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與霓光閃爍的新城區映襯下，舊城區也隨着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
偏僻深巷裡的字畫店內。
“唔……差不多了。”
林止水打量了一下桌上這些簡單裝裱之後的字帖，便將它們一一卷起來收入包中了。
有了這幾幅字帖傍身，小蛇用來送人情什麼的，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人情社會，自家小蛇又是走文化路線的，所需要的人脈背景，一般來說自然也都是文化人，不管是真的喜歡傳統文化，還是僅僅附庸風雅也好，這些美觀漂亮又極具欣賞價值的字帖，就再合適不過了。
“還要一幅水墨畫，明天再畫吧。”林止水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其實今天他也沒花多少力氣，就寫了幾幅字而已，主要是裝裱比較麻煩。
林止水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隨手拿起書桌上那本有些泛黃發舊的古樸書籍，無聊地打開這本書翻了翻，半個字都看不到，除了紙張摸上去很光滑，且很有很年代感之外，並無特殊的地方。
“真是的……這玩意到底是不是古董呢？”他暗自嘀咕。
那天，陸青鋒將這本‘無字天書’送給他的時候，只說了是在‘凌煙閣’中無意間得到的。
凌煙閣……
他的印象中只有‘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的那個凌煙閣。
但現代社會搞古董收藏的那些個古董店，起這種名字太正常了，甚至還有御書坊之類的，網上都查不到。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點謝意，但應該不至於只是個空白筆記本那麼簡單吧……”
林止水暗自想着。
他總感覺這本‘無字天書’大有來頭，可能是陸青鋒無意間淘到的古籍，但不識貨才送給了他，說不定其中就另有玄機。
比如，電視劇上那些藏有武功秘訣的古籍，想要找出其中真正的秘密，要麼需要先用火烤一下，要麼用水泡一下，又或者無意間沾染了血液，吸收鮮血之後纔會顯現出來……
這就是古人的智慧啊。
當然，主要是因爲……前些天他無意間把水撒到了這本古籍上，但這古籍的紙張卻是異常光滑，像是有一層油皮紙一般，水分根本就無法滲透，如果不是現代科技的僞造貨，那一看就是蘊含了古人的智慧。
雖然現代科技挺發達的，但古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覷，甚至於有些連現代科技都難以做到，比如古代機關術，比如曜變天目茶碗，比如西漢那件49克重的素紗衣文物……
這幾天，林止水也試着用小火隔空加熱，但紙張的顏色一點變化都沒有，這層油皮般的光滑紙張就像是有一層保護一樣，堪稱是水火不侵。
當然……他也沒傻到用火直接燒，不然一不小心燒着了，毀了可咋辦？
甚至他還異想天開地忍着痛，狠下心用針刺手指，滴了一滴鮮血上去，但依然沒有半點反應。
嘶……滴血認主什麼的，果然都是假的。
“林先生？”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悅耳女聲。
林止水轉頭看去，只見屋外的茫茫夜色中，難得沒戴口罩和墨鏡的蕭穗，此時正站在門口，屋內的燈光打在她帶着一抹恭敬意味的清麗容顏上，讓夜晚都變亮了幾分。
“你果然來了啊。”
林止水打量了一下蕭穗，說道：“進來吧，把門關好。”
“林先生您果然知道我要來啊。”蕭穗露出一絲笑意，邁步走入店內，順手關上了大門。
“因爲上午的慈善活動唄。”林止水隨意道。
畢竟上午他纔在商場見過蕭穗，她還幫忙搞黑幕，讓他中獎，自然也是在討好他這位偶像，白天她忙完了通告，晚上閒下來了，自然會過來看看。
“對。”蕭穗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上面的人指派我和關詩音多接觸一下，正好她在蘇城舉辦第二場慈善活動，我就順便來看看，也能過來拜訪您。”
林止水暗道果然。
關詩音雖然不是什麼娛樂圈的明星，但知名度和人氣，可不比一線明星差，讓蕭穗過來蹭一下熱度也是很正常的，也能給關詩音捧場，自然是雙方利好的事情。
“不過，和您說點心裡話，我越是和關詩音接觸，我就越感覺她不太對勁。”蕭穗微微搖頭，說道：“本來她身上就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又來歷不明，只是我找不到證據……”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看着林止水，輕聲道：“今天您也見了她，應該也有所發現吧？”
林止水微微一怔，不禁打量了一下蕭穗，忽然笑道：“看來……你也看得挺清楚的嘛。”
