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走左邊
進入到這個小部落之中,沮授立馬感受到一種平靜祥和的氣氛,牧民百姓多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間都有說有笑。
部落旁邊竟也有一些工坊,男女多半都在合作製作皮革奶酪,半大的孩子則是去遠方放牧,也有一些青壯會穿上皮甲拿上武器,與其他一些部落的青壯組成聯防小隊,一來可以防備野獸,二來可以防備塞外鮮卑的侵擾。
“先生看到的這些奶酪最終都要用來當做軍糧供給軍隊,還是咱陸平營長嘗過奶酪之後,發覺此物易於攜帶保存且十分頂吃,最後才決定在軍中嘗試推廣,最後效果也的確很好。”
來到遼西,黃巾的大軍也就就地修整一番,沮授趁着有空,就讓烏力帶着自己在部落逛了起來。
多年都在基層勞動改造,沮授能獲知的信息並不算多,對於黃巾在遼西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如今自然要好好了解,不然以後主公問起相關的情況,自己一問三不知那可尷尬。
教主秘書這樣重要的職位,業務水平如果不行的話,那肯定幹不長久。
一邊聽着,烏力就笑呵呵往沮授塞了一塊,沮授一看此物,果然如烏力所說的那般特點,也覺得這是極佳的軍糧。
只是看起來產量不太夠,在如長途奔襲這樣的作戰場景下或許可以有很大用處。
至於正在製作的皮革,那不需要烏力說,沮授也知道同樣是供給軍隊的產物。
不過這都不是烏桓部落特殊的東西,真正重要的反而是牧民所豢養的白羊。
羊的主要兩種品類,一爲山羊,一爲綿羊,而秦漢時這白羊則指綿羊,夏羊則指山羊,塞外則正是白羊的主要分佈區域。
“先生別看這白羊無甚出奇的,但他們這羊毛卻也能賣出價錢來,如今也算是咱們牧民百姓們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集市之上每隔數月,都會有漁陽商人前來收購,據說是要用這些羊毛做毛衣毛毯來着,咱們現在的羊毛甚至都不夠去供應他們的。”
烏力指着那肥碩的綿羊,向沮授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語氣十分的興奮。
因爲不論羊毛奶酪還是皮革牛羊肉這些東西,對牧民們來說都意味着財富,他們的產出可以在集市換取法錢,然後用錢購買各種需求的物品。
而經過黃巾的改造之後,如今的烏桓部落裡再也沒有奴隸,人人都有自己的牛羊財產,可以有體面的生活。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最普通的牧民都可以擁有自己的財富,這自然值得高興。
而烏力所說的東西,陡然讓沮授想起來一事。
這兩年漁陽的衣服開始變得多了起來,多半都是以羊毛紡織而成,這種毛衣使用感受自然不如綢布舒適,但要比麻布衣服好得多,而且在冬日寒冷時候,也有極好的保暖性。
此事沮授早在勞改時就注意到了,還專門打聽過。
正好自己茅廬周邊就有鄉村,其間有村婦便是在黃巾的紡織工場裡工作,據說是工事院有個叫做胡萄的大匠,研製出一種飛梭的新式紡紗機,讓原本的紡紗效率提升了幾十倍。
自此之後毛紡織物的產量纔會暴增,百姓才能以相對較低的價格,穿到更加舒適的衣服。
沮授一聯想到此事,也就醒悟過來,必定是毛紡織產業的發展刺激了對羊毛的需求,這才讓原本不被重視的羊毛產生了價值。
這還是沮授現在想通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是,工事院已經開始鑽研棉花的種植,隨着時間的發展,往後棉花的種植也會得到推廣,新的產業原材料又能讓紡織產業進一步發展。
但僅僅只是一項技術的改進,就極大的促進了百姓的生活生產,這也足夠讓沮授感悟良多。
以往不是沒有技術進步,但那只是一代代人緩慢積累的過程,似乎從沒有人把這當做一種事業主動去推進,也只有主公這麼做了,而且成效卓越。
聽說研製這項技術的那個胡萄,現在已經晉升了匠人的品級,主公也親自接見表彰了他。
這種事情在以前斷然不可想象,技術從來不被重視,匠人的地位更是低下,別說改進紡紗機了,就算是再厲害的東西,都不可能有帝王接見表彰。
只有親眼見證到技術進步帶來的生產力提升,才能真切意識到當中價值。
現在沮授覺得那匠人的獎勵絕對是應得的,這項技術產生的經濟價值,沮授只要稍微想象,都知道不可估量。
主公果然是真正的天命之子,縱然會做一些不同尋常不被理解的事情,最終也能證明結果是對的。
不過相比於這些事情,主公真正強大的地方還是他的道路和思想,正是因爲他幫助廣大的烏桓奴隸翻身,才真正意義上實現了對異族的治理。
說異族好像有點不太合適,畢竟黃巾現在堅持的是大華夏的敘事,而烏桓正在華夏其中。
這帶着自己介紹部落的傢伙,以前正是烏桓部落的一名奴隸,以往只能被當做牛馬的奴隸,如今也能翻身做主,甚至擔任軍職,這如何能不讓他對黃巾對主公感恩戴德。
這纔是真正的王道,這纔是偉業的根本。 “萬千大衆就是汪洋大海,誰能把他們領導起來,誰就能淹沒天下!”
