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巧文橫眉冷眼一連串的質疑,到俞晶晶這兒只有一句答她,“你試試就知道了,有用的。”
趙恆很想相信俞晶晶,可看到這樣一瓶現兌的藥,不光沒法說服張巧文,連他自己都有點說服不了。
“除了這個,還有配別的藥嗎?”趙恆試探問道。
“還要什麼藥?這個就能治。”
俞晶晶語氣雖平淡,卻隱含着一種令人無法質疑的篤定。
張巧文這麼多年生意場摔打過來,看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
確定俞晶晶是真的對這份藥有信心,她臉色才稍好了些。
“那這藥怎麼用?”
“塗上就好了。”
“塗多少,怎麼塗?一天幾次?你要說明白呀!”張巧文有點抓狂。
俞晶晶下意識摸摸書包,發現在留在家裡沒帶出來,就縮了手。
這事問豆豆也是白問,只能自己估摸了。
“看着沒了,就抹點,平時外用藥怎麼塗的,它就怎麼塗。”
張巧文差點氣笑了,“你能不能負點責?!你這樣說,讓人怎麼照着做?多了少了難道不影響療效的嗎?”
“村裡的藥,就是這樣用的,沒醫院開的那麼精細。你先拿回去試試,藥量不行再調整。”
“媽,藥拿了就走。”趙恆感覺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拉了張巧文一把。
張巧文狠瞪了俞晶晶一眼,被趙恆拉上車,還不忘狠甩車門宣泄不滿。
俞晶晶並不在意張巧文明晃晃的質疑,這東西她自己都有點沒底,對方提出疑問也很正常。
回去的時候,俞晶晶碰上正從外面拖貨回來的周嫂。
一起進了屋,嚴小梅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嫂趕緊把牀清開把她抱過去,自己隨便扒了兩口冷飯,又開始做手工。
距離高考只有不到一週的時間,俞晶晶反比平時放鬆了些,做完兩張卷子,看會兒筆記就關了燈。
“你再看會,還早。”周嫂幫她把燈按開,“用點電沒事,你別聽小梅成天嘮叨,這孩子死摳。”
“都做完了,用不着。”
俞晶晶借爐子燒水準備洗漱,周嫂坐在屋裡閒着沒事,就開了話匣子。
說完跟前夫打的離婚官司,又說到孩子的病,再三強調嚴小梅這個情況不會傳染後,話題又轉到生活艱難上。
她整天一個人窩在屋裡做這些手工活,除了送貨拿貨根本不出門,早憋得不行。
難得身邊有個人走動,忍不住就開始吐苦水。
俞晶晶是個很不錯的聽衆,雖然不搭腔,卻也不曾打斷她。
衛生間在走廊盡頭,俞晶晶燒好了水,提着桶出去,洗完了進來,周嫂還在嘮叨。
“……現在就是想存筆錢,給孩子把病治了,省得去報名又被人趕出來,到現在都沒學校肯收。”周嫂羨慕地看了眼俞晶晶:“你念陽明高中,成績肯定特別好?我家小梅也聰明,好好讀不比你差。”
“這個月房租我先付了。”俞晶晶掛好毛巾,從錢包裡數了二百塊遞給周嫂。
周嫂趕緊擺手,“我不是找你要房租。”
但凡有錢,誰肯到地下室跟人合租,當初說好半個月一結,她怎麼好提前收錢。
“剛好賺了一點,拿着。”俞晶晶把錢塞到周嫂手裡。
第二天起來,周嫂的米粥煮更稠了,滿滿當當給俞晶晶盛了一碗。
“我早上,一般不吃早飯。”
知道她是好意,俞晶晶慢慢吃完才說。
“那怎麼能行,長身體的時候!”周嫂說着話,看了眼還蜷在牀上沒起的嚴小梅,“昨天又玩瘋了,現在都不起!”
俞晶晶背上書包出門,手還沒碰到門把上,外面突然響起劇烈拍門聲。
周嫂嚇了一跳,俞晶晶也縮回了手。
兩人對視一眼,周嫂過來開門。
打開門,看到是個陌生女人,周嫂一怔,“你找誰?”
張巧文猛地推開周嫂,“俞晶晶呢?!人呢!”
她嗓門拔得高,聲音在空曠走廊炸開,氣勢洶洶。
嚴小梅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來,“媽媽?”
“有什麼話,出去說。”俞晶晶對一臉驚惶的周嫂點點頭,“我認識的。”
“你配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副作用這麼大?!”看到俞晶晶站出來,張巧文一把揪住她衣服,“我告訴你!要是我兒子出了什麼問題……”
“有問題就解決問題,爭吵起不了作用,只會浪費時間。”俞晶晶打斷她,“趙恆在哪兒。”
“……在車上!”
俞晶晶沒答話,甩開她快步出了門。
趙恆緊閉雙眼,臉色煞白地靠在後座,根本沒察覺俞晶晶拉開車門坐到身邊。
“怎麼了?”
看了眼趙恆上臂纏着的紗布,她挑眉,“很疼?”
趙恆睜開,看到是她,咬着牙點點頭,“嗯。”
其實根本不用他說,只看額上密佈的汗珠就知道他在忍受怎樣的煎熬。
“我看看。”
把他臂上厚厚紗布拆下,俞晶晶發現緊貼在患處的紗布浸飽了藥水,和潰爛的皮膚糊在一塊,散出股濃重異味。
“上了藥才這樣的。”
這塊皮肉雖然醜陋,但外表完好,用過藥水後,一晚上便腐蝕成這樣,趙恆心裡也窩着股火氣。
“沒關係,是藥在起作用。”俞晶晶想了想豆豆提到過的一些治療進程,“應該是劑量大了,反應才這麼強烈。”
按豪叔的做法,壞掉的組織要事先取掉,方便藥物滲透進內部起效。
現在不能動刀,直接用藥也行,但去腐肉是必經的一步,一個直接一個間接罷了。
俞晶晶知道會有反應,卻沒料到劑量和反應的關係,也沒想過趙恆會這麼經受不住。
“劑量?”張巧文趕過來,聽到這話越來了火氣,“是你說讓回去看着用的!我怎麼知道多還是少,現在出了問題,你怪我們用錯了?”