他經常在羣裡和幾個關係好的網友，討論這些明星的八卦，提到最多的就是關世音這個人，只是關詩音的黑粉太多，他也不好對外說而已。
而蕭穗聞言，卻是美眸一亮，連問道：“這麼說……您早就覺得關詩音不對勁？”
她不禁暗歎一聲，林前輩就是林前輩啊。
她也是查了許多關於關詩音的記載，又稟告天界上層，天界又派人調查了一段時間，才發現關詩音這個人間仙有問題。
而林前輩居然早就察覺到了，今日似乎還特意親自到場驗證了一番？
“嗯……”
林止水沉吟了一下，問道：“你，確定要我說真話？”
“您一向慧眼如炬，我自然是相信您所言的真相。”蕭穗立刻正色道。
“這世間本就沒有所謂的真相……”
林止水緩緩搖頭，文藝了一句之後，又沉吟少許，這才說道：“在我眼中的關詩音，或許和其他人心目中的不一樣，可能我也只是懷着惡意看人，有很多地方，我也無法確定，也只是懷疑罷了，所以你聽聽便是，不必在意。”
“洗耳恭聽。”蕭穗恭敬道。
“關詩音被稱作是觀音在世，慈悲又善良……她也的確如此，無論過程如何，無論她是爲了什麼，至少結果如此，這一點沒什麼可說的，我也很欣賞她。”
林止水輕聲道：“看上去，她是一個很完美的人，也被世人所認可，但實際上，這世間就不存在完美，更何況她也不是真的完美，但……我所見到的都是對她的誇讚，簡直是譽滿天下，就連整個公開網絡上都找不到半個黑點。”
蕭穗暗想，林前輩舉這個例子，是在說，關詩音藏得很深嗎？
她知道，關詩音本身就是世俗豪門出身，又是謫仙人，還修的是極夜靈山的道統，在世俗就有不小的權力人脈，再配合佛門渡化之能，即便不顯神通，只憑氣質引導的精神影響、舌綻蓮花、刪評論等等方式，就能讓網絡上找不到黑她的凡人了。
“你剛纔也說了，她身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比如來歷不明。”
林止水說道：“多年前就有傳聞，說她並非原生，但現在這一點卻像是沒人知道一樣，顯然是消息被封鎖了。”
他記得多年前，網絡沒這麼發達的時候，網上還經常冒出來關詩音是養女的傳聞，但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哪怕出現關於這方面的帖子，也會迅速被刪。
蕭穗若有所思。
她發現關詩音這個人間仙來歷不明之後，特意稟告了上界，上界又調查了許久，纔在前些日子查到六百年前關詩音被貶下凡的原因，是因爲關詩音是外魔轉世，並非原生的修行者陣營。
但上界的很多記載和消息都已被抹去，只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罷了。
甚至於連天界封禁她元神，將她貶入凡間的那位大羅金仙，也在數百年前突然暴斃，想通過禁制感應查證她的身份都做不到。
而林前輩，似乎早就知道了？
“其實來歷怎麼樣，出身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林止水輕輕搖頭，說道：“關詩音經常說‘一個人的出身並不重要’這樣的話，但倘若她心中無鬼，早點出面澄清，或者坦然面對又如何？但她極力掩飾這一點，不敢透露半點，也不允許謠言存在，這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蕭穗微微點頭。
的確，關詩音一直在掩飾自己是外魔轉世的事實，若非她稟告上界，上界請一位至尊層次的大人物推演因果、逆算過去，否則還真查不出來。
“另外，她雖然被稱作是觀音在世，但她所做的慈善公益，卻不像是在真心做善事。”
林止水輕聲道：“她從不注重細節，反而每次慈善之前都會大肆宣揚，讓人感覺她做慈善，並非只出於善良，而是爲了得到世人的反饋和讚譽，就像在是扮演救世主，把‘拯救世界’這種行爲當成工作一樣，似乎想讓別人把她當做救世主的感覺。”
說到這裡，他輕笑一聲，說道：“儘管我覺得結果是對的就沒錯，她這種行爲也值得稱頌，但其中的原因還是值得深思，而且……連她的父親也是如此，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蕭穗微微一怔，隱隱感覺捕捉到了什麼。
極夜靈山道統‘關詩音’法身，入世修行確實需要做善事，以此讓法身甦醒。
但……關詩音是人間仙，即便是被貶下凡的，元神被封，境界又不會消失，只是沒有強大的元神助力，積蓄靈力只能像普通修行者一樣慢慢來。
只要境界還在，根本不需要模仿觀世音的經歷，單憑跨入大道的境界，就能輕易覺醒法身，若是靈力足夠，就能一口氣破五關！
過去她以爲關詩音是做慈善，是因爲過去做善事習慣了，是出於自身的善心，而不是爲了修行，也沒有細究這些行爲。
現在她聽林前輩這麼一說，卻是忽然察覺到不對了。
她爲了調查關詩音，也瞭解過不少關於‘觀世音’法身的情況，即便是修行觀世音法身，也只是盡心盡力地做善事，而不是爲了讓別人承認。
之前……她還覺得關詩音是爲了宣揚慈善這種行爲和思想，所以才大張旗鼓，但在現在看來，似乎主要目的並非是慈善，而是爲了得到世人的反饋！
“救世主……”