這是主公在這幾天與自己交談時說過的一句話,對此沮授深以爲然,要真正引導這股汪洋大海,不是隻給百姓一點小恩小惠的事情,而是要帶着他們翻身做主。
身爲士族的沮授未必願意接受這條道路,但作爲輔助許辰的秘書,他很願意看着許辰把這條路走成功。
沮授有能力把自己階層屬性和職位分離開,今天做了教主秘書,那他就會盡力去認識許辰的道路和思想,只有瞭解上司的路線,才能更好的輔佐上司做大做強。
漢民對黃巾和主公的擁戴程度,他早就在生活中感受到,所以一路走來所見也不會太過驚奇。
但是連烏桓這樣的異族都能對主公感恩戴德,這就很讓他震驚了。
這真的讓他感覺到天下歸心的氣象,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偉業成功的那一天,看看這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種震古爍今的事業,遠比家族興衰更讓自己期待。
不過,也並非所有人都是那麼歡迎和擁戴黃巾。
烏力有說有笑帶着沮授一路在部落走着,大家都是其樂融融的景象,唯有幾個低着頭與他們交錯而過的人,卻在暗地恨恨的吐了口唾沫。
雖然他們動作不大,但沮授還是察覺到了,然後頓下腳步回頭看了看。
烏力見狀也是跟着回頭,再一看地上的唾沫,又看了看幾人的背影,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隨後便冷哼一聲。
“這些人不過就是陰溝的老鼠罷了,也就只敢在背後嘀咕幾句,他們若真的敢站出來鬧事,我還敬他們幾分!”
說罷,烏力就轉過頭,不屑道:“他們這些以前所謂的牧民老爺,不過就是趴在咱們頭上吸血的蛀蟲,就算憎恨咱們又能怎樣,不必理會他們。”
沮授聞言,點了點頭,只不過最後還是多看了那幾個落寞的背影。
雖然現在自己所見只是幾個曾經的牧民老爺,但他也從這幾個身影看到了大漢現在的這些士族豪強。
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會變成這些背影其中的一個。
跟隨着烏力走了一圈,沮授對如今烏桓一般牧民的日子也就瞭然於心。
如今烏桓部落幾乎全都經歷過一次大洗牌,舊有的貴族和牧民老爺們多數都被清算過一遍,要麼被審判處死,要麼就是被剝奪財產,成爲部落裡的邊緣存在。
而重新主導部落的,則是原本的奴隸羣體。
遊牧部落的社會結構比大漢更加極端,上面只有貴族和牧民老爺,下面就只有廣大的奴隸,因爲貴族式社會結構完全以血緣決定階層,這些牧民老爺本身也都是小貴族,只要往上扒,都有自己的出身。
而奴隸就是本部落的沒有貴族血脈的羣體,又或者是從其他部落獲得的戰利品,這些人佔據了部落的大多數人口。
這本身就是汪洋大海的一種表現,這種力量只要發動出來,就可以倒反天罡。
正如黃巾來到這裡做的事情一樣,他們帶領着烏桓奴隸推翻舊有的社會結構,然後奴隸們自己當家做主,所謂的貴族也就變成了笑話。
事實就是廣大羣衆本身就具有這股力量,只是需要有人進行領導。
想到這裡的時候,沮授的目光,就下意識落在前方與烏桓牧民們談笑風生的許辰身上。
看着一個個牧民簇擁着許辰激動的泣不成聲的模樣,沮授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力量。
這天下,要說誰能把所有的勞苦大衆都領導起來,恐怕只有這個男人了。
“主公,時間差不多,我們該啓程了,前方的路途還很長。”與烏力一同過去之後,沮授便拱手向許辰提醒道。
許辰聞言,便與依依不捨的牧民百姓們告別,好一會兒才脫身出來。
他看了沮授一眼,笑道:“那就出發吧,接下來往左走,左邊路更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