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兒!”我大聲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朝她瞪了一眼。幸虧此時屋內沒有別人,否則這些話要是被別人聽去,那我們翊坤宮必定得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琪兒也自知失言,連忙朝我跪下:“奴婢說錯話了,請主子責罰。”
我定下心緒,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她:“這次就算了,不過這些話以後不能再說,否則被別人聽了去,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是,主子,奴婢知道了。”琪兒顫抖的連連點頭。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心裡卻無法平靜了。剛纔琪兒的那句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想必後宮許多人都是這麼認爲的吧。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我雖然寵冠六宮,胤禛還是把太子之位給了景仁宮生的那位,我再怎麼樣也只是一個妃嬪,不及未來的那位皇太后!他還是以江山社稷爲重的!
正猶自沉思時,可兒走進來通報:“娘娘,皇上來了。”
“這麼快?”我回過神,起身迎接。他纔剛上朝一個時辰啊!
身着龍袍的胤禛緩步而來,我走到門口,福身迎接:“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快起來。”他扶了扶我,身後的福惠探出個小腦袋,朝胤禛打了個千,說道:“六十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胤禛乍見福惠也在,不由得心頭一喜,走過去抱他:“呦,朕的小六十也在啊!”
“皇阿瑪。”福惠很會撒嬌的抱住胤禛的臉狠狠的親了一口,胤禛頓時心情大好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無比寵溺的問:“六十在這裡幹什麼呀?”
“六十來舞劍給額娘看的。”福惠靠在他的懷裡回答。
“舞劍?”胤禛朝我看了一眼,我對他點點頭:“六十說最近學了一套劍法要舞給我看,所以就過來了。”
“哦,那舞了沒有?”
“還沒呢,六十要讓皇阿瑪和額娘一起看。”福惠適時的插了一句,極其時宜的表現出他的孝心,引得胤禛一陣歡喜:“好,那咱們的六十就舞給皇阿瑪和額娘看。”說着他牽了我的手朝後院走去。我朝六十做了個努嘴的樣子,他朝我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
來到後院,太監已經將劍準備好了,我看着他像模像樣的走過去,不禁揚了揚脣角。
福惠接過劍,朝我們行了個禮,然後便見他刷的一聲,將劍凌空劈開。一閃即逝的白光劃過天空,他翻轉兩個身子,舞出颯颯有聲,精妙絕倫的劍法。
只見他時而矯若遊龍,手中利劍寒芒如星,時而翩若驚鴻,捲起一地煙塵,嬌小的身影毫不影響他出色的發揮,反而襯托出他的靈活多變。我從沒有想過一個六歲的孩子也能將劍舞的這般活色生香,更何況他是我的兒子,更是讓我打心眼裡感到驕傲。
“六十果然是個可造之才。”胤禛在我身邊輕嘆一句。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一曲舞畢,福惠英姿颯爽的走過來,胤禛滿意的直拍手,將他抱到懷裡親了親:“六十真厲害,把劍舞的這麼棒!說吧,想要皇阿瑪獎你什麼?”
“皇阿瑪喜歡嗎?”福惠擡起頭,用他的小臉蹭着胤禛的下巴,胤禛被他弄的癢了,不由得笑起來:“喜歡,皇阿瑪非常喜歡。”
“嗯……那六十要皇阿瑪、額娘還有我永遠在一起。”
“六十。”我急忙叫了他一句。胤禛看了我一眼,拉過我的手將我拉到身邊,專注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無措,卻聽見他雖然是對着福惠說話,眼睛卻是看着我道:“好,皇阿瑪也希望我們三個可以永遠在一起。”
“噢——,皇阿瑪真好!”福惠高興的拍起了小手,歡叫着。我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與胤禛深深對望,心中慢慢瀰漫起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胤禛正與福惠笑鬧間,高無庸突然急匆匆的跑過來,看見我時頓了頓。
“怎麼了,高公公?”我看他面色不善,不想打擾到那邊的一大一小,不由得出聲詢問。高無庸爲難的看了我兩眼,張了張嘴巴又閉上了。
“怎麼了,無庸,這麼吞吞吐吐的。”胤禛顯然是注意到了這邊,他漫不經心的喊了一句。高無庸彷彿瞬間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小心的看了我兩眼後急忙跑了過去。我見他覆在胤禛的耳邊不知說着什麼,隱約似乎聽見年羹堯、奏摺什麼的。
他說的時間越久,胤禛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隨即他將福惠從身上抱下來,站起身往前走去。
“皇上。”我不自禁的開口喚了一聲。他腳下的步子一頓,回過身來,朝我有些抱歉的說:“突然有些緊急的奏摺需要處理,朕去去就回。”說完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我怔怔的看着他快步而行,出聲喊住了高無庸。
“娘娘。”高無庸像霜打了茄子般的看着我。我直截了當的問:“你剛纔跟皇上說了什麼?”
