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驚呼‘不要’的時候,被負面情緒主導的虞青梧終究是一掌拍了下去,所有人齊齊別過頭,不忍看那碎屍血塊亂飛的場面。
轟……
大響如雷,整個太虛峰都劇烈一顫,山沿邊不少地方都土地開裂,坍塌了起來。等了許久,魔光、塵土散盡後,衆人紛紛回首,這才發現場中霽月依在,而其對面的,則是已經變化作尋常樣子的虞青梧。在霽月身側,一塊足有丈寬的巨大手印別樣醒目,當中還升騰着縷縷濃煙。
此時的虞青梧一身銀色繡雲薄甲,黑髮黑眸,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只是眸子間蘊藏的,是徹頭徹尾的冷漠和無情。在他右手掌中,濃郁到極致的黑色魔氣匯成一口巨大劍形,它時刻都散發出一種咄咄逼人、令人窒息的可怕氣息。
對虞青梧對視良久,在關鍵時刻虞青梧偏移掌印才得以活命的霽月冷笑一聲,看着那熟悉卻又異常陌生的臉說道:“怎麼,是捨不得殺還是不敢殺?”
此時她的心在淌血,自師父雲無暇過世之後,二位師叔便對她千般愛護,然而今日席琳師叔慘死當場,憐霜師叔亦身受重傷,明月峰、弦月峰上的師姐師妹們死的死傷的傷,這一切都拜眼前之人所賜!
她可以漠視三清一脈之人的生死,卻無法做到對西王母一脈之人的死無動於衷,尤其是席琳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若是兇手另有其人,她就算拼了命也要爲師叔報仇,可偏偏罪魁禍首是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愛到無法自拔的人。
她恨,恨自己爲什麼會愛上這麼一個嗜殺成性的大魔頭,恨自己爲什麼明明站在殺害師叔和諸多師姐妹們的兇手面前卻生不出半點要報仇的心思……自己教會了他九靈大妙經,換來的卻是養育自己這麼多年的崑崙遭逢史無前例的大劫,世事當真可笑。
霽月的心在滴血,虞青梧的心未嘗堅如磐石。他就那麼看着近在眼前的掛滿淚水的臉龐,握着濃濃魔氣所組成的大劍的手都在顫抖。許久,他低下高昂着的頭顱,聲音嘶啞而低沉道:“你說的……不是真的……”
剛纔霽月說過,她這輩子嫁豬嫁狗都不會嫁給自己,這句話該有多傷?傷到他根本不敢去相信。他記得她應當是溫柔的、體貼的、細膩的,可爲何會說出這般令自己痛如心絞的話?
“是真的!”霽月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強硬,她跨至虞青梧面前,兩人身子幾乎都貼在一起後,她湊到虞青梧的耳邊說道:“誰向我提親我都會答應,唯獨你不行!”
話落,她後退一步,面帶冷笑的繼續說道:“虞家跟司空家不是有世仇嗎?你不是不希望我嫁給司空飛仙嗎?我告訴你,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下了,誰都改變不了,就算你現在殺到東海,將蓬萊仙閣徹底覆滅,我也會去地府跟他做一對鬼夫妻!”
“我愛你至死,但卻永遠不會讓你得到我,我要你爲今日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讓你一輩子活在悔恨當中!讓你永生永世沉淪在地獄!”最後一句幾乎是霽月吼出來的,此時的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瘋子,一個爲了報復而不折手段、不分言辭的瘋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着霽月嘶吼出來的話語,虞青梧踉蹌而退,從開始的慘笑,慢慢的變成仰天大笑。淚水順着他的連忙滑落,打溼了有情人的心,更打溼了他自己的心。
鈞天真人、華源真人等人就這麼隔着老遠看着,他們個個修爲不俗,並不難聽清虞青梧與霽月的對話。在聽到霽月居然這般以言語刺激虞青梧時,他們就感覺自己站在懸崖峭壁之上,好似隨時都會跌落下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沒有人敢上前,也沒有人有理由上前。
霽月好似沒有看到虞青梧因自嘲而仰天長笑的模樣,她指着殘垣斷壁的四周,以及遍地死傷的弟子,繼續道:“你這個魔鬼,你好好看看這裡,上千條人命就這麼葬送在你手裡,你就不怕日後他們化作厲鬼夜夜糾纏你嗎?你就不怕死後下地獄接受最嚴厲的酷刑嗎?”
“何須等到日後?”
虞青梧止住大笑,隨手將宛若黑色魔火熊熊燃燒着的巨劍丟向一旁插在地上,他一邊走向霽月,一邊揮手拘起一口寶劍,將之送到霽月的手裡,而後說道:“席琳是我殺的,他們全都是我殺的,還有好好的一座仙山也是被我毀的。劍就在你手裡,我的命你也可以隨時拿走。”
他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自己,唯一在乎的只是眼前人看待自己的眼光。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能死在心愛之人的手裡,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你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你?”霽月唰地一聲舉起了手中寶劍,直指虞青梧的胸口。然而虞青梧根本無半點懼意,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挺身迎上前去。
“你……你別過來!”