蕭穗喃喃一聲，感覺自己似乎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但始終差了那麼一點。
“當然了，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她畢竟是真的在做善事。”林止水笑了笑，說道：“任何人都有兩張面孔，或許觀世音是她願意給世人看的面孔，還有另一張面孔不願意呢？古往今來，這樣樂善好施的人也是很多的。”
“兩幅面孔……古往今來……”
蕭穗聞言，忽然一怔，腦海中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
外道真魔之中，有一種名爲‘救世人’的真魔，其真魔本相，不就是以拯救世界爲己任嗎？
她又豁然回想起了那一天，算命人臨死前提起的那人間最強大的真魔，傳授了算命人諸多上古煉氣士秘傳，甚至是第二元神秘傳，那可怕黑炎的主人，算命人臨死前，也只是說出了一個‘救’字！
任何真魔本相，在人間都只能出現一種，是獨一無二的。
難道說……那人間最強大的真魔，就是‘救世人’？
而關詩音這個謫仙人，恰好也是外魔轉世，身上疑點重重，行爲又與救世人那般相像，莫非……她是救世人的第二元神？
一念至此，蕭穗忽然覺得關詩音的種種可疑行爲和神秘之處，在這一刻都清楚了許多！
儘管她還不確定，但也至少有了六成把握！
“原來如此……”
蕭穗喃喃一聲，隨即深吸一口氣，恭敬地問道：“這麼說，林先生今日和關詩音接觸之後，您應該也驗證了一些吧？”
“算是吧。”林止水微微點頭，“她本人與我所知道的她，確實不一樣，人嘛，都會戴着面具。”
網上傳聞的觀音姐姐，可是很淡定平靜的，但和他握手的時候，還是會非常緊張。
“我懂了。”
蕭穗輕輕頷首。
林前輩的這番話，無疑是肯定了她的猜測。
“不過，你也不必因此而對她產生其他看法。”
林止水緩緩搖頭，說道：“在別人眼中，她再怎麼強勢，但實際上……她也只是一個孤獨而可憐，還很脆弱的孩子而已。”
爲了讓世人認可自己是救世主，這麼中二而幼稚的理想，她卻真的在努力，而還很害怕別人被人指責，害怕被人提起她是養女，顯然內心還是很脆弱的，說到底……她的內心其實也只是一個倔強的孩子罷了。
把自己當做救世主，卻沒人理解她，那種孤獨……不言而喻。
蕭穗聞言，不禁默然。
第一等真魔，一旦蟄伏人間，就算是混元大羅金仙下凡，也不是對手，如此可怕的真魔，只是一個可憐而脆弱的孩子？
也是，畢竟是林前輩，在林前輩這等大能的面前，再強大的真魔，也只是一個孩子罷了。
至於孤獨和可憐……
也是，第一等真魔本不該出現在人間，卻在六千年前被設局，強行引到了人間，自然很孤獨，又要面對林前輩這等天道大能，又豈止是可憐那麼簡單？
“算了，不聊她了。”
林止水微微搖頭，說道：“最近小蛇跟你學的怎麼樣？”
蕭穗收斂心思，笑道：“她進步本來就很快，又有您的幫助，自然不用說。”
“那就好。”林止水笑了笑。
“對了，林先生，我想請教您一下。”
蕭穗忽然說道：“上次的事情之後，我也向上層請示過了，不過至今還沒給我明確答覆，總覺得好像不太重視的樣子。”
自從她從算命人那裡得知，人間至少還有十數位外道真魔，還有蟄伏着第一等真魔之後，就直接上秉天界道統了。
但天界上層的仙神卻是回覆她‘無需多言，自有打算’，便沒有多說了。
連人間出現第一等真魔這等大事，上界都不在意？
她實在無法理解，就算有林前輩在人間，人間註定鬧不起來太大的風波，但林前輩隱世，上界的高層應該是不敢把林前輩算計在其中的纔對。
上次的事情？
林止水微微一怔，上次……蕭穗不是說要幫小蛇在文化圈高層開路嗎？難道遇到困難了？
“不太重視？”他饒有興趣地問道：“你的上層是怎麼和你說的？”
“就是說，讓我不用多說，自有打算。”蕭穗無奈地嘆了口氣。
“或許真的有其他安排吧，這你也不用問我了，你上面的事情，我也管不着。”
林止水笑了笑，又說道：“不過，我也給小蛇準備了不少字帖，或許會有些用處吧。”
蕭穗美眸一亮。
不少字帖？
林前輩對小蛇的確是很寵溺啊，那等大神通的字帖，居然給小蛇準備了不少。
不過，林前輩管不着上界的事情？
林前輩也太謙虛了吧，應該是‘懶得管’纔對。
就像是那些隱於天界高穹之上的天道大能，也很少過問天界的事情，而林前輩都來到人間了，自然更懶得理會了。
蕭穗略微鬆了口氣，說道：“或許上面早就想好了怎麼處理吧，您放心，我知道您不便現身，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會麻煩您的。”
‘孺子可教啊……’林止水暗讚一聲，對她笑了笑。
“那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我這就告辭了，您忙。”蕭穗恭敬地說道。
她心中則是非常滿意，此行真是沒有白來啊。
……
PS：（慣例二合一，今天梳理大綱，有點卡文，這章又比較難寫，遲了點……弱弱地求個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