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娜臉上沒了和善，她輕輕磨牙。
羅曼在侮辱她。
奇恥大辱！
更恥辱的是，她能從那句話裡聽得出真情實意。
她想找個可靠的老公，而這個傢伙卻要找條忠誠的狗？
塔希娜很想問一句：你腦子沒毛病吧？！
落魄鳳凰不如雞這句話不假，但她現在還沒落魄呢，她依舊是黑鐵之王、白鋼王女。
她看了他片刻，說道：“我真是看錯你了！我本來覺得你是個好人選，可現在覺得你是個不知尊卑的狂徒。”
羅曼就知道這事成不了，漫不經心的說道：“公主殿下不肯就算了。”
反正他沒虧什麼。
“就憑你這番話，我就可以剝奪你的所有爵位！”塔希娜沒誇張，一旦傳出去，這番話真的會成爲戰爭的導火索。
別人都騎在她脖子上了，別說她能不能忍，主要是她手底下那批黑白騎士也忍不了。
但羅曼和塔希娜都沒將這段對話公之於衆的打算。
這本來是一場密談。
羅曼像是說了件尋常小事：“你要是能做到的話，那我就會換一套說辭了。”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吧？
你這傢伙真無恥啊！
伊奧塔希娜驚覺這就是河谷之王的真面目，原本對黑鐵王室的溫馴和服從都是假象。
現在原形畢露了，僞裝被徹底揭開。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現在就敢讓她跪下，以後要做什麼她都不敢想了。
必須要出重拳了！
她一拳搗在羅曼腹部，讓他因神經反射而弓身下來，她趁機擡起右臂，一肘子狠狠的尅在他背部，讓他趴在地上，擡起頭一臉痛苦的看着她揚長而去……
幻想的動作很流暢，但她不至於無謀到這種程度。
伊奧利恩將她視作王位繼承人，爲了磨鍊她的性子，讓她多看多聽少做少說。
如果她不行就換她的丈夫當黑鐵之王。
早在一年前，伊奧三世派遣重臣和河谷之王討論過此事，但羅曼沒答應。
伊奧利恩很納悶，居然有人嫌棄他的掌上明珠。來人！給我砍了！什麼！砍不了？那就算了。
她也很納悶，你懂不懂我什麼條件啊。
理論上來說，誰娶了她誰就一步登天了。但她的結婚對象絕不可能是凡夫俗子，只有王爵血脈能配的上她。最起碼是怒潮大公的長子那個級別的——後者在前兩年迎娶了蓋爾大公的妹妹赫娜。
那時候怒潮和裂甲就有些不對勁的苗頭了。
所以她和父王選擇了偏遠河谷的王者——主要極看重起源城的戰爭潛力，盤算着怎麼將其納入囊中。
當然。這不算陰謀，只能算強強聯合。
河谷領主用了短短三四年功夫，在資源受限的情況下，就從窮鄉僻壤的落魄貴族成爲一方諸侯。
如果給了他更多資源，那豈不是等於征服者在世？
至於給多少資源？那自然是有多少給多少。
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羅曼可以當下任的黑鐵之王，只要下下任的黑鐵之王是伊奧塔希娜的孩子就行。
不過，誰也沒料到局勢會迅速惡化到這種地步。
塔希娜氣惱的是羅曼屢次拒絕她。
一而再、再而三。
我白鋼王女不要面子的嗎？！
塔希娜冰冷道：“會有人跪下來的！但那人肯定不會是我，因爲伊奧諾斯之子絕不向任何人下跪！”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眼前這個出言不遜的傲慢狂徒後悔。
死皮賴臉的倒貼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爲了顧全大局，她早就給他來一拳了。
她篤信羅曼躲不過她的突襲，要將他打致跪地是超簡單的事情。
但後果可能沒法收場。
來日方長，這不着急。
等到她向他展示足夠強大的能力，寬闊的胸襟，驚世的智慧，讓他自愧不如，到那時候，他就會知道今天錯過了什麼事情。
“公主大人你開心就好。”羅曼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他一貫追求效率，極少和人鬥氣，更不想爭吵，吵架會讓人泄氣，不如憋着勁養精蓄銳，用實力說話。
