感情真好。女公子不愧是虎將之女啊,當真有膽有色。陣前不懼,便是溫侯也懼之其猛。”
張遼聽了便笑,對陳宮道:“也只有女公子敢捋鬍鬚,還能這麼快和好如初。”
“畢竟是血脈相連,骨肉親情,”陳宮見呂嫺軟硬兼施,呂布完全被拿下,不禁笑了,眼眸微亮,道:“文遠,女公子欲邀劉備前來徐州赴宴,名爲請罪,你可敢猜女公子真實意圖?!”
張遼若有所思,道:“猜不出來。”
陳宮笑道:“怕是要縛蛟龍了。”
張遼道:“殺劉備嗎?萬萬不可啊……”
陳宮笑道:“文遠差矣,劉備這般的人,只可以仁義縛之,卻絕不能刀劍殺之……”
張遼聽了不得不服,道:“女公子深謀遠慮,公臺更是女公子之知己。遼歎服。”
“宮比起女公子,差遠了。女公子之眼界心胸,當世無有。”陳宮頓了頓,道:“若是男兒便好了,若是男兒,不必困於閨中,爲主公謀劃,主公未必只在這徐州,定遠在這之上。”
張遼沉默,誰說不是呢。
“好在,現在也並不晚。”陳宮看了看天,道:“上天待我陳宮不薄,總算是盼到了……”他想看到的明主,以及他所期待的功業,以及盛世。以往,他只覺前途黯淡無光,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女公子竟是那唯一的一道光。
呂布這個愛財的毛病,呂嫺也是不得不糾正了。她是一口氣喘不勻,尋思着他不生氣了,回去後少不得要進行思想教育。
呂布爲何如此短視,其實還是要從他的出身說起,呂布出身並不高,他遠遠沒有其它家世顯赫的人的眼界和心胸,比如曹氏曹操,袁氏袁紹袁術等,他讀的書也並不多,他能有今天,完全是恃己之勇,被人賞識,提拔……
但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後,他還是底層那一套,他玩不轉了。
在一定的階層裡面,背叛的代價很大,他卻不知道,所以,他能爲了一點眼前之利,就輕於背叛,弄的名聲敗裂,如喪家之犬。
總而言之,他真的很愛財。
倘若他有勇有才,能稍短一些,也稍微忠誠一些,被人封個侯,頂多弄個王,收收財,愛愛色,藏藏名馬,也無不妥,他之志向,也只在於此。
所以,曹操一說要給他封賞,他就昏了頭,喜形於色。傻乎乎的信了。
旁人懼他如狼,他卻還以爲能如忠犬一樣獲得封賞。
呂嫺打算回了府後,再與他好好講一講這其中的事情。
忠,孝,禮,義,仁……
讓他能多讀點書,哪怕裝,也給裝像了。
同時也跟他講一講財色寶物之利。
呂布格局雖有限,但呂嫺不相信他真的蠢到那種地步,教都教不會的地步。
她少不得耐着性子來教一教了。
省得以後她與陳宮苦苦謀劃,結果還是被他腦袋一熱,又給毀了。
呂布就像一條愛好金子的龍,只希望多弄幾座金山寶物,然而藏於一山一隅之中,守着金山過點美滋滋的小日子。然而,又哪有這樣的好事。若不銳意進取,哪能藏得寶山。
呂嫺是真累啊,片刻不得喘氣。
回了城,陳宮去點糧草,準備去送到小沛。
呂嫺跟呂布回了家。
到了書房,呂布一張臉已是掛了下來。
這掛相的本事,連劉備不形於色的萬分之一的本事都無。
呂嫺指着地圖,道:“父親心中有天下嗎?!”
