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派孔晟作爲遣婚使離開長安,皇帝可以從容掌控禁軍,至於孔晟鼓搗的那些火炮什麼的,也可以慢慢挖掘出各種機密來。若是孔晟並無異心,從回紇回來後,他繼續爲皇帝心腹,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可若是孔晟一旦有些許風吹草動,他就回不來了。
見皇帝沉默不語,李豫就知道自己父親動心了。
他索性再給皇帝添一把火:“父皇,寧國和親回紇,這是國之大事,孔晟一人作爲遣婚使,未免力有未逮,不如讓魚朝恩也去,兩人配合,一定能將事情辦妥。”
李亨嘴角一抽,心道李豫啊李豫,你心裡打什麼主意以爲朕不知情?朕將魚朝恩派出去,這宮裡的大權就落入了程元振之手,程元振早已投靠東宮,當真以爲朕是聾子和傻子嗎?
皇帝深沉的目光從自己長子的身上掠過,其實在他心裡,目前李豫的威脅要比孔晟大得多。只是李豫再怎麼也是姓李,李唐皇室嫡傳,孔晟卻是外人,至少在傳承祖宗家業和延續李唐王朝這一點上,父子倆的目標利益立場是一致的。
皇帝呵呵一笑:“好了,你且回去吧,容朕再想想。”
李豫嘴角一抽,知道皇帝還是在猜忌自己,他心裡暗歎一聲,拱了拱手:“兒臣告退!”
李豫離開御書房的時候,正遇上正要進來的魚朝恩。李豫向魚朝恩掃了一眼,心裡掠過一絲不屑一顧。在李豫看來,魚朝恩此人奸詐貪婪,是內宦中不多見的大奸大惡之徒,皇帝竟然重用魚朝恩,真是瞎了眼了。
魚朝恩嘴角一抽,卻是默默垂下頭去。
李豫雖然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公開表示過什麼,但魚朝恩卻深知這朝野上下最看不起自己的就是太子。將來太子登基,第一個剷除的恐怕就是自己。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兒了。這廝能不能如願稱帝還是兩碼事呢。魚朝恩心裡冷哼了一聲,瞥着李豫匆忙而去的背影,嘴角浮起陰險的冷笑。
李豫走後,李亨向御書房的一側陰影處輕輕道:“第一,汝以爲太子所言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吶?”
一個身着紫衣面帶面具的修長身影出現在皇帝視野中,此人便是影衛的首領,他來歷爲何、姓氏名誰,除了皇帝之外,無人知曉,甚至是普通影衛平時都很難見到他的蹤跡,他是影衛中最神秘的一個,只聽命於皇帝一人,藏匿在皇帝身側,以護衛皇帝安危爲唯一和最大天職,來無影去無蹤,非常詭異。
“陛下,臣以爲太子所言,公私參半。”
“哦?爲何這麼說?”李亨似笑非笑。
“秉公來說,太子殿下憂國憂民,心繫家國社稷,這毫無疑問。但他急於剷除孔晟,卻也是出自私心。只要孔晟離開朝廷,以太子殿下的手段,恐怕朝中再無人可以與之抗衡了。”第一輕輕道。
皇帝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那麼,汝以爲,朕該如何?”
“陛下倚重孔晟,制衡太子,首當其中。但陛下恩寵過甚,也容易造成孔晟權勢太大,將來尾大不掉。因此,臣以爲,冊封孔晟爲遣婚使,離京一些時日,有助於陛下親自掌控大局。同時,也可以試探一下太子的態度。若是太子當真再次蠢蠢欲動,陛下隨時可將孔晟召回朝中應變。”
皇帝哦了一聲:“第一,朕若是將孔晟調離長安,你們可有把握將火炮鑄造技術給朕拿到手?”
第一遲疑了一下:“臣不敢保證,只能說,陛下有命,臣等當竭盡所能不遺餘力爲陛下分憂。”
“第一,汝說孔晟會不會不肯去回紇走這一趟?畢竟,這事有些太明顯,顯得朕沒有氣量和心胸,無端猜忌重臣……”皇帝輕輕道。
第一笑了,聲音嘶啞低沉:“陛下爲大唐皇帝,陛下行事爲大唐社稷計,當斷極端,不必看他人臉色……”
皇帝再次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傳召!冊封孔晟爲大唐遣婚使,冊封魚朝恩爲遣婚副使,率禁軍五千、神龍衛一百,擇日護衛寧國公主和親回紇!”
“冊封南霽云爲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兼長安防禦使,關洛兵馬行軍副總管。”
“冊封南宮望爲神龍衛副都督,正議大夫。”
一連三道詔命飛速出宮,傳向長安侯府。
宣召的是大太監朱輝光。
就連李豫都萬萬沒有想到,皇帝雖然依言將魚朝恩派遣出宮,但卻任命皇后身邊的朱輝光暫代了內侍省監,至於程元振卻依舊維持現狀。這又從一個側面說明,皇帝對李豫這邊猶自懷着深深的警惕。
程元振自然失望不提。東宮那邊心知肚明,更是不敢說什麼。況且這是皇帝的家務事,皇帝想要用誰就用誰,李豫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朱輝光在宮中沉默低調了這麼久,終於時來運轉迎來了命運改變的機會,取代魚朝恩成爲內侍省一把手,宮裡的大太監頭子。儘管只是名義上暫代,但朱輝光卻心知肚明,魚朝恩配合孔晟出使,恐怕是有去無還了。
內宮之中非常震動。誰都沒想到,魚朝恩走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皇后身邊的朱輝光。此人一向韜光隱晦,不爲人所關注,如今驟然橫空出世,光芒瞬間變得耀眼奪目。
長安侯府。
孔晟率衆人迎了出去。見是朱輝光來宣召,孔晟微微有些詫異,旋即暗暗點頭,心道自己的眼光果然沒有錯,此人不簡單。他在內宮蟄伏了這麼久,甘於寂寞和平靜,如今抓住機會一飛而起,成爲最大的受益者。
沒有人知道,朱輝光機遇的到來,竟然與張皇后嫡出的定王李侗有着莫大的關係。李侗在得知魚朝恩即將被皇帝派遣和親回紇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找上朱輝光,暗中提醒他應該當仁不讓、主動站出來,向皇帝毛遂自薦,表示忠誠。
朱輝光就去御書房走了一趟,藉着皇后給皇帝送親手熬的蓮子羹的理由,結果就是皇帝看到朱輝光,馬上就意識到朱輝光的價值,下定決心啓用了他。定王李侗在一個關鍵的時刻,往前推了朱輝光一把,否則,朱輝光儘管心機深沉所圖深遠,卻也受到目光侷限,沒有看到這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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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省監!”孔晟哈哈大笑,拱手道:“朱省監遠道而來,請恕孔某有失遠迎,恕罪則個!”
朱輝光笑吟吟地望着孔晟,溫和道:“大將軍,雜家有禮了。陛下有旨,還是請大將軍接旨吧!”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拜了下去:“臣孔晟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