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還是跟着母親一塊兒來的, 坐在靠窗的位置, 徐纖巧跟馬若玲坐在對面, 表情看起來有點古怪。
“俞大夫……”
看到俞晶晶進來,劉遠杵着柺杖想要起身,又被他母親按住了。
“來了。稍等一會兒,馬上過來幫你處理。”
俞晶晶拿着藥瓶走到徐纖巧跟前, “給,你的藥。”
“好。”
徐纖巧接住, 看了坐在對面的劉遠一眼,又看了看外面。
周嫂帶人進來時說的話,她跟馬若玲都聽見了。
說是讓他們稍等片刻, 馬上就找醫生過來替他看診。
這是雲神醫開的醫所, 只有他一個開堂坐診, 還哪來別的大夫?
馬若玲拉着她嘀咕了一下, 徐纖巧也覺得有理。
也許雲神醫並不是不在,是俞晶晶故意這麼說的。
跟周嫂沒對好口風,有病人來了,就露了餡。
不止徐纖巧看向門外,馬若玲也微微側身,繞過俞晶晶向外打量。
要是周嫂把雲神醫喊來,事情就明瞭了。
“看什麼?”
藥也拿了,又沒別的什麼事,看徐纖巧跟馬若玲都沒走的意思,俞晶晶順着她們目光轉頭。
“我們等雲神醫過來。”
周嫂把人領進來有小十分鐘了, 一直到現在都沒回,馬若玲等得有些不耐煩,忍不住把心裡話說了。
“雲神醫?”劉遠母親忽地站起,“哪兒?雲神醫回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探頭瞧了半響,“人呢?”
“我師傅回老家了,最近不會回醫所。”俞晶晶說。
“那誰替他們看病?”馬若玲擡手一指,“剛剛說了替他們喊大夫的。”
“我。”
俞晶晶走到衣架前,伸手取下雲雙城常罩在外頭的白大褂套上,“師傅不在,醫所以後就是我坐診了。”
馬若玲跟徐纖巧都怔住了。
劉遠母親拿眼狠狠剮了眼剛纔嚷嚷着雲神醫的馬若玲,扶着劉遠坐到長桌前。
“俞大夫,你再好好替他看看。保守治療是怎麼個治法?要扎針嗎?”
昨天從醫所離開,劉遠母親帶着劉遠去了趟醫院,重新拍了片。
原來的一點小裂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撕裂得更大了,醫生看過片子後,當機要立斷要劉遠住院手術。
現在的手術跟上回說的不同,因爲撕裂角度問題,需要剪去一截不規則的邊角重新對上。
這樣一來,右腿肌腱就會比左腿短上一點點。
雖然只是幾毫米的差距,但放在腿上,就很嚴重了。
醫生當然是說不要緊,總不能因爲以後不美觀,就放任斷裂的肌腱不管。
可劉遠跟他母親卻根本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瘸子?
劉遠雖不是專業籃球運動員,但也極度熱愛這項運動,讓他一瘸一拐打球,或者只能坐在邊上看人家比賽,比要了他的命還難。
拒絕了手術,兩人回家想了一夜,決定來雲神醫這邊試試。
不管是扎針還是用藥,只要能好,什麼方式他們都可以接受。
周嫂領他們進來的時候,劉遠母親拉着問了好幾次,確定雲神醫短時間是絕對不會回上京了,才徹底熄了心思。
現在,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俞晶晶身上,她只盼着神醫弟子名符其實,不說有十成功力,有個五六成也行。
神醫能治好絕症患者,弟子治個小小腿傷,應該不是太難吧?
劉遠母親眼中滿是期望,整個身子都恨不得趴到桌上,“用針也可以的,只要有效果,我們都接受。”
“用針也可以……不過只是輔助。”
俞晶晶示意劉遠擡腿,伸手捏了捏患處,惹得他一陣嘶牙咧嘴。
“促進癒合,主要是用手法。每天做一次,可以加強肌腱強度,防止粘連,配上針藥,恢復速度會更快些。”
俞晶晶話說得信心滿滿,手隨意揉捏幾下,雖疼得劉遠咬緊牙關,卻將他的心徹底安撫了下來。
醫院咬死做手術才能好的腿,到了俞晶晶嘴裡,就好像是再常見不見的小傷小痛一樣。
昨天晚上因爲擔心瘸腿糾結一夜,現在聽了她這幾句話,就跟三伏天飲冰水那麼舒心。
“手法要做幾個療程?最快什麼時候能好?”劉遠母親急切追問。
“目前還不確定,主要看恢復。”俞晶晶想了想說,“先訂兩個療程的手法,針藥另算。”
“好。”劉遠點頭,摸出手機就要付錢。
“不急。我先看看。”
診室有張專用來做檢查的小牀,俞晶晶讓劉遠躺上去,伸手在傷腿上輕撫數下,開始動作起來。
使用精神力促進癒合,其實並不需要近距離接觸,也不用劉遠躺得這麼平平板板。
不過說了是手法治療,總得做做樣子,不然別人瞧着你什麼都沒做,哪會痛快掏錢?
俞晶晶用的手法,都是照着學校中醫系老師教過的做。
劉遠的腿傷,不能受外力刺激,所以她只取了手勢,卻不真正下力。
她閉了眼,手輕輕點按,每個動作似乎都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緩慢而堅定。
看到劉遠疼得面部抽搐,劉遠母親站在旁邊,雙手緊握,呼吸都放輕了。
“她這是在幹嘛?按摩?”馬若玲聲音傳來,惹得劉遠母親回頭狠瞪。
“小聲點。”
徐纖巧皺眉,猶豫一瞬,帶着馬若玲向前走了兩步。
“你看……”馬若玲眼尖,看到桌上有劉遠病歷,趁着沒人注意探頭看了兩眼。
徐纖巧也離得近,掃了眼就大概明白了劉遠現在是什麼情況。
肌腱撕裂,居然用手法治療?
