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位青衣小童將門拉開半扇,探出頭來。聽說光波翼要見玄英先生,便問道:“請問先生的下聯是什麼?”
光波翼笑道:“這門聯是道考題不成?”
小童道:“我家主人只會詩友,若要見他,須先對過門上這副上聯才行。”
光波翼略一沉吟,道:“我這下聯是:鳥飛穹低,雲開天地甦。”
小童請光波翼稍候,進去向主人回稟。片刻,便又開門出來,請光波翼進院。
進到堂屋,只見一位古稀老者端坐在東首太師椅上,雙目低垂,鬚髮幾近全白,五官倒也平常,只是嘴脣上一道深疤令人不喜多看,想來必是“缺脣先生”無疑。
光波翼長揖一禮,道:“晚生獨孤翼久慕玄英先生高名,特來向先生求教。”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紅綢小包,雙手奉上,那小童接過去,放在方幹身邊的几案上,打開卻是兩錠二十兩的銀子。
方幹並未搭話,此時擡眼上下打量了光波翼幾番,扭頭對着那兩錠銀子說道:“兩位遠來辛苦,先吃盞茶解解渴吧。”說罷掀開几案上的茶杯蓋子,竟將那兩錠銀子投入杯中。隨即吟道:“一盞香茗,難滌滿身銅臭。”
光波翼見案上有一酒壺,便上前兩步,取過另一茶杯,倒上半杯酒,奉過頭頂道:“半杯濁酒,可瀝通體心清。”
方幹哈哈大笑,接過光波翼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道:“好小子,你從何而來?是哪裡人士?素習何業?”
光波翼躬身回道:“晚生祖籍幽州石城,自幼居於南海,此番乃是自長安專程拜訪先生而來。晚生自幼父母早亡,由義父養大,不過讀些尋常的經史罷了。唯有先生的詩,清潤脫俗,高逸不羣,晚生常置案頭,時常玩味,滿口噙香。是以對先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若蒙先生指教一二,晚生必獲益豐矣!”
方乾點點頭道:“你這兩副對子倒頗見功底。老朽新近爲友人做了一首五律,其中一字尚未斟酌妥當,你來看看。”說罷從案頭拈出一張紙遞與光波翼,只見上面書道:
志業不得力,到今猶苦吟。吟成五字句,用□一生心。
世路屈聲遠,寒溪怨氣深。前賢多晚達,莫怕鬢霜侵。
第四句果然空了一字。
光波翼尋思道:“老先生怎會斟酌不出佳字,想必又是出題考我。”
再看詩中空出這一字,換作常人,或用“盡、畢”等字,不過如此則未免平庸。
光波翼沉思半晌,向方幹深施一禮道:“晚生斗膽補上一字,還望先生勿怪。”隨即吟道:“志業不得力,到今猶苦吟。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
話音未落,方幹一拍大腿,連聲叫道:“好!好!好!”說罷又取出一紙遞與光波翼。
光波翼見那紙上仍是書寫的這首詩,第四句赫然便是“用破一生心”。
(按:上面一詩即爲方幹晚年所作的《貽錢塘縣路明府》,其中“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後成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