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商人的習慣,別說是在這個亂世,即便是在太平年間,行商天下,向沿途的賊寇地痞,經過的州郡官吏繳納一定的保護費是有必要的。
至於繳納一些保護費給賊,交一些保護費給官府,也就是所謂的苛捐雜稅,求得一時平安,這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沒有嗎,不過是一個給明面的社會管理者,一個是給暗地裡的管理者罷了,其實有時候,給賊交上保護費得到的承諾更靠譜,而給官交上的捐稅,獲得他們的承諾,其實就等於是放屁。
所以,結交賊寇,在這個年代,是有必要的,也是無所謂的,這就是變通。因爲一味的蠻幹,不但耽擱行程,結下仇怨。更主要的,還會出現人員的死傷,作爲一個軍閥,或者是官吏,對百姓的死活根本不在乎,他們是百姓,連豬狗草芥都不如。但是作爲一個商人,人還是第一位的,所以每一次自己的護衛隊出現死傷,都要拿出一大筆錢來作爲撫卹給家屬安家,便是這樣,每一次出行,如果死傷過重,最終會沒有人站出來保護這支商隊的,而交納保護費,看着似乎很多,但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將這些費用平攤到貨物的成本里去,也就是了。
但呂鵬卻不這麼想:“在這個世界上,從我出道的那天起,就只有我收別人保護費,絕對不會讓別人收我保護費的道理,其他人不行,這個所謂的錦帆賊也不行。我這人,和明白人談論,我當然講道理,但這樣跟我明火執仗的談論,這是對我的要挾。”然後將拳頭砸在船舷上:“我最恨誰要挾我了。”
“面對要挾,我的迴應只有我的刀劍,我的拳頭,我絕對不會用金錢來購買我的平安,因爲那樣在我看來,就是向我的敵人投降,用我的血肉將我的敵人養的越來越肥,越來越強壯,最終他還會揍我的。”
然後面向王棟,鄭重的告誡:“在我們幽州,請你記住,我們的尊嚴不是乞討來的,是我們用血肉還來的,我的平安不是別人施捨的,是用我的拳頭來獲得的,將來這一片沿海,以及未來的長江水道,都將是我的生意往來的生命之線,那麼,我就用我的拳頭,打出一個讓沿途想打我主意的人,聞風喪膽的平安。”
看看王棟苦瓜的臉,呂鵬也懶得在和他廢話。現在王棟不再是王家家族的人,而是自己手下。海軍艦隊的隊長,就是自己的手下,所以沒有必要遷就他原先陳腐的家族思想規矩,要培養出他們,按照自己這個主公的思想規矩辦事的本性。
於是,對着身邊的將士大聲吩咐:“擂鼓,傳令,迎戰,打掉錦帆賊,用我們的戰船,爲我們的商賈,打出一個太平航道。”
戰鼓轟隆隆雷鳴響起,各種器械旁的操做手,開始緊張有序的將手中的投石車,牀子弩上弦加索,一捆捆標槍一樣的弩箭被擡出來,堆積在牀子弩的旁邊,有專門的人開始爲這些弩箭捆上火油罐子,安裝引火的白磷火繩引信。
一個個大型的火油罐子也被安放在了投石車旁邊,加裝引信,準備戰鬥,呂鵬手下的五百侍衛,兩千飛虎營親軍將士手握刀槍,全羣戒備。
居中的帥船,升起了帥旗,向前長出半個船身,然後左右再有旗手開始升起信號旗,指揮左右戰艦,一切都是大戰的緊張和有次序。
在那個時候,白天旗語,夜晚燈籠已經普及了,而且不知不覺間,大家不管南北還是官軍海盜,都默認都執行同一套旗語燈籠信號。
呂鵬的戰船上旗語一起,對面的甘寧,瞳孔就不由一縮,呂鵬這是要戰鬥啊。
對於敵手呂鵬有這種舉動,其實很是出乎了甘寧的意料,在這個沿海長江水域,見到自己錦帆的所有人,即便是官軍水師,也要先恭恭敬敬的停船交談,而這個愣頭青,竟然直接廢棄了該有的規矩,竟然直接開戰,這真是對自己的蔑視。
