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人對每個江東士族或者百姓來說,都並不陌生。
後世談起山越人之時,總覺得這是異族勢力,但山越人本質卻是山賊。
其主體成分,是逃入山中避稅的百姓和少部分越人雜居而成。
這些人的生產方式以農業爲主,和普通漢民一樣種植穀物。
但因爲山勢險峻,這些人拒守險地,以山中銅鐵自鑄兵甲,便形成了一支支龐大的武裝勢力。
現在他們用來駐守會稽祖郎,就曾經是山越豪帥的一員。
這些人以武力推舉首領,小的聚衆數千,大的足有數萬。
林林總總恐怕足有數十上百萬之多,盤踞於江東各大山區之內。
在原本歷程中,山越對於江東而言,就如南蠻對於蜀漢一個性質。
孫權剿滅了整整二十多年,纔將山越之患逐漸消除。
此時聽到秦瑱要對山越動兵,顧雍的臉上便又多了些愁緒:
“府君要討伐山越人自無不可,然則現在江東方定,夏糧還未收取。”
“若是出兵少了,恐難有成效,出兵多了,糧草不足,恐有動搖根基之患呀!”
雖說顧雍也是內政大才,可攤上秦瑱這麼上司還是有些吃不消。
因爲秦瑱做事風格極爲雷厲風行,頗有秦始皇的作風,總想用最短的時間,來辦成最多的事情。
可現在江東纔剛剛穩定,百姓還未安置,百廢待興。
現在主動出兵征討山越,能不能有成效尚且不說,對經濟建設也頗爲不利!
而秦瑱自然也知道顧雍的苦楚,不由笑道:
“元嘆兄誤會矣,我欲出兵山越,並非欲殺入山中!”
“而是思慮今年我軍糧草不足,彼等亦有糧草耕種。”
“正好現在已近夏季,若是我軍提前前往想要之地,修建藩籬,將其分割包圍。”
“待其穀物將熟,縱兵芟刈,以飢餓迫使山越出山求活。”
“彼時再戰,我軍兵精糧足,以逸待勞,便可一戰而勝。”
“如此,我軍即可收穫軍糧,又可平山越之患,且可吸納更多人口,豈不一舉三得?”
他這個策略,出自原本歷史上諸葛瑾之子諸葛恪之手。
這個策略幾乎一舉掘掉了江東山越人根基,獲取了大量精銳兵馬。
他尋思江東目前有五萬多兵馬,推行政策只需要萬餘在手邊穩定即可。
其餘兵馬暫時沒什麼事情做,倒不如入山討伐山越!
這樣等到今年秋收之時,他們就能收穫大量糧食和人口,簡直穩賺不賠!
而顧雍聽着這話,不由一陣側目,撫須沉吟道:
“若是如此,倒也不須消耗多少糧草,或可行事!”
話語之間,他又是眼睛一眯,突然反應過來道:
“原來如此,這莫非便是府君所言奴僕之事?”
“以討伐山越所獲夷人,來置換我漢人奴僕?”
他突然發現秦瑱剛纔爲什麼要強調漢民爲奴要收雙倍稅賦了。
因爲山越人中有相當一部分夷人,言語不通,難以教化。
秦瑱在獲取這些俘虜之後,殺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充作奴隸。
而這些人並非漢人,不須交雙倍稅賦,於是士族爲了省錢,自然便會解放漢人奴隸,改用夷人奴隸。
這樣既能爲他們帶來一筆收入,又能解放漢奴,也是一舉兩得!
思慮及此,顧雍方纔的憂慮便消散無蹤,轉而點頭一笑:
“妙哉,如此行事兩難自解,真乃治國善政也!”
他本來還擔心廢除奴隸會導致士族反叛,江東再度陷入混亂。
可如果有新的奴僕來源,那就沒事了,左右都是奴隸,漢民和夷人區別也不大。
他身爲士族成員都感覺能接受,別的士族顯然也不至於反抗。
可以說,秦瑱用了一個他想都沒想過的辦法,就能把事情解決,由不得他不佩服!
而看着顧雍的面色變來變去,秦瑱自然也是一陣感慨。
真就是那一句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皆爲利往!
只要能把各方的利益均衡,哪裡又有治不好的國家?
只不過這個開口一出現,以後大漢國內恐怕要出現大量異族奴隸。
畢竟奴隸所能帶來的經濟價值,遠遠超過一切財寶。
現在他把這個口撕開,利益的趨勢,會讓日後的統治者爲了奴隸不斷髮動一場又一場戰爭。
直到社會進步到需要廢除奴隸,或者王朝更迭。
不然憑着東大長達千年的科技碾壓,幾乎沒有民族可以阻擋東大的擴張。
當然,他對此並不置好壞,功過交由後人評說既是。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能轉移到國外的矛盾,就別在大漢國內處理。
內卷只會帶來內耗,只有向外擴張,纔是正理!
想到這裡,他便看向了一言未發的陸遜道:
“伯言一語不發,莫非是覺此事不可行之?”
陸遜聞言,自是一副如夢方醒的模樣道:
“非也,府君此議,對我江東實屬大善之舉。”
“小子只是在思慮府君治國之法,着實引人深思。”
“似當今天下諸侯,凡取地之後,皆以儘快安撫各地,招募兵馬擴張爲要!”
“府君之政卻是截然不同,似乎頗喜對外,但成效卻不比彼等要差!”
“故遜見府君行事,只覺耳目一新,常思其中之理也!”