塔希娜也是實幹派，放完狠話就走了。
羅曼給她安排了城堡的房間，明面上給了足夠的尊重。
第二日。
塔希娜起了個大早，侍女服侍她穿衣。
她雖是行軍而來，但有侍女跟隨，她從黑堡敗退到橡木領，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班底，不至於成爲孤家寡人。
“殿下，這兒的一切都太簡陋了。”侍女對她抱怨。
她是宮廷出身，懂得諸多禮儀規矩，在這裡全然派不上用場，對這裡難免生出輕蔑鄙夷之感。
塔希娜欣賞着鏡中明豔照人的白鋼王女，她說道：“米莉，不舒服就忍着。”
侍女一臉幽怨的給她梳頭髮。
她們的公主有時候說話很嗆人。侍女們都這樣說。而作爲貼身女僕，她深有體會。
“殿下，您真要嫁給羅曼勳爵嗎？”她屬於是陪嫁丫鬟那種，所以很關注這個問題。
塔希娜聽到這個，不免有些牙癢癢，她說：“說不準的事兒，米莉，以後不要和我說這個。”
米莉見到公主殿下心情不悅，暗自感嘆命運不幸。
她們出了門，剛好見到白塔的元帥。
恩雅是個看着就讓人感到賞心悅目的金髮帥哥，俊俏的不像話，可現在有些憔悴呢。
恩雅道：“早安，塔希娜殿下，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還行吧。”塔希娜說。
她對生活環境要求不高，但她看恩雅的臉色就知道他昨夜沒休息好。
按照貴族的社交禮儀，她應該主動詢問恩雅的情況，這種行爲叫做讀空氣。
但塔希娜對這件事不感興趣。於是恩雅自顧自的就說了起來：“我過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但現在不得不說了，這裡的冬天也太冷了吧，最起碼比白塔冷十倍。”
塔希娜一針見血的指出：“你在南方待慣了。”
這片大地向來如此，冬天很冷，河面結冰，而橡木領的白塔卻溫暖宜人。
他們來到廳堂，見到羅曼和一衆女巫早就開始吃上了。
米莉看的皺眉，恩雅代替她說道：“羅曼殿下，你沒等我們用餐啊。”
“有什麼可等的？”米莉覺得這位勳爵大人和她的公主一樣嗆人，“一頓早餐而已，吃完了該幹嘛幹嘛去。”
米莉環顧那張鋪着白布的餐桌，上面擺放着八種簡單的菜品，如火腿和培根等，夠吃，能吃，但不算豐盛。
她找到她覺得有些野蠻的本地侍女說道：“塔希娜殿下喜歡吃金莓醬，我昨天說過了，爲什麼今天沒見到？”
豐饒城堡的侍女無辜的看着她：“我問過管事了，管事說我們沒有這東西。”
沒有就不上嗎？米莉大爲震驚。
這個時候你們不是該想辦法弄出來嗎，弄出相似的代餐也可以。
唉，這窮苦地方。
米莉看着餐桌上的大人物們，覺得未來越發悽苦了。
羅曼用餐過後，便起身說道：“恩雅大人，你和橡木精兵可以在豐饒城自由行動，只要別打擾到別人就好，我這裡的規矩和別的地兒不同，一切我說了算，你能理解嗎？”
“我明白的，客隨主便嘛，我父親囑咐過我。”恩雅說道，“但我不太理解您說的‘一切我說了算’是什麼意思。”
“就字面意思，我掌管着所有的權力，什麼時候吃什麼飯、什麼時候幹什麼活，全都由着我的性子來。”
“這可真是……不可思議，您的暴政讓我感到可怕。”恩雅震驚的說，“所有人都聽您的嗎？我是說沒人造反嗎？”
“殺掉反對的人，給不反對的人一口飯吃。”羅曼發現這位橡木血脈更震驚了。
“當然了，你們幫我打仗，我自然也會提供給你們相應物資。”
只包食宿，別的是沒有的，這是一羣義務兵，給錢就變成僱傭兵了。就算給也只能給橡木大公，避免引起後者誤會。
“您就慢慢用餐吧，我有事要去做。”羅曼說。
塔希娜站起來：“我也去。”
她這次所來，不止是援軍，也是存了考察這片土地的想法。
她要親眼看看羅曼的領土爲什麼要比別的貴族強，
學習，利用，然後將其打敗——就和她以前學武一樣，
但塔希娜很快就發現了，羅曼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只給領民提供一口飯吃、