在甘寧的心中,自己在沿江沿線,在沿海之地,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給自己面子的,那就是朋友。向自己挑釁的,那就是敵人。對待敵人,甘寧的人生信條就是,打到他服氣爲止。雖然這次的戰鬥,和他當初來的時候的初衷相違背,但不過這也好,讓自己對面的那個人,看一看自己的實力,稱一稱自己的分量,然後大家才能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價碼,當然,在這樣一場戰鬥之後的談論,自己的價格要提高了。
其實這次甘寧突然間跑到長江口來攔住呂鵬的船隊,並不是他一時間的心血來潮,誤打誤撞的跑這裡來遇見呂鵬的。
甘寧是有目的的趕來與呂鵬會一會的。
呂鵬這次南下,原先是隱秘的,但是因爲信陽的一個小小的貪腐案子,帶出了以後許多事情,牽連了許多人,耽誤了許多時間,如此一來,呂鵬的目的也就昭然天下,人人共知了。
他是要南下,去會他的原先老兄弟劉備,並且他給劉備帶去了50船豐厚的援助物資。
幽州的物資,天下最精的,價格是昂貴的,但也是最搶手的。
當這個消息傳到無所事事的甘寧耳朵裡的時候,他的心不由得怦然心動,仔細想了一番之後,準備出手對付一下這個呂鵬。
這一次出手,他是有着自己兩個目的的。
第一個目的,那就是他錦帆賊過於張揚鋪張,張揚鋪張都要錢的,現在他的手裡很緊,如果能拿下呂鵬這50船豐厚的援助物資,一夜之間就可暴富。
第二一個目的,那是因爲他自從投奔劉表之後,很不受劉表待見,根本不被重視,自己幾次三番重要的建議,都被劉表否決,或者是束之高閣。
甘寧認爲自己是個人才,如此被壓制,不被重視,就有些鬱郁不得志,於是他準備另投他處。
他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江東崛起的孫權,孫權正在用人之際,招攬天下英才,不惜血本,所以投奔他,必將被大用。但是甘寧是個驕傲的人,他不想就這樣空着手去找孫權,他希望有一份厚重的投名狀,通過這份厚重的投名狀,展示自己的能力,能夠得到孫權的重用。但是他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孫權現在將水軍交給了比自己更驕傲的周瑜。
都是在這個江湖上混的,大家都熟,周瑜的驕傲已經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自己在他手下幹,那絕對會相當的憋屈的。
而由於呂鵬南下,甘寧又有了第二個選擇,那就是呂鵬。
呂鵬的崛起,天下有目共睹,這個原先不被大家看好的傢伙,現在已經被天下名士公認最有前途的軍閥之一,投奔到他的名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和發展。
懷着這樣的一心二用的心情,甘寧帶着他最精銳的團隊,呼朋引伴,浩浩蕩蕩殺出了長江口,就在這長江口邊,準備給呂鵬來一個下馬威。
按照正常的套路,呂鵬應該聽到自己的赫赫威名,在看到自己這浩浩蕩蕩的船隊所顯示出的實力,呂鵬就應該主動上前和自己搭訕,然後禮賢下士,邀請自己加入他的集團,並被重用。
然而呂鵬一切都不按套路出牌,沒有雙方見面互相攀談,更沒有被自己強大的實力所震懾,竟然就憑藉他區區50條戰船,就想和自己200條戰船抗衡,就想憑藉他50條借來的,由水手組成的所謂武裝船隊,就想和自己身經百戰,攪動大海長江的錦帆賊一決雌雄,難道他呂鵬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膽嗎?難道他不知道!他在陸地上是條龍,一進入這大海河川,他就是一條蟲。
