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飄窗緩緩溜進來的陽光帶來了深秋獨有的沁涼感,尺寸見方的窗臺上,有着幾片枯黃,且不完整的落葉,它們零星的遍佈在角落的縫隙裡。
跟着奏來到她的屋子之後,很輕易地就看見了放在飄窗邊的電腦——只見它正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裡,每個角落都被擦得一塵不染,彷彿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過的樣子。
“就是它?”
憂半信半疑地端詳了一陣後扭頭問,“這不是被你擦得乾乾淨淨嗎?”
奏聽完後面無表情似的將視線從窗外拉回來,聳了聳肩說:“可是它罷工了。”話音剛落,眨眼間就露出了焦躁又嫌麻煩似的表情,好像真的很沮喪。“明明剛換不久——”
然後,稍作停頓的她又補上了這句。頓時表情變得有點自暴自棄......
“原本我想聯繫店裡的人請他們幫忙看看,結果電話根本打不通——”說着,她又好像很失望似的嘆了口氣。“然後我只能打電話給筱。他說你對這方面挺熟的,所以,明白了吧?”
只見她一邊抱着胳膊;一邊用有些微弱的聲音冷靜的挑揀着每個措辭。
然後略顯不安的用腳尖輕輕一遍遍踩着地板。
“這樣啊。”
聽完她的敘述,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憂也答應得非常爽快,“雖然我不能保證一定修的好,但是姑且讓我試試看吧!”他笑着說。表情看上去非常輕鬆......
“謝謝。”
緊接着在思考了大概五秒後,奏微微低下頭,悄悄地長舒一口氣,並道了謝。而這個時候,憂已經穿過牀與沙發,來到了放置電腦的矮桌前。伸手將蓋在顯示器上的布輕輕掀開,“沒事沒事,用不着那麼鄭重其事。”
他扭過頭來,用像是安慰似的語調說。
然後視線又再次回到了顯示器屏幕上,過了一會兒纔開口,“總之我會盡力的,別擔心——”說着,他用空着的左手輕輕按了按電源鍵。然而,正如奏說的一樣,它絲毫沒有反應。
“果然沒有反應啊——”
憂微微皺起眉頭,不甘心地又試了幾次。可是,結果依舊讓人非常失望。“那個......”這時候,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在他背後開口了,“會不會是顯示器壞了?”
她帶着有點兒困惑的表情及語調,試探着問。同時,爲了不對此時此刻全神貫注的憂造成干擾,還不由得降低了聲音。“不,顯示器沒問題。”
“咦?”
瞬間,顯得有些吃驚的奏瞪圓了眼睛,“你是說,它還能正常工作?”
然後將信將疑地走近他身邊扭頭問。不知不覺,兩人的肩膀碰在了一塊兒......“當然,這傢伙很正常,有問題的恐怕是機箱——”說着,憂將視線挪向她,手輕輕抵住下巴說。“呃?也就是說......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在停頓了一會兒後,從讓人有點兒心急的沉默裡回過神來的憂不由得笑着解釋說。然而聽完他的解釋,奏的腦袋上彷彿冒出了更多的問號。表情也有些錯愣、僵硬,甚至還有一絲不滿夾雜在裡面。
不過不是衝着憂,而恰恰是衝着自己的。
簡而言之——她痛恨自己對這方面的知識一無所知,甚至,連理解都沒有辦法理解。所以,纔會不禁露出這樣的表情。“所以,你接下來要檢查機箱?”
然後,在花了幾分鐘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奏好不容易又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問。她的視線也再次回到了憂身上,儘管目光依舊有些遊移。“嗯。我要把它拆開看看——”
“啊......?”
不料話音剛落,在他扭回頭的瞬間,霎時間被好像很慌張的奏牢牢抓住了打算朝放在矮桌下面的機箱伸出去的右手!“別拆啊!”頓時,只見奏一邊用力地搖着頭;一邊大聲地不顧一切喊了出來!
瞬間,那烏黑、蓬鬆又柔軟的雪白長髮也隨之猛烈地晃動起來。
“啥?”
好像被嚇了一跳的憂帶着詫異又疑惑的視線細細咀嚼着她剛纔的話,“爲什麼?”緊接着,又用帶着有些莫名其妙似的語調問。連音階不禁也提高了一個臺階。眨眼間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帶刺兒。
“總之......不行!”
