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焦急萬分的樣子,尤先科走到我的身邊,低聲地說道:“將軍同志,要不,我們進手術室去看看情況吧?”
聽到他所出的這個餿主意,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胡鬧,簡直是胡鬧。你就不怕我們這麼貿貿然闖進去,影響到謝爾蓋醫生做手術嗎?”
被我這麼一訓,尤先科只好老老實實地回到牆邊的椅子上坐下,耐着性子和我一起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術室的門忽然響了一下。我扭頭望去,之間裡面走出一名戴着口罩的護士,我連忙上前拉住她的去路,關切地問道:“護士同志,裡面的手術做完了嗎?”
護士搖搖頭,甕聲甕氣地說:“對不起,指揮員同志,手術過程中出了點意外,時間可能還會延長。”
手術出了意外,聽到這個消息,我頓時緊張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慌亂地問道:“出了什麼意外,會導致手術失敗嗎?”
護士再度搖搖頭,回答說:“謝爾蓋大夫在爲傷員清除眼內膿血時,發現了一塊在上次手術時未清除掉的彈片。由於這個彈片的體積很小,要想取出來的話,可能要花費一點時間。”說完這些,她又用懇求的語氣對我說,“指揮員同志,手術室裡的藥品用完了,我現在急着去取藥,允許我離開嗎?”、
我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地攥着她的手臂,連忙把手指一鬆,向後退了一步,歉意地說:“對不起,護士同志,我耽誤您的工作了。”隨即做了個請的姿勢,“您請吧。”
尤先科再次走到我的身邊,望着護士匆匆離去的背影,沒好氣地說:“哼,怪不得瓦西里的眼睛遲遲不能恢復。原來是還有彈片沒有取出來。”
“大尉同志,這不能怪醫生。”謝爾蓋給我做過手術,我心裡明白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大夫,之所以沒有發現瓦西里眼睛裡殘留的彈片。可能是因爲體積太小的緣故。看到尤先科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我只能向他解釋說:“這殘留的彈片體積應該很少,我估計和沙粒差不多,所以謝爾蓋醫生他們上次清創時,纔會漏過。”
聽了我的解釋。尤先科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地走回到牆邊,重新坐了下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正當我快失去耐心的時候,手術室的門再次傳來了響動。這次是兩扇門大開,兩名男護工將瓦西里躺着的手術牀推了出來。我連忙迎上去,手扶着手術牀的邊緣,跟着走了幾步,關切地問躺在上面的瓦西里:“喂,瓦西里。能聽見我說話嗎?”
眼部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的瓦西里聽到我的聲音,嗯了一聲後,聲音洪亮地對我說道:“軍長同志,我感覺很好,謝謝您!”
聽到他的底氣十足,我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又對瓦西里說了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待會兒去看你。”說着站直了身體並向後退了一步,讓護工推着手術牀前去病房。
我轉過身,朝剛出現在門口的奧西米寧走過去。離他還有兩步遠的時候。我主動伸出雙手,同時說道:“院長同志,辛苦了!”
奧西米寧伸出雙手和我相握時,一臉苦澀地說:“將軍同志。總算沒有讓你失望,手術很成功。瓦西里同志的眼睛最多一個星期以後就能拆線,雖然視力無法和以前相提並論,但至少不會失明。”
我和他聊了幾句後,忽然發現到現在爲止,都沒看到謝爾蓋的影子。便好奇地問:“院長同志,不知道謝爾蓋醫生在什麼地方?我要去親自感謝他。”
奧西米寧朝手術室裡努了努嘴,說道:“還能在哪裡,當然是裡面啊。”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痛心疾首地補充說,“連着五六個小時的手術,把他累壞了。如果是在和平時期,這樣的手術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大事。可現在是戰爭期間,什麼東西都實行配給制,我們的很多醫生都因爲營養不良,而無法堅持長時間的手術。謝爾蓋大夫也不例外,在手術的最後半個小時裡,他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聽完奧西米寧的述說,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把似的,感到格外難受。我扭轉頭,吩咐站在後面的尤先科:“大尉同志,你立即回我們住的地方,取點吃的東西來,特別是灌腸,有多少拿多少來。”
尤先科在聽完我的吩咐後,沒有馬上行動,而是繼續站在遠處沒動,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我見此情況,不由無名火氣,提高嗓門質問他:“大尉,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沒聽到我的命令嗎?”
尤先科看到我又在發火,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將軍同志,我聽到了。不過我們食物有限,如果拿來給謝爾蓋大夫的話,我們晚上可能就要餓肚子了。”
“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說,”我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尤先科後面的話,斬釘截鐵地命令他:“現在你立即回去取食物來,聽到了嗎?”