“自然有,我兒爲何不信爲父?爲父見此,已是幡然醒悟。”呂布道。
“那既如此,爲何心疼馬匹與糧草,如此掛懷於心,於臉面之上?”呂嫺道。
呂布一滯,道:“城中糧草本已不多了……”
呂嫺道:“我便是閨閣之中,也聽聞過,君子不愛私財,欲成大事,更不能愛私財。”
不愛私財?!呂布若有所思,看着呂嫺。
“今日心疼馬匹,明日心疼糧草,都藏於己身,而父可令誰人爲父謀取天下?父親當賞私物與文臣武將,散盡家財,方可令文臣武將爲父盡力,更該賞罰分明,封衆文臣官位,武將官職,不吝惜官位。如此,財,人,物,並之天下,而天下卻爲父所有!”呂嫺道。
呂布一凜,起了身,肅着臉,左右徘徊。
呂布愛好花俏,又貪財色,好美麗的器物。呂嫺根本就不指望他玩劉備那一套,比如與士卒同衣同食,這一點想都不用想,呂布吃不了這個苦。
所以呂嫺是提都不提這個去收取人心了。
“我兒說的對,”呂布道。
“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要曹操封賞父親不成,既要成偉業,該是父親賞麾下諸將,而不是從曹操手中討食,”呂嫺道。
呂布真的很是震撼,這些他從來沒有想過。
其實呂布是笨,是直,但卻不蠢。
只是以往從來沒有人這樣教過他。
“還有一條,不要過於情緒化,爲大將者,喜怒於色,是大忌!”呂嫺道:“爹答應過我的一百條,先記兩條吧,不愛私財,不要過於情緒化!這兩點,能做到的話,父親就已經是人傑了。”
呂布拿紙在絹上寫了下來,掛到了地圖邊上,道:“爲父定時時謹記,並不敢忘我兒之憂心忡忡。”
呂嫺鬆了一口氣,能聽得進去就好。
“爹,倘若以後生氣時,心疼財物時,我且教你兩個方法。”呂嫺道。
呂布道:“我兒請說。”
“爹,爲色,財,物所迷時,當扭開眼睛,擡首看看天,看看這天有廣闊。”呂嫺道:“天之盡頭,皆爲父親天下。想一想此,父親還能愛私財乎?!父親實在移不開眼睛,只問自己,究竟愛天下,還是愛私財。”
呂布肅然點頭。
“想罵人的時候,先夸人,先擡人。”呂嫺道:“欲自誇時,先自謙。”
“比如父親爲劉備轅門射戟解鬥,卻時時掛在嘴上自誇,以爲功,此舉十分不妥,我若是劉備,定十分厭煩父親。”呂嫺道。
呂布聽了,若有所思。
“父親答應我,既應了,若是做不到,可是要寫檢查的。切記切記。”呂嫺道。
“檢查?何謂檢查?”呂布道。
“檢討己過之文章!”呂嫺道。
一聽是文章,呂布頭已經大了,道:“我兒勿憂,爲父定然謹記於心,必不敢忘!”
說罷取了一枝矢箭,當中折斷道:“若是做不到,便如此箭!”
呂嫺笑了,道:“父親有此決心便好。”
“對劉備,當施恩,他日他若害你,便是不義。且送他馬匹糧草又何妨?!”呂嫺道:“他日曹操若來,他若投了曹操,反倒害你,他便是不義,他劉備也就失了立身根本了。這叫縛龍之術!”
呂布頻頻點頭,道:“爲父受教了!今日,實是爲父衝動了些。”
行吧,知道反省就好。
呂嫺也是真累了,怕他再做糊塗事,又頻頻叮囑了一通,說了其中的利害,又告誡他倘若再有事,一定要與陳宮或自己商議之後再決定,切不可衝動,呂布一一應了,呂嫺才疲憊的往後院去歇息。
她人累癱了,然而腦子卻無法休息。
講真,爲呂布收拾爛攤子,真的累煞人也。
外有人謀呂,內又有隱患,民心不安,中又有呂布不頂用,她真是累到要爆炸。
自己不是在修仙,而是在修佛了。感覺真的有一天助了呂布成了霸業,她可以直接成佛了。
她閉着眼睛躺在席上,不禁嘆息,又無奈罵了幾句解氣,道:“蠢材,當世之蠢材!”
誰料外面那鷯哥聽見,便應和起來,“蠢材!蠢材……”
呂嫺笑了,也重複罵道:“蠢材,從未見過此等蠢材!”
“蠢材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