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修亞穿過一層混沌聚集體的包圍,想要返身殺回去,因爲如今他就是實際意義上的深淵中央,所有的混沌力量都追逐着他而行動,絕大部分敵人都跟在戰士的身後,追蹤者他的軌跡,想要將其吞噬。
但是,超乎喬修亞預料的事情發生——黑洞陷阱的方向,突然傳來無比劇烈的質量波動,鋼鐵巨神震驚的回頭,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他便看見,一個遠超之前所謂‘巨型’的凝聚體,其體量至少也是數百個毀滅世界記憶凝結在一起的黑暗星體,就彷彿突然墜下的隕石,突然破開迷濛的混沌,出現在了自己的側面!
那或許是還沒有來得及隨着浪潮衝遠的混沌,在感受到【死之邪神】的本能後,從極黯深淵的邊緣處返回的超巨型混沌——倘若以衰弱邪神爲100基礎單位,那它至少有數千!
緊接着,它就這樣,攜裹着無數悲哀與絕望的哭聲,朝着喬修亞洶洶碾來!
“唔啊啊啊!!!!”
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閃避,喬修亞只能將四臂擡起,擋在身前——銀色的巨神四臂按在巨型混沌星體之上,就如螞蟻推動拳頭大小的鐵球一般,但奇蹟的是,他居然支撐住了,隨着背後核心質量體不斷湮滅自身的質量,化作恐怖的能量噴流推動,巨型混沌星體居然出現了小幅度的後退!
可與此同時能夠看見,有如同根鬚一般的陰影順着雙方的接觸,纏繞在戰士的手臂之上,似乎想要將其團團包裹,而在這一瞬間,龐大到匪夷所思的記憶洪流,就這樣灌入了喬修亞的精神海中。
濃厚無比的死亡氣息,開始出現在銀色的巨神的周身。
死亡的六重境界,分別是鬥志的消散,精神的失落,肉體的死亡,靈魂的凋零,記憶的遺忘和存在的逝去。
——當悲傷到了盡頭,便有死亡高歌。
再一次的,無窮無盡的悲傷淹沒了喬修亞,它想要擊潰戰士的鬥志,粉碎戰士的精神,殺死戰士的肉體,摧毀戰士的靈魂,它要抹消戰士的記憶,讓戰士的存在與自己融爲一體。
可迎接它的,卻是轟然爆發的赤色光流。
黑暗混沌的束縛,瞬間支離破碎,周身徹底轉換爲赤紅色的喬修亞,就這樣從破碎的混沌根鬚中慢步走出,他張開口,猩紅色的光點如同霧氣一般吐出,戰士如同燃燒火焰的雙眼中,透露出的卻是如冰冷鋼鐵般的冷靜理智。
能夠看見,隱約的,劍與斧相交的神聖徽記開始出現在鋼鐵巨神的身後,與Φ形的質量點與吸積盤漸漸重合。
但最後,銀色的光芒重現,擊碎了這快要成型,也快要失控的徽記。
空無一物的深淵中,喬修亞緩慢地從質量點的兩極中抽出無盡的光——這光遠比之前光之長槍要長,要明亮,無色的,純粹的光環繞在銀赤二色巨神的身側,然後在其四掌相對中心,化作一圈澎湃的光之漩渦。
【傲慢的我們已經付出過代價,我們也曾經差點就這樣毀滅,與死去的你們一起化作深淵中的殘骸】
【但這卻並不是止步的理由,我們可以謹慎謙卑的面對這個多元宇宙,但文明卻不能不傲慢的前進】
光芒匯聚,喬修亞伸出手,從漩渦中抽出已經鍛造好的武器——武器的柄很長,很長,近乎實質化的光之洪流中有無數符文正在流動,蔓延,赤紅色的血管紋路,令這武器就像是鋼鐵巨神軀體的一部分,就是他血肉的延伸。
“事實證明,你們是無法走出這文明的困境的。”
寂靜的極黯深淵中,面對還在原地徘徊的黑暗混沌星體,喬修亞平靜的說道,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有着沉重的喘息:“你們已經死去,你們種族連帶文明都墮入深淵,多元宇宙最偉大的進步之道絕不會出現在你們文明的身上。”
“然而。”
“你們失敗的每一步,都實踐出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你們犯下的每一個過錯,都將會爲我們祛除掉一個毫無價值的選擇。你們的犧牲令人感到悲哀,着實咎由自取,但卻爲整個多元宇宙的其他文明走上正確的道路做出了貢獻。”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喬修亞終於從光之漩渦中抽出了這柄所有光輝匯聚鑄造的武器——那是一柄巨大的長柄開山巨斧,單單是單面斧刃,就比一個世界還要龐大,只有純粹的光才能鑄造如此巨大的武器而不自我坍塌,也只有光才能在極黯的深淵中閃爍——他帶着沉重的語調,平靜的說道:“這,就是你們存在的意義,這就是你們的榮耀,你們的使命,你們的救贖。”