“劑量隨意,多少都可以。用得多好得快,只要受得住。”忽略掉個體承受力,這個說法也沒錯。
“不行!這樣我都疼得手擡不起來,要再加重,就沒辦法考試了。”趙恆咬牙搖頭。
昨天回家,趙恆跟張巧文商量着用紗布泡過藥水溼敷患處。
開始只覺得涼涼的,有些發癢,到了後半夜,威力就顯出來了。
自初中開始,不管遇到任何事,趙恆沒再哭過。
可他現在經歷這種疼,比關公刮骨療毒還狠上幾倍,眼看着皮肉寸寸潰爛,每根神經疼到發顫,再強大的意志也會被擊垮。
張巧文一早起來,看到兒子疼得鼻涕眼淚止不住,淌出的汗把牀單浸溼了一大片,慌得立馬就要打急救電話。
不是趙恆說先找俞晶晶問問,這會兒人都送進搶救室了。
問過昨天使用的劑量,俞晶晶估算了一下,建議每天兩次,用軟刷薄塗一層就可以了。
雖然效果會慢些,但進程相對溫和,痛感也會降到趙恆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把肉爛掉就是治療了?你這藥是鹽酸做的嗎?!”張巧文看着趙恆臂上血肉模糊的一塊,恨恨說:“就算是開刀也沒這麼狠!”
“手術會留疤,這個藥不會。過了這段時間,生出的皮肉會和周邊的一樣,看不出痕跡。”
“真的?”趙恆瞪大眼,“會和正常皮膚一樣?”
俞晶晶點頭,“是的。”
張巧文根本不相信俞晶晶的鬼話,“怎麼可能!再好的手術都免不了留疤,現在又弄成這樣,還是先去醫院問問,把傷口處理一下……”
“我不去醫院,就用這個!”
趙恆拿定了主意,張巧文一邊怎麼勸都沒用。
她說的嘴幹,這邊俞晶晶已經幫趙恆重新抹了藥,又仔細把紗布換了,根本沒人管她的想法。
“那這樣!”張巧文抽出一千塊,“你去把這邊房租付掉,東西收拾一下,我給重新你安排個住處。”
“媽?”趙恆疑惑擡頭,“你這是幹嘛?”
“你又不去醫院,萬一再出了什麼狀況,當然是她來處理更方便。拿了錢乾的不就是這活?”張巧文把錢塞到俞晶晶手上,“你說是不是?”
趙恆正要說話,俞晶晶捏着錢點點頭,“這樣也行。”
回到租屋,周嫂看俞晶晶收拾東西,表情極其複雜。
昨晚剛收了二百塊,還計劃着今天拿去存上,俞晶晶說要走,這錢還沒捏熱就得還回去。
“是我毀約再先,這點錢,就當作違約金了。”俞晶晶把一千塊放到桌上,“給小梅買點好吃的。”
“這不行……這我不能收!”周嫂連連擺手。
剛剛還在計較二百塊,結果俞晶晶倒轉頭還多給一千,鬧得她臉都紅了。
“拿着。”
俞晶晶看了眼坐在牀上的嚴小梅,彎脣笑笑,“再見。”
嚴小梅撓撓脖子,睡眼迷濛地揮揮手,蜷下身子繼續睡覺。
張巧文在自家小區找了個小套間,俞晶晶住進去後,開始一天兩次上門幫趙恆換藥。
調整藥量後,傷口果然沒再嚴重潰爛,痛感也逐漸減輕,對生活和課業不再產生影響。
張巧文原本還怕這藥物副作用太大,影響治療效果。
可看到患處周邊慢慢開始結痂,曾經色素瘤範圍生出嫩紅新肉,再沒原先突起的醜陋黑色肉團,就把這點擔心暫時壓下了。
高考當天,俞晶晶整理完要帶的東西,提前半小時去趙恆家替他換藥。
住家保姆開了門,俞晶晶走進客廳,就聽到張巧文在趙恆房間嘮叨。
“東西都帶齊了?確定沒拉什麼?早飯煮了你最愛吃的海鮮粥,今天多吃點,免得考場上餓,影響發揮。”
“知道了。”趙恆聲音輕快,看起來心情不錯。
“等這兩天考完了,我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看着是恢復得不錯,可病根拔沒拔,還是拿了權威醫生的診斷書才安心。”張巧文一邊說話,一邊幫趙恆整理衣領。
趙恆動動胳膊,“等手術排期的那幾天,這一塊繃得特別難受,還陰陰地疼。現在了用藥,輕鬆多了,我覺得挺見效的,沒必要做檢查了。”
不用趙恆說,張巧文自己也看得出這段時間的恢復成果。
雖然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合,但原先的黑疤全不見了,新生嫩肉平平整整,看着就舒服。
不過瞧着好了,不代表就真好了,要不怎麼有句治標不治本的話呢?
“怎麼不檢查?不光要給你檢查身體,我還要把那藥拿去化驗一下,看到底有沒有副作用。”
張巧文一臉嚴肅地說:“這兩頭,不管哪頭查出問題,不光尾款沒有,原先給的十萬我都要叫她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