“娘娘——”他爲難的看着我:“您就別爲難奴才了。”
“說,我不會讓皇上知道是你說的。”我口氣堅定。他左右看了兩眼,咬了咬脣道:“有些事情娘娘還是不知道的好。”
“什麼意思?”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扁了扁嘴:“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對您不好。奴才就說這麼多,奴才先告退了。”說完朝我躬一躬身,不等我阻攔,就一溜煙的小跑走了。
我凝視着高無庸跑走的身影,心裡慢慢浮起一陣疑惑。年羹堯?奏摺?還叫我最好不要知道?這意思是不是……我猛然停住了思緒,不敢再想下去。
胤禛雖然對我說他去去就回,可是到了申時末也不見他來。我知道他是不會來了,那樣的奏摺,他怎麼可能還有空呢?福惠早被我哄了去找十三的女兒玩了。我獨自用了晚膳,索性什麼也不去問,反正心裡已經有數了,再去問也只是枉然。夜晚,我正在燈下看書。養心殿的一個小太監從外面進來,說皇上今晚翻了我的牌子。我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耐心的將一整本書全部看完,我才起身梳洗。
弄停當一切已是戌時三刻,我到了養心殿。殿裡燈火通明,接我的太監讓我先去寢宮候着,說是皇上過一會就來。我沉默無語的到了寢宮,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
寢宮裡擺放着椅子、牀塌,書架等一系列的傢俱。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會,起身繞到書架旁,只見上面擺着各種各樣的書,從政治到軍事,無一不全面。
我隨手抽了一本,上面的繁體字看的我頭暈眼花,雖然來了這些年,我對繁體字多少了解了一些,可看到我不感興趣的軍事上全是繁體字,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將書放回原處。
時間過的很快,我的睡意慢慢涌了上來,眼皮止不住的開始打架。看了看沙漏,已過了亥時,原來我已經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就在我快要崩潰的時候,我終於聽見前廳傳來胤禛疲憊的聲音,以及往這邊走的衣服摩擦聲。我站起身走到門口,果然看見他與高無庸走了過來。高無庸看到我後立刻將頭低下,我好笑的一笑,他怎麼見了我像貓見了老鼠一樣。胤禛見我在門口迎接他,不由得愣了愣,笑着迎上來挽住我的手:“讓你等久了。”
“沒關係,皇上以國事爲重。”
“嗯。”他朝我點了下頭,對高無庸說:“你下去吧。”
高無庸看了我兩眼,見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由得急忙低了頭快步往外面走。我憋住笑,看着高無庸一副好象委屈的小媳婦樣,不禁感覺一陣滑稽。
胤禛沒有在意我們的表情,他挽着我的手走到裡面,疲憊的坐到椅子上揉着太陽穴。我過去拿了他的手幫他按摩着,丫頭則準備了熱水幫他梳洗更衣。
“你們都下去吧,這邊有我在。”
“娘娘。”丫頭們看了胤禛一眼,我朝她們點點頭:“沒關係,我來。”
丫頭不再推脫,幫我準備好東西就下去了。我看他坐在那個閉目養神,便洗了塊熱毛巾給他,問道:“很累嗎?”
“嗯。”他拿毛巾捂在臉上,半晌回答了我兩個字:“心煩。”
“怎麼心煩了?”我接過毛巾洗着。他不說話,我奇怪的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專注的看着我的背影,眼神深邃而迷離。一時間我有些心跳加速,羞赧的問道:“你在看什麼?”
“哦,沒什麼。”他回過神,收回在我身上的視線朝我招招手。我走過去,他將我抱到懷裡輕聲叫着:“蘭兒啊。”
“嗯?”我應了一句。他嘆了口氣,忽然不說話了。
“怎麼了?”
“我……”他頓了頓,擡頭看着屋外漆黑的夜空,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我大概猜出他應該是要跟我講今天下午的事了,便道:“皇上有什麼事就說吧,蘭兒洗耳恭聽。”
“呃……蘭兒,我若是罷免了年羹堯的官職,你有什麼看法?”他猶豫片刻之後還是很利索的開口問我,帶着君主的口氣。我微微一頓,心道他終於還是作出決定了。
見我不說話,他繼續說:“今天下面的大臣都上奏摺跟朕說該如何處置年羹堯。朕答應過你不殺他,所以朕在想辦法留他一條命。”
“那皇上留的住嗎?”我直視着他的眼睛。
“這——”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顯然,他雖然爲君王,可也不是能隨心所欲,他還是有束縛的。他要顧及他的臣子,他不能隨着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看到他猶豫,我冷然的笑了笑:“如果下面的大臣個個要殺年羹堯,你還能確定一定留的下他嗎?恕蘭兒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前陣子下達了那麼多要處置年羹堯的命令,現在又說不殺他,你讓下面的大臣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認爲這是皇上在試探他們的立場而更加變本加厲的要你趕快處置年羹堯?”
胤禛聽了我的話,臉色相當不好看,不過倒也沒有發作,只是沉思不語。我咬了咬脣,低下頭看着他,將聲音防輕:“如果實在留不住,蘭兒也不會怪皇上,但蘭兒不希望親眼看到這個結局。只希望皇上可以……”
“你要幹什麼?”聽着我語氣不善,他一把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很大聲的問我。我被他捏的很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驀地放開手,緊張的盯着我。我嫣然一笑,伸手撫上他的臉龐:“皇上放心,我不會自殺的。我還沒傻到因爲救不了一個人就想不開的地步。”
聽完我的話,胤禛的神情呼的一鬆,眼眸劇烈的晃動了一下,一聲不響的將我擁入懷裡。我的心瞬間像被什麼刺了一樣,痛的要滴出血來。我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他,眼睛直直的朝外面漆黑的夜空望去。
累啊,真累。這皇宮實在是太累了,要牽掛的東西這麼多,偏偏有些還是無法保護的。只是被這些羈絆着,我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