他自然不是不認同秦瑱之策,相反,他覺得秦瑱之策極爲有效。
可有一點他想不清楚,以往治國之政皆以仁政爲主,力求威服四夷,教化萬民。
但秦瑱行事與之相反,不講什麼仁政,甚至有罪也可以包容,只求實利。
看起來與儒家規範的道德標準相悖,可卻都能解決問題。
這讓他感覺以往自己學習的那些聖人之言,似乎出現了一些毛病。
秦瑱見其如此言說,自是微微一笑,暗自點頭。
陸遜能這麼想,顯然是意識到了儒家文化,與強國文化的區別。
儒家文化是內斂的,強調欺負自己人,約束自己。
強國文化卻是外放的,主打一個強盜邏輯,要欺負外人。
這種邏輯看起來有些無恥,卻造就了後世一批強國的快速崛起。
而他要做的,就是引導現在文化的改變,直到大漢徹底蛻變。
陸遜能意識到此處,顯然就是一個好苗子。
“伯言能有這等感悟,可見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既是二位都有覺此事可行,那我軍便可動矣!”
當下,他說了幾句,又讓顧雍起草文書將他的意思宣揚給吳郡士族。
於是在建安四年五月,也即秦瑱擔任吳郡太守之後,吳郡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運動。
隨着衙署將秦瑱的命令詔示各縣,百姓頓時拍手稱慶,來往相告。
似乎都在慶祝這一位新太守頒佈的攤丁入畝之策!
與之相對的,吳郡的世家大族則是顯得有些沉默。
面對丈量土地的政策,各大士族選擇了無條件配合。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抵抗的,但大多數都只是一些小地主。
在秦瑱流放充軍了四家之後,整個吳郡的反抗頓時偃旗息鼓。
及至六月,秦瑱傳書各郡,宣佈江東六郡施行攤丁入畝之策。
一時間六郡百姓歡呼雀躍,大量佃戶棄租入籍。
月餘之間,六郡增加人口十餘萬人,與之相對,也清查出了大量被侵佔土地。
面對此狀,各個郡守處置方法不一,比如魯肅、諸葛瑾、虞翻等人,選擇收歸國土,並不追責。
而太史慈和趙雲等人,則是選擇了殺雞儆猴。
一連處置富戶豪族共計二十三戶,流放參軍上千人。
這些處置辦法,自然是秦瑱親自發書示意。
因爲相比吳郡、丹陽、豫章等地,廬陵、會稽等郡並未經過戰爭獲取,且人口較密集。
這些地方,擁有相當勢力的豪族不一定對他們心服口服。
所以需要經過一遍清洗和換血之後,才能徹底穩定大局。
而這種政策顯然在會稽、廬陵等地,掀起了不少風波。
是時,世家豪族反叛者萬衆之數,同時拉攏山越人共計數萬之多。
一時間,大量告狀文書也如雪花一般朝着壽春發來。
其中不乏有官吏私下彈劾秦瑱亂政,惹得江東復反之言。
面對這種狀況,劉備全部壓下不表,甚至親自給秦瑱寫了一封信件言道:
“君在江東所行攤丁入畝之策實屬善政,卿勿須多慮。”
“吾與耀卿、元穎等人商議,明年將在淮南、徐州等地緩步推行!”
“至於江南羣叛之事,吾已盡付於卿,勿失所望!”
這封信,顯然表達了對江東亂局的明確態度,那就是強力平息。
秦瑱在得信之後,即傳書各處,調兵遣將,以趙雲、太史慈爲主平叛。
另分調魏延、賀齊、孫賁、孫輔、徐琨等將率兵馬入山,將山越分割,防止山越響應。
在此基礎上,秦瑱又請得不少江東士人出仕穩定大局。
諸如朱家的朱桓,陸氏陸遜,張氏張允,吳氏吳奮。
另有孫策故吏全柔、是儀,會稽人闞澤、留贊等人投靠。
如此不到一月,在他軟硬兼施態度之下,會稽之亂平定,豪族皆不敢怒而報怨。
江東局勢就此再度恢復了平靜,大量百姓歸籍。
是時,江東人口一舉突破兩百五十萬,大量勞動力得到解放。
秦瑱見之,便依照淮南故事,一邊安置百姓,一邊興建工坊。
數以百計的工坊同時開建,預示着江南工業的開端。
而爲了保證及時的利益,他在婁縣、海鹽二地興建了大量海鹽訪。
甚至在兩城之間,開放了一個新的港口,名爲海市。
這個港口也成了整個江東商戶彙集之所,每日來往商船不斷。
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座新的城市,而這個城市便是後世的上海。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正當秦瑱在南方大刀闊斧之時,北方也爆發了一場大戰。
相較原本歷程中的偷襲鄴城,這個時間線上的曹操更爲主動。
建安四年四月,曹操帶兵悍然殺入了河東郡內,與袁紹軍正面交鋒。
此戰,曹操一戰擊敗了高幹,斬殺了郡守王邑,奪取了河東郡的控制權。
此舉無異於對袁紹直接宣戰,於是袁紹親率大軍南下,在河東一地與曹操交戰。
及至六月,袁紹依照沮授之策,令大將郭援南下吸引曹操注意。
他親自率本部兵馬急行軍意圖偷襲河內,斷曹操歸路。
不料曹操提前獲悉此事,令鍾繇與馬超埋伏於汾水。
其人親自帶領夏侯淵,以騎兵日行二百里增援河內。
如此安置一番,郭援渡汾水之時,遭到馬超半渡而擊,最終兵敗被斬。
袁紹領軍直到河內想要偷襲,卻又遭到了曹操迎頭痛擊。
面對此狀,袁紹只得回軍鄴城,同時調集兵馬準備和曹操決戰。
而曹操得勝之後,便令鍾繇堅守河東,又領軍朝着許昌急行而來。
一時間,整個天下又陷入了動盪之中,一場大戰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