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重重喘了幾口氣,從肺裡發出一陣風箱般聲音,這才繼續吃力的說道。
“文和切莫多想...”
“老夫不是對你有意見...”
“只是近段時間,你這諸般事情...着實是有些...驚世駭俗...”
“再這樣下去,老夫都要被吳王起疑啊!”
“你可知多智似妖的道理?”
“依老夫看,你還是想想吳王知道這些事情,其實和老夫並無關係,而是皆出自你手後...”
“該如何自處吧...”
到最後,劉伯溫的聲音愈發清晰,話也說的順溜不少,態度非常堅決!
這個鍋,老夫背不下去了!
要是隔三差五來上一下,劉伯溫也不是什麼玻璃心,委屈委屈也就過去了。
可季秋這段時間是一點沒閒着啊!
又是搞出來個農家之法,又是扯着劉伯溫的大旗,要出使閩南。
回來之後,更是一刻都不消停,把一個會得罪整個文官階級的大鍋,結結實實的扣在了劉伯溫身上!
劉伯溫只比宋濂小上一歲,今年56了!
這時候人均壽命還不到四十啊!
誰家好老頭能經得起這麼禍禍?
看着劉伯溫擺出了魚死網破的架勢,季秋下意識的順着他的話茬,思考了一下朱元璋可能的反應。
霎時間,一個遍佈塵土,頗爲熟悉的鞋底,便浮現在季秋眼前,嚇得他立刻打了個激靈!
更恐怖的是,朱元璋若是知道自己被季秋忽悠了,會不會懷疑季秋心機深沉,之前的怠惰模樣,全都是僞裝?
懷疑一旦產生,罪名便宣告成立。
而在洪武一朝,若是被朱元璋懷疑有罪,下場只有一個字。
死!
爲了自己的小命,以及能夠繼續享受雙親的關愛,季秋悍然做出了決定!
不能放劉伯溫下船!
“老師,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子啊!”
“你不能不管我啊!”
季秋將劉伯溫抱在懷裡,嚎啕大哭,其狀之悲痛,就好像劉伯溫已經涼了一樣。
“算了吧...文和...”
“這次的事情一出,老夫怕是要永無寧日...”
“你就讓老夫多活幾年吧...”
劉伯溫早就看透了季秋的德性,是以季秋的賣慘根本沒有令他動容,態度依舊堅決。
劉伯溫是想回老家不假。
但他想的是自己走回去,而不是裝在盒裡,被人千里迢迢的運回去。
見狀,季秋只能換了一副說辭。
“老師,弟子也不想讓您太過勞累。”
“可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弟子啥也不說,甚至極力否認。”
“乾爹他們,也會認爲弟子所做之事,跟您有關...”
劉伯溫:“......”
一聽這話,劉伯溫當場就愣住了!
因爲他發現季秋說的還特麼挺有道理!
劉伯溫的眼神漸漸灰暗下去,忽的調轉視線,看向了屋內的樑柱,臉上的表情漸漸糾結起來,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鬥爭。
人間不值得...
見情況愈發不對頭,季秋趕緊勸慰道!
“老師!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雖然您是我的老師,這事已經無法改變了。”
“但誰也沒說弟子只能有一個老師不是?”
嗯?
一聽這話,劉伯溫馬上轉頭看向季秋,眼神再一次燃起了對於生活的希望!
只見季秋嘿嘿一笑,用帶着三分雞賊,三分老六,外加三分陰險的語氣,緩緩說道。
“老師,你有沒有那種朋友...”
“有點小名氣,自恃學識,渴望揚名,最好還是在朝中任職的!”
“弟子最近潛心向學,迫切的想要廣尋良師,從另一種角度看待問題。”
“畢竟您也不是無所不知,有短板很正常嘛!”
“不知老師的意思是...?”
在季秋的注視下,劉伯溫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同時顫顫巍巍的舉起了手。
“扶老夫起來...”
“老夫忽然感覺,還能爲新朝再盡一把力,還能繼續教導你...”
季秋嘿嘿一笑,動作輕緩的扶劉伯溫起身。
待到劉伯溫艱難的坐好後,季秋跑到了剛剛陳友定的位置上。
僅僅對視一眼,師徒二人便默契的達成了共識。
“這個給你另尋良師一事,老夫還真有幾個人選。”
“你覺得李善長怎麼樣?”
要不說,季秋怎麼會想要拜劉伯溫當老師呢!
純純的一類人吶!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季秋頓時否決道。
“算了吧,宣國公他就算願意收我爲徒,也不會願意爲我保守秘密的。”
“在這些事情上,宣國公他目前還是有原則的。”
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劉伯溫惋惜道。
“這倒也是...”
見劉伯溫這架勢,似乎今天就要給自己再尋個老師,季秋趕緊轉移話題道。
“老師,這種事咱們急不得。”
“更何況還有一個陳友定在等着呢,就算我再拜一個老師,這些事情還是會算在您的頭上。”
“咱們還是先把閩南和陳友定身上干係的那些事,處理完,再考慮這些問題也不遲。”
劉伯溫正要點頭,忽然察覺到季秋的話有些不對!
“干係的那些事?”
“除了左都御史,你還打算讓他幹嘛?”
很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季秋略顯靦腆的湊到劉伯溫身前,耳語一番。
誰料劉伯溫立刻大驚失色,斷然厲喝道!
“此事萬萬不可!”
“你想借陳友定之手,將整個東南的海貿收歸國有?”
“文和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啊!”
這一刻,劉伯溫已經進入了老師的角色,對着急躁的弟子苦口婆心的勸告道。
“讓陳友定出任左都御史一事,已經要得罪滿朝文武了!”
“你還要得罪整個東南的士紳?”
“文和,需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對於季秋的想法,劉伯溫還是能夠理解的。
這兩件事於國於民,都是大大有利,但同時也會大大損害相關人員的利益。
光是推行一件事,便是困難重重。
季秋更是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將兩件事同時推行下去!
同時得罪勳貴,文官,還有地方上的士紳。
毫不誇張的說,季秋相當於招惹了整個大明!
再說被季秋作爲支點,試圖撬動天下大勢的陳友定。
他就算鐵做的,面對這樣的圍攻,身上又能打幾顆釘?
陳友定一旦倒臺,便意味着圍繞陳友定所作出的一切謀劃,盡數落空。
無論都察院升格與否,都再也起不了監察百官的作用。
畢竟凡事,最怕開個壞頭!
劉伯溫不明白,季秋跟隨自己學習了這麼久,也曉得了“大勢”二字,究竟意味着什麼。
怎麼會突然如此急躁?
面對劉伯溫滿是不解的目光,季秋表現的非常淡定,輕笑道。
“放心吧,老師。”
“這些事情,最多也就是讓你背個黑鍋。”
“弟子還是有信心,將這兩件事落實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