羅曼做了大量的民生建設。
住處、廚房、學校、醫院、道路、橋樑，可以說兼顧社會的方方面面。
哪個貴族能讓最底層的貧民都得到妥善的安置啊？
最起碼就塔希娜所見，那些麻木的底層農夫都擺脫了窮困的地獄。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中古時代，起源城和豐饒城成爲一道光了屬於是。
你可以說那些底層賤民貪婪，無知，是個十足的蠢貨。
但他們就算再賤，也不可能不知道哪種生活更好。
只要滿足領民的衣食住行，就能得到底層民衆的擁護和愛戴。造反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給誰當狗不是當狗？就只有當羅曼大人的狗才能維持得了現在生活的樣子。
……
塔希娜看懂了羅曼的統治理念。
強大的極權主義！
簡單來說就是羅曼管得太寬了。
羅曼一手掌握了所有的生產資料，但別的統治者也是這樣做的。
但那些貴族只關注農民階級的農業產出是否穩定，誰管你平時做什麼。
可在羅曼這裡……拉屎都得給我去專門的地方拉！
誰敢觸犯衛生條例，那必定邦邦給兩拳。
所以羅曼對社會資源的利用能力是極其強大的。
問就是制度的優越性！
給你們一百年時間也別想趕上我一年的發育時間。
塔希娜越看越是欣賞這種高效且霸道的做法。
尤其是羅曼的某些加速措施，狠狠的戳中她G點，讓她渾身戰慄、熱血沸騰了屬於是。
王者生來就是要統治一切的！
以她的性格來說，這裡簡直就是天國！
唯一可惜的不是她的天國。
她想起伊奧利恩試圖推行重犁深耕，過程中遭到了重重阻礙，她的父王力排衆議，通過政治手段，將政令強硬推行下去了。
只是時機不好，直接加快了黑鐵王國的暴斃速度。
教廷把這盆污水潑到羅曼身上，但這不能怪羅曼，誰讓趕上天災了呢。
塔希娜對此心知肚明，她只將矛頭對準那些背叛王室的貴族身上。
不就是一次雨災嗎，結果整個天馬平原都陷落了，沒有基層管事的配合，聖戰軍怎麼可能把天馬平原視作根據地圍攻黑堡。
一羣蟲豸！無能廢物！
成事的本事沒有，壞事的本事一大堆！
等我殺回去就把你們全屠屠了！
塔希娜試圖學習羅曼的管理手段，然後發現她學不了。
因爲學習的基礎是……她得首先有一塊領地。
她在橡木領的身份是一位尊貴的客人，橡木大公承認她是黑鐵之王，僅此而已。
要兵沒有，要地也沒有。
說得難聽點她現在就是流亡政府。
而且，從新發展一片土地是需要時間的。
羅曼搶了不知道多少人，打了多少仗，才發展到這種地步的。
白鋼公主其實也不喜歡治理土地，她想要現成的，她的性格其實極有侵略性。
見到豐饒城這片這麼好的土地，還是有些心癢癢。
伊奧利恩面對大地諸國和教廷，主打一個安撫。
伊奧塔希娜面對那些困境，主打一個拳頭。
所以在羅曼看來，這對父女是兩個蠢貨。
一個政治眼光不錯，但性格軟弱的不像話。一個武力很高，但性格強硬的不像話。
接受他們的統治簡直是個災難。
白鋼公主是一員猛將，但要讓這個傻逼娘們上位對他指手畫腳的話……乾脆殺了他算了。
他心底這樣想，但嘴上從不說出來，總要照顧別人情緒的。
他去視察軍營的時候，常有些士兵犯錯，齊步走都做不好。
有時候他打心眼裡覺得那是一羣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
但他明面上從不發怒，笑容春風和煦，此舉幫他聚攏了大量的人心。
你不對他們態度好點，他們拿什麼給他賣命？
他一個微笑就能忽悠一幫人去搶着給他送死。
但望着他們赴死的場景，有時候又覺得他們太傻了，就這樣輕易被忽悠着拋頭顱灑熱血了。
所以他對撫卹金的政策看管的相當嚴格。
誰敢動那些撫卹金，他就讓誰拋頭顱灑熱血。
羅曼今天是去視察道路鋪設進度的——昨天就該去了，因爲要招待客人的緣故，所以耽擱了一天。
這些工程進度就得要時時刻刻的盯着。稍微鬆懈一點，這幫賤民就給你整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