“你們已經死去,死於自己的錯誤,自己的災厄之手,你們的文明毫無價值,然而你們的錯誤和災厄本身,卻並非是毫無價值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錯誤,也會被我們銘記,我們絕不會走上你的老路。”
“你們的行爲將會加快那一刻的來臨——那偉大的,可以救贖整個多元宇宙的時刻來臨——你們將會被我們記錄於史書中,與我們一同永存。”
“至此,無論是悲哀還是絕望,是災厄還是痛苦,終將成爲未來永恆輝煌的註腳。”
如此說着,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仰起頭,他流出了淚水,銀色的光流從眼眶中溢出,在其刀劈斧鑿的臉龐側方流過,就像是一條奇異的紋路,戰士的淚水的飄散在深淵之中,然後消散爲無形。
【你在哭啊】
在這瞬間,能夠感應到,整個極黯深淵都沸騰了,無數已經沉寂,已經停滯下來的混沌凝聚體再次啓動,黑暗之海如同遭逢暴風,掀起滔天巨浪,無窮的混沌翻涌着,發出了無數悲傷的迴應。
【你在爲我們流下淚水嗎】
【你也感到悲傷了嗎】
【你也要……成爲我們了嗎】
無數聲音,在剎那間鼓盪過整個深淵,如同山呼海嘯,天地共鳴。
對此,戰士握緊了手中巨斧的斧柄,而此時,他背後的質量點開始一點一點的崩碎,無數細小的碎片從本體上騰飛,然後分解爲純粹的能量,純粹的光芒。
“不啊。”
當然不。
倘若是英雄的話,肯定會爲你們流淚吧。當然,不是因爲你們的死亡而悲傷,而是因爲你們過去曾經擁有的希望流淚,爲被你們自己葬送掉的未來而哀悼。
而我卻是因爲喜悅而流淚。
“還未覺醒的死之邪神啊——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如此說着,喬修亞的腦海中閃過了法特洛爾維的影子,頓時,這令他的語氣更爲堅定:“我也不知道文明的路究竟在何方。”
“但是,身爲強者,本就應該開闢未來,踏出前路!”
即便不知道路怎麼走,甚至不知道對不對,但至少,要表現出‘向前’的態度!
不夠強,就變強!搞不懂,就去學!有力量的就去做,有思想的就去寫,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樣,即便陰雲漫天,依舊閃爍光芒!
人生不僅僅要與未知戰鬥,還要與自我的滿足感,要與自我的傲慢,懈怠戰鬥!不僅僅是順着歷史的潮流,被攜裹着向前,不僅僅是爲了改變而改變,而是去引領衆生,去開闢道路!
在原本基礎之上的改變,也不過是沿着河道前進,但全新的未來,需要的就是全新的道路,就像是用人的力量,在陸地之上開闢出嶄新的運河,開闢出全新的未來!
“無需哭泣。”
對準眼前黑暗的星體,喬修亞舉起手中的巨斧,他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自語道:“不必絕望。”
因爲光芒已至。
我就是你們的炬火。
而此時,被拒絕的混沌化作洶涌的怒濤,無窮的絕望帶着死亡的高歌推動黑暗的星體滾動,它們以萬物都扭曲的質量,朝戰士無聲地墜來,周圍的混沌都被排開,甚至開始扭曲沸騰,就像是被隕石分開的雲層。
整個極黯深淵都因這星體的運動而攪動,它在身後拉開一條長長的黑色軌跡,令混沌翻涌,這氣勢是如此的恢弘,宛若天空塌陷,數百個世界一同落下,無可抵擋,明明距離還遠,但無所不在的強烈壓迫感就足以令人窒息。
星辰悲嘆,時空扭曲,終末的混沌已經迫近。
喬修亞高舉手中的光芒巨斧——而下一瞬,伴隨着戰士背後的質量點不斷地崩裂消散,化作近乎無窮的火焰光輝,這巨斧開始急速的變大,變長,它以思維一般的速度飛漲,最後,化作了橫裂與黑暗之間,唯一的一道光痕!
光痕兩側,深淵被一分爲二,銀輝閃耀,照亮深淵,能夠看見,在這昔日豐饒邪神與聖賢決戰的深淵最深處,無窮無盡的混沌在黑暗之海上化作漩渦,就如同無數世界在這數千年來不斷糾纏的因果。
——所以,就揮斧斬斷吧,這纏繞百結的因果!
再決己志,奮身而起!
即便是鋼鐵巨神,面對極黯的深淵,也只是有如星光般渺小的存在。
但是,他手中的巨斧,卻令戰士心中燃燒的戰意般無限衍生。
喬修亞發出憤怒的咆哮,在這聲光電熱,所有一切都被無窮無盡的白光吞噬之際。
橫跨深淵的巨斧,決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