“是!”尤先科無奈地答應一聲,轉身沿着走廊朝外面走去。
我問清楚了謝爾蓋的所在,便徑直走了進去。站在敞開的更衣間門口,我看到謝爾蓋正背靠着牆壁坐在地上,一名護士蹲在他的身邊,用手帕爲他拭去額頭的汗水。
“謝爾蓋醫生。”我叫一聲後,走進了更衣間,隨即也在他的身邊蹲下,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謝爾蓋望着我,臉上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回答說:“將軍同志,我沒事,就是站的時候有點太長,腳有點發軟,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
沒等我說話,蹲在另一側的護士就氣鼓鼓地說道:“謝爾蓋大夫,您哪裡是什麼站久了腳發軟,根本就是因爲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身體無法承受這麼高強度的手術……”
“行了,伊琳娜,別說了。”謝爾蓋在制止護士繼續往下說的時候,還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深怕護士的這幾句話會激怒我。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寬慰他說:“謝爾蓋醫生,您別擔心。我知道護士同志說得都是實情,現在實行配給證制度。你們每天能得到的食物都非常有限。對您這樣每天從事繁重工作的醫生來說,這點食物是遠遠不夠的,我會盡快向上級反應,讓他們提高你們的每天能領取的配額。”
聽到我這麼說,謝爾蓋的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他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謝謝您,將軍同志。不過這是沒有用的,因爲您畢竟沒有負責衛生部門,根本沒有權利調整醫護人員的待遇。”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把話題轉移到了瓦西里的手術:“謝爾蓋醫生,我想問問您,爲什麼上次手術時,沒有將瓦西里同志眼睛裡的彈片全部清除。”
“是這樣的,將軍同志。”謝爾蓋聽我問起此事。趕緊向我解釋:“瓦西里同志送到我們醫院時,他眼睛的傷勢就已經很嚴重了,可能和野戰醫院的處置不當有關。我們連續給他做了兩次清創手術,纔將他眼球裡的彈片和各類雜質清理乾淨。至於今天發現的那塊彈片,因爲體積太小,只比沙粒略大一點,所以當時沒能及時發現。”
我聽到謝爾蓋的陳述,和我猜測的差不多,也就沒再在此事上糾纏,而是繼續問:“瓦西里的這次手術後。大概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這事雖然剛剛奧西米寧給了我答案,但我更想從謝爾蓋這裡得到進一步的消息,才特地重新問了一遍。
謝爾蓋恢復了一些氣力後,回答我說:“將軍同志。您就放心吧,瓦西里的手術很成功。我在清除那塊彈片後,還反覆地查找了幾次,確定沒有別的殘留碎片後,再進行得縫合。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最多一個星期的時候。瓦西里就可以拆線了。雖然他的視力再也無法恢復到從前的水平,但絕對不會失明。”
謝爾蓋的話剛說完,對面的伊琳娜忽然開口對我說道:“指揮員同志,雖然您現在已出了院,但爲了穩妥起見,在三個月內千萬不要做什麼劇烈運動,免得再次出現視網膜脫落的情況。以我們現有的醫療條件,再對您實施第二次手術所注射的麻藥,會對您的大腦產生不好的副作用。”
聽到護士的叮囑,我連忙點頭認可,並向她保證說:“放心吧,伊琳娜同志,對你所提醒的事情,我會格外小心的。”
我們正說着話,尤先科一臉苦相地提着一個背囊走了進來。我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東西交給謝爾蓋。
尤先科看到我的眼色,立即心領神會,蹲下身子,將鼓鼓囊囊的背囊放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背囊,謝爾蓋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奇怪地問道:“將軍同志,這是什麼東西啊?”
“沒什麼,就是一點吃的東西。”我聳了聳肩膀,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看您最近比較辛苦,所以讓我的部下給您帶了點吃的過來,希望您能收下。”
旁邊的護士伊琳娜聽說背囊裡裝得都是吃的,忍不住伸手去拿背囊,卻被謝爾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謝爾蓋衝她搖了搖頭,然後扭頭對我說:“將軍同志,您還是把這些食物拿回去吧。我知道你們都是從城外來的,身上沒有配給證,想搞到這些吃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我們怎麼有權利吃掉你們好不容易搞來的食物呢?”
我二話不說,抓起地上的背囊,不由分說地塞進了伊琳娜的懷裡,用強硬的語氣說道:“護士同志,這些食物是給你和謝爾蓋醫生的,你們只能收下而不能拒絕。這是我的命令,雖然你們還不是軍人,但也應該知道上級的命令只能服從,不能討論這一點吧。”
面對我的咄咄逼人,伊琳娜抱在懷裡的背囊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一樣,讓她變得侷促不安,只是把目光在我和謝爾蓋的臉上來回掃過。
“既然是將軍同志的一番好意,那我們就收下吧。”謝爾蓋從我的種種舉動中猜到如果他不收下這些東西,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便衝伊琳娜點點頭,說道:“待會兒拿去分給住院部的醫生和護士吧。”
“好。”伊琳娜聽到謝爾蓋這麼說,立即爽快地答應一聲,抱着背囊站起身,走到更衣間的另一側,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我擡手看了看手錶,見時間已過中午,便站起身,對還坐在地上的謝爾蓋說:“醫生同志,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地休息吧。”說完,我轉身衝站在旁邊的尤先科一擺頭,說,“大尉,我們走!”
當我和尤先科上了吉普車,我這才問道:“大尉,我不在住地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尤先科聽到我這麼問,轉過身子,側對着我說道:“將軍同志,別的事情倒沒有,不過要教您英語的教員來了,正在我們的住處等您呢。”
“司機同志,開車吧。”我身體前傾,伸手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吩咐他:“儘快早點趕回我們的住地,別讓教員等久了。”
五分鐘以後,我們的車便停在了住所外面。尤先科先下車,走到後面打開了車門,恭恭敬敬地等待我從車裡下來。
我剛一下車,裡面就跑出一名戰士,笑着問尤先科:“大尉同志,你們回來了。”
尤先科也不和他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教員還在裡面嗎?”
那名戰士拼命地點着頭,肯定回答說:“是的,大尉同志,那名教員一直還在裡面等着將軍回來呢。”
我走到戰士的面前,吩咐他:“帶我們去教員那裡,我想他肯定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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