神醫弟子,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嗎?
這到底是醫學,還是跳大神搞封建迷信,一點科學立足點都找不到。
想到俞晶晶剛給的那兩瓶藥,徐纖巧都有點懷疑這是她在後面隨便兌的符水,拿來糊弄人用的了。
徐纖巧跟馬若玲都是醫大學生,就算只念了不到一年,基本的常識都是有的。
想要恢復肌腱功能,將破損斷裂的肌腱重新完美結合在一起,最好的辦法就是手術治療。
劃開皮膚,暴露破損處,找到兩端,一點點縫合起來,儘量做到平整光滑。
俞晶晶這是在幹嘛?
胡摸亂揉,原本破裂的缺口,怕不是要越搓越大?
“亂來。”徐纖巧擰緊眉頭。
再看俞晶晶,她依舊擡手撫按,眉頭微微鎖緊,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
徐纖巧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提醒,卻被馬若玲拉住了胳膊。
“你幹嘛啊?”
“……我問問她……”
“有什麼好問的。人家是神醫弟子,手法精妙,你去打擾,不怕病人家屬找麻煩嗎?”
馬若玲話沒說完,劉遠母親又回頭怒目,看得兩人同時止了聲息。
其實拿過藥,就可以走了。
她們跟俞晶晶也沒什麼好寒暄的,直接離開連招呼都不用打。
可沒想到雲神醫不在,醫所居然並不關張,而是託了俞晶晶接手。
震驚之後,徐纖巧跟馬若玲對俞晶晶的能力,產生了強烈的不信任與好奇。
俞晶晶進醫大才不到一年,就算門門功課得優,專業也是法醫,哪有資格坐堂看診?
就算師從雲神醫,從小到大一路書念上來,又能分出多少時間跟在師傅身邊學習?
抱着這樣的懷疑態度,再去看她現在做的手法,徐纖巧跟馬若玲都產生了一種很滑稽的感覺。
明明做的都是錯的,卻一本正經地繼續,越看越覺得辣眼睛。
本來想提醒幾句的,可病人家屬卻一副怕她們打擾到治療的模樣,那就只好隨她嘍。
“怎麼樣?”
看到俞晶晶緩緩睜眼,將手從傷腿上挪開,劉遠母親趕緊上前詢問。
“可以,兩個療程的手法,能痊癒。”俞晶晶疲憊點頭。
“媽,扶我一下。”
劉遠撐了撐身子,因爲躺得有點僵,一時起不來,便伸手要扶。
等扶着坐起來,他試着動了動腿,“好像好些了。”
“這就好些了?”劉遠母親有些不敢相信。
“沒好。別隨便下地走路,在沒有傷處沒有徹底重連之前,一點力道都不要施加給它。”
聽了俞晶晶的提醒,劉遠試着踩踩地面的想法迅速打消,很利落地把腿又架回到牀上。
雖然不能受力,但這隻傷腿的靈活性有所提高是事實,劉遠轉轉腳踝,又曲了曲膝蓋,頗覺神奇。
“俞大夫,你這是什麼手法?”
雲神醫名頭最響的是針藥,來這裡的人,基本都是靠這兩樣痊癒的。
俞晶晶說要用手法治療的時候,劉遠還有所懷疑,現在體會到效果,才徹底信服了。
剛開始的時候,俞晶晶手一觸到傷處,就觸電般地疼。
後來也不知怎麼地,疼的那個地方開始有一股麻癢生出,就像是有蟲在裡面來回鑽動一樣,刺激得肌腱微微抽搐。
這種抽搐是非常微弱的,只有劉遠本人模糊感覺得出一點,並不真實。
癢意極盛的時候,俞晶晶指尖加力,總能恰到好處地緩解。
癢癢的時候有人幫着撓,那感覺總是說不出地舒爽,劉遠只在開頭體會了一點痛楚,後來就是躺平享受,根本不想停下。
“師傅教的,就是一種促進癒合,對神經有刺激作用的普通手法,沒有具體名稱。”
俞晶晶回到位置,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緩解了一下精神力抽取過量的眩暈感後,摸手機打開收款碼遞出,“先訂兩個療程手法,針暫時不用,後期需要再上。”
“藥呢?”
“藥可以帶一瓶,回去塗抹在患處,也有促進癒合的作用。”
俞晶晶將藥推到劉遠面前,“手法跟針收費是一樣的,一次五萬,三天一個療程,一共是三十萬。加上這瓶藥三萬……”
“三天就一個療程了嗎?不是七天嗎?”劉遠取出手機,問道。
“針是七天。手法辛苦一些,做不了那麼久,兩個療程之間休息一天,再繼續。”
俞晶晶聲音明顯比剛纔小了一些,臉上掛着顯而易而的疲憊。
雖只做了十幾分鍾手法治療,但看她的樣子,不比圍着操場跑十圈來得輕鬆。
“明天什麼時候過來?”劉遠掃碼轉了帳,期待地問。
不用吃苦藥,不用貼黏糊藥膏,手法治療比他目前試過的所有治療方法都要舒服省心,一點都不會令人產生抗拒。
“還是這個時間吧。”
雖然身體極度疲憊,但俞晶晶還是起身將劉遠母子送出診室,又叮囑了幾句不可受力,才轉身回來。
“不能受力?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給他做手法?你不知道這是在害他嗎?”馬若玲憋了半天的話,終於忍不住說了。
“你們怎麼還沒走?”
俞晶晶看了眼徐纖巧,“藥不是給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