既然呂鵬擺下了車馬,那咱們就堂堂正正的打一仗,讓你知道知道我甘寧的厲害,等我搶了你所有的物資之後,你就會巴巴的跑來向我求饒,然後看看本爺願不願意再投靠,幫着你完成你心中的偉業,對了,到那時候,爺爺已經不是投靠而是幫你了,那麼你給我的地位就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算計到這裡,甘寧立刻毫不示弱的擂鼓升旗,將自己的戰船,按照大小不等,有序的排列開來,各種戈船、橋船、鬥艦、艨艟一應俱全,除了沒有高大的樓船之外,這就是大漢水師的豪華陣容了。
“我甘寧是個講究人,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派出一艘快船,向對方呂鵬下戰書約戰。”
看到一艘小船如飛在對方陣列裡出來,船上站着一個驕傲的傢伙對着呂鵬的戰船大吼:“對面的人聽着,我是甘大俠派來下戰書約戰的使者,對面呂鵬出來應答。”
呂鵬就一撇嘴:“這都什麼時候,也不是春秋戰國了,還玩這種致師的把戲,難道我堂堂大漢將軍,幽州牧,翼侯,還會和你一個水賊相見嗎?那我不是傻逼了。”叨咕着,就對王棟吩咐:“牀子弩,殺了他。”
王棟愣住了,這嚴重的不和江湖規矩。
呂鵬看到了王棟的神情,陰森森的道:“怎麼,難道你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王棟新入集團,對呂鵬集團的那種對紀律和命令的執行到刻板的程度還不瞭解。在幽州,一道命令下達,那是不管對錯,必須執行之後再說。就比如這次的在信陽處理那些走私商賈和作坊主,呂鵬在一面向他們檢討自己政策的過失,一面立刻調整完善,但依舊按照已經頒發的命令,對那些走私的商賈作坊主給予應有的處罰,這就是最直接的例子。
這時候看到王棟面色爲難,有不執行自己命令的意思,呂鵬陰森森的直接道:“王棟,現在我解除你幽州艦隊隊長職務,這個艦隊歸我指揮了。”
這樣的決斷,當時讓王棟如墜冰窖,自己辛辛苦苦搭上的這條爲家族未來發展的線,並且爲了這個目標,自己家族在海上之盟裡,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結果因爲自己的一時沒有緊跟主公,就被立刻解職,其實就是被立刻拋棄,這樣的結果,那就是說,可能因爲自己的一時猶豫,就斷送了自己家族百年以後的發展。
但也通過這一次,王棟才真正瞭解了呂鵬。面上平和淡然,一副人畜無害的平易近人,但一旦違背了他的命令,或者說一旦不和了他的胃口,他就會立刻行雷霆手段,而這種雷霆手段,絕對讓你無力反抗。即便現在其實這五十條戰艦是自己的,是自己家族送給呂鵬的,但他王棟現在絕對不敢說出一句話,只能誠惶誠恐的跪倒在地請罪。
呂鵬不去看他就那麼涼着他,他要用這次的動作,敲打敲打這個王氏家族未來的掌門人。提醒他,一個家族,是不可能和一個強權的政府做對的。當然,別的政府可能容忍你,依靠你,乃至被你左右,但我呂鵬絕對不會,也絕對不可能,我有讓你百年興旺的寬宏,也有讓你瞬間灰飛煙滅的手段,小子,給我放聰明點。
隨着呂鵬一聲令下,呂鵬的戰士立刻抄起已經上弦多時的牀子弩,一錘子砸下機控,一支標槍一樣的弩箭,呼嘯着破空而出,準確的將甘寧那個趾高氣揚下戰書的人直接穿透,掛在弩箭上的火油瓦罐轟然炸裂,將那個傢伙淋個通透。瓦罐上的火種瞬間點燃了野人谷提煉出來的高燃燒點的加麟猛火油,轟然聲中,那個還沒死透的叫囂者就在這萬馬千軍面前燒成了一個火人,摔到大海里,那火焰竟然依舊不滅,在海面上燃燒出一片妖異的青藍。
你甘寧給我玩黑社會的下馬威,那我就還你下馬威,這就是呂鵬的性格。
王棟知道呂鵬野人谷軍械的厲害,但他實在沒想到會厲害到這種程度,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火油罐,竟然有如此威力,那裝在五十條戰艦上的那二百架投石車的威力將上多麼的恐怖?
看來,這一戰,自己的“好友”甘寧,要吃個大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