然而,奏在經過了一陣有些掙扎的沉默和思考後仍舊以斬釘截鐵般的視線投向他,“因爲很貴的!所以,不要拆啊——!”而這時候,憂都能隱約從她那略顯哽咽的壓抑聲音裡察覺到陣陣哭腔了。
頓時,他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緊接着,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捂住了臉,“真拿你沒轍,放心啦——”
說着說着,他把手輕輕放在了正慌得不行的奏的肩膀上,好不容易忍住笑後用與安慰相近的語調說:“我只是拆開看看風扇還能不能工作。再說了,也沒說不給你裝回去嘛!”
可是,他的語氣更像是在哄小朋友似的。
“真的嗎?”
這時,眼角隱約徘徊着淚水的奏慢慢地擡起視線,從下方怯生生地窺探着他的表情,聲音都像是在微微顫抖似的含糊不清。“真的真的,沒事,沒事的!”
話音剛落,憂好像才後知後覺似的注意到某個事實——自己與奏的身高差了將近十公分左右。而且,一段時間不見,她比剛認識那會兒又瘦了些。
雖然不至於到皮包骨頭的程度,但是這麼纖瘦且看起來弱不禁風似的身體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此時此刻,奏好像也注意到了憂那微妙的表情變化,立刻後退了兩步,帶着略微有點兒紅腫的眼眶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發什麼呆呢?”不一會兒既像是斥責又像是害羞的視線就不由分說地向他壓了過來!
霎時間讓憂害怕得哆嗦了一會兒......
“哼!”
眨眼間,好像很不服氣的奏把頭扭向窗戶那邊,用毫不客氣的鼻音發出了這樣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點兒生氣的樣子......“那就拜託你了。”
可是沒過多久,她又將目光重新聚焦在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憂的臉上,用清澈得像是山泉沖刷過的視線從薄薄的劉海後面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張臉。然後,誠懇地降低聲音說。
“唉——”
可被她盯着的憂就感覺像是渾身被針扎似的隱隱作痛。無論如何被那樣尖銳又捉摸不透的視線盯着看,就是有這樣的感覺。這之後,只見他輕輕抓了抓後腦勺,然後仔細又謹慎地將機箱四周的螺絲慢慢擰開。
然後輕輕放在腳邊。
不料,剛拆開,大量的灰塵就像颱風似的接二連三砸在了臉上!
“哇?!”
見狀,憂慌忙後退了幾步,像是被嚇了一跳的表情看得奏也有些混亂了,“我說你,平時都不清理的嗎?”他一邊扭頭毫不客氣地質問不知所措的奏;一邊伸手接過筱遞過來的紙巾,“因爲啊......你看嘛,我又不懂這些。”
奏的回答有些扭扭捏捏,不過還算老實。因爲她知道,此時此刻就算撒謊也沒用。
“那你怎麼把顯示器擦得那麼幹淨?”
又好氣又好笑的憂越說越急,連呼吸都好像有些混亂了。“因爲容易清理?”奏帶着十分委屈的表情歪着頭思考了大概五秒後略帶遲疑地說。
“算了!”
頓時,她的回答讓憂整個人都泄了氣,就連肩膀也跟着垂了下去。整個人無精打采地散發着一股怨念......
“對不起。”
見狀,奏慢慢擡起臉用很輕很小,非常壓抑的聲音道了歉,然後又迅速低下頭去。失落、沮喪得就像是地縛靈似的。手臂也無精打采地垂着......
“果然啊......有替換的風扇嗎?有的話,我幫你換上。這只是風扇不工作導致的......”
花了些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憂總算回到了稍顯平穩、柔和的語調。
“有——!”
奏立刻去另一個房間拿來了替換的風扇,微微彎下腰遞給了他。
伸手接過的憂這下終於常常舒了口氣,緊接着手撐着膝蓋慢慢站起來用手背輕輕擦了擦隱約掠過臉頰的汗水。
“辛苦你了!”緊接着,在他用手扶着桌角調整了幾次呼吸之後,筱遞上了杯水。
“謝謝,我正有些口渴呢!”
伸手接過的他笑得有些孩子氣,“慢點兒,小心燙——”
憂一邊點頭;一邊將玻璃杯裡的水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然後,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在矮桌上,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那個,我能開機試試嗎?”
這時候,奏帶着有些將信將疑的表情舉起了手小聲問。
一邊問,視線一邊略帶不安地在筱與憂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當然可以啊!”
說着,憂從椅子上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了她。奏點點頭,帶着有些僵硬的動作坐到了椅子裡。接着,順利地再次啓動了電腦。“真的修好了——!你好厲害啊!?”
“怎麼樣,我厲害吧?”