虞青梧進,霽月連忙退,真正面對需要親手殺了虞青梧的時候,她終究是怯懦了,說到底她還是愛着虞青梧,下不了這個手。
只是她退的快,虞青梧進得更快,噗哧一聲,他胸口那薄甲居然自主裂縫一條縫,吞吐着寒芒的劍尖直接沒入了他的胸口,絲絲縷縷帶着微末黑色的怪血順着傾瀉着的劍刃,緩緩流淌至劍柄,再由劍柄染上了霽月的手。
眼見自己居然一劍刺進虞青梧的胸口,自己的手更沾染了對方的鮮血,霽月頓時好似一隻受驚的兔子般,驚呼一聲後連忙鬆開了握劍的手。
只是虞青梧一把抓住了她已經被染紅的手,強自將她的手再重新握上劍柄,而後噗哧一聲將劍拔了出來。劍一離開,少了阻礙的傷口當即如泉眼般瘋狂的涌出鮮血,看起來無比滲人。
霽月傻眼了,在場中所有人都傻了眼,唯獨虞青梧依舊保持清醒。他一邊抓着霽月的手緊握劍柄,一邊任由鮮血狂涌,用那種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說道:“這一劍是還你在我少年時的精心呵護之情。”
噗哧……
他手一抖,霽月手中的劍再次穿透了他的胸膛。
“這一劍,是感謝你傳我修仙妙法。”
噗哧……又是一劍。
“這一劍,是感謝你讓我享受到了被愛。”
噗哧……第四劍。
“這一劍,是感謝你讓我懂得愛。”
噗哧……第五劍。
“這一劍,是感謝你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刻。”
“不要再刺了!”見虞青梧還想握着霽月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刺,回過神的採環聲嘶力竭的喊道,跑了過去想阻止,可惜當她跑到距離二人不過數丈之際時,先前被虞青梧丟在一旁的那完全看不清造型如何,卻魔氣蒸騰的巨劍卻是自主而動,橫在了她的身前,讓她難以再進一步。
虞青梧的雙眼從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霽月那蒼白的臉,噗哧兩聲,接連刺下了第六劍和第七劍。
“這兩劍,一是還席琳的命,一是還憐霜的傷。”
哐啷……
七劍刺完,他這才鬆開手,沾染了他鮮血的寶劍當即從霽月的手中滑落在地。他踉蹌着倒退,卻是一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光華璀璨間,一隻朦朧的單翼之鳥被他從識海中拘了出來。
手握比翼鳥之影,他一邊看着失神的霽月,一邊果斷的掐碎唯一還與霽月之間有聯繫的比翼鳥之影,慘笑道:“我欠你的都還了,從今以後你我二人形同陌路、再不相欠,縱然他日再見,只能成爲敵人而非熟識。”
比翼鳥,不比不飛,一死而雙絕。在這一剎,霽月的眉心也衝出一道比翼鳥之影,在空中悲鳴一聲後,也化作點點光華散入空中。
“恩斷義絕嗎?”霽月喃喃低語,隨後怔怔的笑道:“對,形同陌路、再不相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啪噠!啪噠!啪噠!
她手上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濺射開來,就好似她的心一般,止不住的淌血。採環早已是淚流滿面,爲師姐,也爲喜歡的人而傷心欲絕。而不遠處的金不愁,也沒有了往日的輕浮和嘻哈,眼中充斥着濃到化不開的惋惜。
世事難料,一對本應該朝朝暮暮的有情之人,卻發展到而今這等恩斷義絕的地步,是命運的戲耍,還是人心的複雜?
吼!
驀然間,一道驚天獸吼響徹這片罪孽之地,衆人循聲望去,卻見到斷裂的太陽峰之下,衝出了一道巨大的紅色獸影。那獸乍一眼看上起好似虎,但卻通體紅色毛髮,而且獠牙外露,顯得格外猙獰。它背生雙翅,噗哧一扇便跨越了千百丈,落在了虞青梧身側,親暱的用腦袋拱着虞青梧。
“窮奇!居然是四大凶獸之一的窮奇!”
當看清那異獸之後,崑崙四聖好似見鬼了一般,眼眸中滿是驚駭之色,比見到虞青梧成魔後更強烈。
“它是萬妖獸譜中排名第二的窮奇?”其餘幾人見識不夠,從崑崙四聖口中才得知那異獸居然是傳說中的四大凶獸之一窮奇。
那紅毛異獸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邊的異樣,咆哮一聲震得仙山大顫之後,張口直接將那看不清造型的魔劍吞入了腹中,而後羽翼一扇,便罷虞青梧給捲上了自己的背。
坐在小紅背上的虞青梧冷眼掃了殘敗不堪的崑崙山,說道:“我跟你們之間的恩怨還沒有完,總有一日我還會再回來,以報你們將我囚禁九年的冤屈!”
話落,他輕拍小紅,小紅當即扇動雙翅,一人一獸直衝天際而去。
“快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崑崙四聖好似發了瘋一般,架起劍光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