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錚說:“是你哥哥,是田野做的,這個結果我並沒有告訴蕭珏,我怕……我怕他會誤會。我現在告訴你,是想問問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是田野,怎麼可能是他?”
幾乎是忽然之間,透骨的冷像蛇蠍一般攀爬向田宓的心頭,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關於這一點,原本我也想不通,按理說不該是他,畢竟……畢竟他還是田家的人,現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他這麼做對他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但我去檔案庫調用他的資料,卻發現,他的資料不見了,”楊錚頓了頓,遲疑着說,“所以我想,關於田野的一些問題,你必須要問問你父親。”
一直以來,田宓總以爲,只要小心翼翼地忍着、躲着,總能度過人生中的一道道難關,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該是你的,你躲是躲不過的。
那些壓抑心底的痛苦、那些沉寂多時的無助,霎時間又像浪涌一般衝上田宓的心頭,擋也擋不住。但她還很清醒,也就勉強明白,現在還不是難受的時候。
面對苦難的利刃,你要做的不是躲也不是忍,而是拿起手邊那把自衛的劍。
所以,她必須去弄清楚一件事。
晚上的時候,偏巧田家那邊來電說田振業高血壓犯了,被送到醫院急救。田宓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從房間裡走出來,沈碧雲這幾日跟蕭珏鬧得很僵,就搬回老宅子自己住了,而蕭珏也不吭不響地出了門,所以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
下樓梯時,一樓裡黑漆漆的,並不見一絲燈火,卻依稀有菸草繚繞的味道。
她的心似被這種暗沉的黑色緊緊地吸住,收縮成一團,終是咬了咬牙,朝着門外走。
“你要走?”
驀然間,沙啞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黑暗裡響起,明明是那麼輕的聲響,卻又像錘子一般,無比清晰地敲在田宓的臟腑中。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蹙起眉,深吸一口氣,慢慢走近他
:“你怎麼不開燈?”
算起來,出事以後,有太多的麻煩事要處理,他們都很少這樣面對面地談過話。
當然,也實在無從說起。
燈開了,蕭珏就坐在沙發裡,穿着一件鬆寬跨的睡袍,溼漉漉的發還在滴着水。似乎是坐的久了些,那些乳白色的軟質皮料微微向中央塌陷着,連帶着某種壓抑的情緒。
“媽不相信我,但你呢?”他擎着菸斗,甚至沒有擡頭去看她,嗓音已經啞得不能再啞,“你會信我嗎?”
田宓在他跟前止了步,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似是寬慰:“蕭珏,我現在沒空跟你說,我回家有點急事。”
“連你也不相信我?”蕭珏擡頭,磕了磕菸斗,恍恍惚惚地低喃,“你走吧……你走吧……”
“蕭珏你別這樣,”夜晚的寒風依舊順着洞開的窗涌入,田宓的雙手在身側緊緊的攥成拳,她這才發覺他的眼睛竟有絲可怖的猩紅,“剛纔哥給我打電話,說我爸高血壓犯了,我得去看看。”
蕭珏怔了一下,倏地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田宓說:“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蕭珏皺了皺眉頭,堅持地握住她的手:“一起。”
田宓推開他的手,有些心疼地質問他:“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出去!”
驀然間,世界靜了下來,窗外的風更加凜冽狂亂的了,吹得窗子呼啦啦地轉響,一下一下,彷彿就是打在人心上的聲音,那樣乾脆,那樣痛。
蕭珏的表情變得僵硬,他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黑眸裡燃起跳動的火焰,脣角卻諷刺似的上揚:“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一直以爲,只要你肯相信我,就說明你是真心的,那麼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沒關係,我也可以不在乎。”
“蕭珏……”田宓的嘴角微微顫抖着,她本想安慰他兩句,卻又發覺自己語言的貧瘠。
她該怎麼告訴他,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她的親哥哥做的?
剎那間一聲霹靂,煞白煞白
的閃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窗櫺上奏起的噼裡啪啦的聲音,田宓側耳聽着,只覺得心頭一陣恍惚,腦子裡不斷浮現出一個詞——屋漏偏逢連夜雨。
蕭珏擡起頭,緩緩打量着她,胸腔裡驟然纏繞的痛楚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父親蕭蘭成到底是怎麼死的嗎!你真的以爲這件事和田振業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你被騙了蕭珏!田宓根本就是在騙你,田家的全部都是在騙你,就連這次豔照的事情也全部都是他們設計好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田宓很快就會離開你,然後跟你離婚,他們根本就是再利用你!”
甄淑妮的話像被施了魔咒般,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腦海裡迴盪,揮之不去,他握住菸斗的手指開始發冷、發抖,寒意從指尖一點點地躥入血液裡,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循環着。
“走……”終於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彷彿是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樣模糊,卻又那樣清晰,“走出這個家門,永遠別回來。”
“蕭珏?”
田宓驀然間站定了,她的腦子裡嗡嗡地響,只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委屈、痛苦、慚愧,和莫大的難以理解,像毒藤一樣絞在她的心頭,疼得她幾近無法呼吸。
這些天、這些夜,那麼多難言的痛苦和疑問,因着對他的信任,她都壓抑着不曾過問一句。
現在他居然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這又是因爲什麼?
……
到醫院已經九點多了,病房的牆壁被白熾燈照得寧靜而森白,大概是下雨時一直關着窗,整個房間裡沉悶得似能逼出潤溼的水來。
逼迫着自己從方纔的悲傷中回過神來,田宓深深吸一口氣,心疼地握着田振業的手:“爸,好好的,怎麼會犯高血壓呢?”
坐在一旁削蘋果的周雪柔看了眼走出房門的護士,低低地開了口:“你爸被人檢舉,說他……說他向帝都二十六個高層官員受賄,買賣選票,貪贓徇私,還有……詐捐抗震款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