只見憂抱着胳膊,滿臉驕傲地問。那不禁都快寫在臉上的“快誇我!”頓時把旁邊的筱逗笑了,用肩膀悄悄頂了頂他說:“幹得漂亮!也不枉我大清早的就來找你。”
話音剛落,就看見他發出了像是“嗯哼哼”一樣的笑聲。
“不客氣。”
然而這個時候,走廊裡的電話鈴聲卻急促又頻繁地響了起來,“我去接吧。”說完,筱便轉身走出屋子,邁着輕鬆的步子來到了走廊上,從腳底隱約傳來的陣陣冰涼感,讓她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
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緊接着,她在緊挨着客廳的那個轉角停下腳步,向相反方向轉了個身。然後,拿過聽筒——“請問是哪位?”
“筱?”
“理事長?”
頓時,兩人的聲音都有點兒驚訝。不過這一次理事長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慌張,自始至終都冷靜並有條不紊地推進着話題,“於是,Live的日子就定在下個月25日。”
“那不正巧是聖誕節嗎?”
“對呀!”
頓時,理事長的聲音好像也非常興奮,“如果在那一天舉行的話,肯定會讓Untime人氣再次上升的!”他說着說着,便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那麼,那一天憂有空嗎?”
眨眼間,筱不由得帶着苦笑冷靜地說:“我不知道,還是您自己問他好了——詳情我會告訴他的。”
說完,轉身就去房間裡把滿臉困惑的憂喊了出來。
“理事長找我?”
他歪着頭,聲音略有遲疑地問,“嗯,想問你下個月......也就是聖誕節那天有沒有空。”在面前走着的筱帶着輕描淡寫似的微笑扭過頭說。
“如果你那天有事的話,不用顧慮我,直接拒絕他就好了——”
緊接着,好像深吸了口氣的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這話聽上去像是爲了消除他的罪惡感才故意那麼說的,但是經她這麼一說卻完全沒有強加於人的感覺。
這點稍稍讓憂鬆了口氣。
“理事長,是我。”
隨後,他從筱手裡接過聽筒,猶豫了一會兒後把它放到了耳邊,“雖然,事到如今我不好意思再向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我還是想厚着臉皮問問你願不願意幫忙啊......”
說到這裡,有些緊張的理事長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放在膝蓋上。
“您是指?”
“當然是有關梓的事嘛!而且根據情況會有需要鋼琴配合演奏的時候,那時候也拜託你了——!”
不料他剛說完就聽見了憂那既誠懇又帶着些猶豫的聲音:“那天我正好要去店裡幫忙,所以,對不起......”冷靜並略帶歉意的說完後,眨眼間就聽見了理事長那像是親耳聽見世界末日要來臨似的哀嚎——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之後,好不容易忍住既喪又沙啞嗓音的他忙不迭地又追問了一遍。好像,很不甘心的樣子。甚至,隱約還能聽見用紙巾擤鼻涕的聲音。雖然,不是特別清楚。
“恐怕是的。”
憂一邊點了點頭,一邊心虛地從旁邊偷瞄了好幾次筱的表情變化。
“拜託你想想辦法吧!再說了,你那天如果不出現的話,梓恐怕會很傷心的!難道說,你覺得這樣也無所謂嗎?!”漸漸的,理事長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不小心溺水的孩子在拼命掙扎,繼而終於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越來越心急。
“......好吧,不過老實說我現在可回答不了您啊。”
“沒事,這不是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嗎?”
瞬間,明顯能聽出來好像鬆了口氣的理事長保持着僵硬又厚臉皮似的笑聲,就這樣重新跌回椅子裡。“我明白了——”頓時,憂覺得太陽穴附近好像開始有些隱隱作痛般的錯覺了。
“還有件事——”
“咦?”
感到有些詫異的憂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發出了略顯乾澀的聲音。
“還有嗎?”
過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的他聲音依舊略顯遲疑。
“梓的雙親想要見見你,”
然而這回,搶先漏出聲音的反倒變成了筱,她毫不猶豫地從憂手裡接過聽筒,有些心急地問:“爲什麼?”理事長稍作停頓,用手扶了扶快要從鼻樑上掉下來的眼鏡說:“別那麼緊張嘛!筱,他們倆只是想表達感謝而已——”
聽到這裡,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的她隱約覺得雙腳有些發麻。
“所以我想問問憂願不願意見見他們。”
“這樣啊......”
說着,她慢慢扭過頭去,朝現在正煩惱着的憂微笑着眨了眨眼,並用惡作劇似的目光問他:“可以嗎?”打量着那充斥着孩子氣似的動作,以及驕傲又得意的視線,他拼命忍住想笑出來的衝動,不禁認真地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