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吞嚥吐霧能帶來唯一的一點微暖。宛城感覺到有點冷得顫抖。姚飛給宛城發了煙,第一根抽完後宛城就不想再放手。
煙,久違的老朋友。就像似曾相識,比起相愛一場更令相信她的回心轉意。理由是宛城記憶裡在工廠時有吸菸經歷,當時只爲那時年少玩世不恭,當然,我說的是艾簡的經歷。此時,煙宛城給帶來平靜,這無疑纔是宛城爲它“回心轉意”的理由。
姚飛在一旁跟宛城嘮嗑了許多爲一棟建築物花費的體力如何變成汗水,然後覺得自己又是如何揹負觖望一世的滄桑,傷感着悲歡離合,背井離鄉。
宛城聽說這棟建築都是自己和工友們一磚一磚地搭建起來的,由衷覺得工人偉大,除此之外關於姚飛的話卻別無他想。
什麼時候我們纔不歌頌旗幟,而去歌頌給我們實實在在好處的人呢?我在想。
宛城看着自己的工友,心裡十分酸澀。他想,這是在建設困住我們自己的堡壘,阻止我們與世的隔離層。
宛城躲在帳篷裡一動不動,蚊蟲簡直喜愛得不得了,在他身上凡是能吸到血液的地方都要停留,隔着一層布料也不怕伸長自己的嘴麻煩。
宛城木囁不說話,他一開口工友們準說他神經異常。姚飛說外面的喧嚷惹得他不能入睡,跑到宛城的被子裡跟宛城說他對生活的厭倦。宛城試探性問姚飛爲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酒店。
姚飛露出凜冽的笑,說:“老闆對提前完工很高興,請大夥兒吃飯。這樣也是人情做法,我們吃了老闆的東西自然嘴軟,工資可以商量着分發……”。
“你是哪兒的?”宛城轉移話題。
“湖北。”
“湖北是個好地方。你知不知道我來自哪兒?”
隔壁帳篷傳來歌聲正巧,這絕對不是一般能出現的概率。歌聲熟悉道: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流浪,流浪遠方……。
姚飛順口說:“鄧麗君的回答也許是你最好的答案,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宛城有些石化,有點哭笑不得。
莫弟,就是隔壁放歌的那個男孩。據說他有十六歲了,跟那幾個越南仔玩得很開,常在工地一笑一片。關於年齡宛城不知道,至少宛城沒問。不過讀宛城覺得不止,莫弟看起來二十好幾,這可能是風吹雨打日曬加上苦力勞累的結果。
莫弟說宛城在酒店裡睡了整整兩個小時,嘴裡還不停說些夢話。莫弟不瞭解宛城,即使是姚飛。不論怎麼說莫弟對一切一無所知,他就像剛破殼就被遺棄在風雨裡的小鳥,而且還是剛剛被遺棄,不是被父母,是他父母背後的人。他在這裡還沒待多久。
在工地和水泥沙子打交道一天,晚上很疲憊,宛城進了帳篷躺在牀上就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剛睡下的時候迷糊有聽到很多動靜,比如工友們鬥地主,打電話,討論性福韻事,討論光棍狀態的苦。聲音的嘈雜和粗魯讓宛城有些覺得厭煩。很吵很鬧,不過宛城是真的很累很累了,閉上眼一切與他無關。都將與他無關。只好這樣想罷!
又是同一個夢。醒來時宛城以爲在工廠宿舍,只是入眼的環境令他有點不知所措。宛城在想:“下一次醒來我會在什麼地方出現呢?”
宛城終於問了我想了很久還是不能出口的話。
宛城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現實。自己好像在夢裡不停地被折騰,還有種某人在注視和嘲笑他一舉一動的感覺。當然,那個人不會是怡雪。
不論艾簡也好,宛城也好,宛城也罷,到哪兒都是同一個夢,一個關於主角名叫單仁的夢,這是比較現實的念想。一直都在提醒着他什麼,比如真相。可真的有真相嗎?宛城想起在酒店裡那個叫莎璃的女人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翻看手機裡的通訊錄,這些應該足夠讓他找到關於自己的信息。宛城明白,艾簡也好,宛城也罷,終究不存在,宛城纔是真實的。這只是逼不得已勉強的相信。
宛城很幸運,姚飛是這樣說的。
宛城起牀較晚,按工地規矩根據領班口述得扣掉不少工錢。不過說他很幸運是有根據的,工頭帶錢逃跑,工地所有人正忙着罷工。都等着工錢回家過年,如今三十幾號人伙食都揭不開鍋。宛城不知道工友們在你跟誰對峙。反正不在乎,有點不痛不癢的感覺。
想到父親,柱着柺杖一瘸一瘸的背影在腦海裡遠去,應該有錢看病了;想到紫涵,彼此開懷大笑時她露出酒窩可愛的模樣,該是好上有錢人嫁了;想起怡雪,她一定活得很好也很健康,說不定也能帶着愛神的翅膀到處遊蕩;想起母親,孩童那些無知的日子是那麼開心那麼快樂,時間會抹平她的傷口嗎?宛城笑了,覺得諷刺得自己都不可能接受。記憶的斷層無法續接,只能任其零碎雜亂下去。若刻意回想,也只是其中信手拈來的雜冗。
傅穎雪,宛城的妹妹。手機通訊錄裡是這樣備註。
那天天色陰晦,過不了多久就大雨傾盆,下得有些讓人覺得老天痛苦不堪,眼淚嘩啦啦止不住泄落,感想連連,宛城憐憫之心都要氾濫。宛城臉上掛着許多難以言表的痛苦。撥通傅穎雪的號碼。宛城猜得傅穎雪應該在學校,長得也一定很甜美。撥通了電話卻不敢出聲。
傅穎雪主動道:“哥,最近還好嗎?”
“嗯。”
“聽說你那邊伙食不是很好,要知道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宛城除了“嗯”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許久才說:“在學校裡還好吧?”
“哥,你怎麼了?”
“沒有,哥沒事。真的沒事。”
“哥,我在這邊挺好的,不用擔心。我認識了好多同事,姐妹們都很互相照顧。所以不用擔心。有空記得給家裡打電話,媽媽很擔心你,到現在還是一個人。哥,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我們廠有很多女孩子耶。”
宛城突然間眼淚似乎要迸發而出,當聽到“同事”兩個字眼。拿着手機貼着耳朵發熱都沒感覺,只是傻愣着不能出聲。記憶裡似乎還有個被寄養出去的妹妹,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