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知道自己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甚至他也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因爲大家都知道答案。
“如果可能的話,朕會留他活口的、”李藎忱還是說道,他並不喜歡沉默,哪怕是明知道這個時候或許沉默更好一些,“當然了,你爹爹也不是等閒之輩,說不定就算是朕戰勝了他,他也會又一次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
楊麗華輕聲說道:“妾身知道陛下的難處,有陛下的這個承諾,妾身就已經知足了。”
李藎忱笑了笑,扯過來被褥,將楊麗華裹了進去:“快睡吧。”
楊麗華靠在李藎忱的懷裡,“嗯”了一聲。
看着楊麗華輕輕撲閃的睫毛,李藎忱無奈的搖了搖頭。
亂世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糾結,尤其是這些如飄萍一樣的女子。
他當然沒有胸懷寬廣到將後宮之中所有的女人都裝下,事事處處爲她們考慮,但是當她們露出爲難的神情時候,李藎忱還是於心不忍。
看來自己也並不是那麼適合成爲一個心狠手辣的梟雄啊。
楊麗華有了李藎忱的懷抱,似乎心神也安定下來,很快呼吸就變得均勻。而李藎忱則睜着眼看向頭頂。
北方的戰事,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打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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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北上的進程比李藎忱想象的要稍微慢一些,因爲從南方飄過來的水蒸氣和北方南下的寒風正巧在鄜州以北撞上了,一場大雨下來,道路泥濘不堪,漢軍就算是求戰心切,這個時候也只能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動了。
雨細細密密的下着,漢軍的營寨沿着道路分佈,形成對身後鄜州的庇護。
因爲雨水的問題,攻城用的大型器械正在拆卸,這麼沉的傢伙直接在路上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必須要拆開了轉運。也正是因爲要等待這些大傢伙上車,所以軍隊也只能先休整。
進兵的腳步雖然停下,但是哨騎的動作卻從來都沒有停下。
“報,宇文述所部已經抵達洛水!”
“報,一隊不明身份的騎兵出現在鄜州西北!”
流星探馬不斷的把消息送回來,讓中軍大帳之中的氣氛愈發緊張。
漢軍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打上門去,敵人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裡的洛水當然不是洛陽的洛水,在後世這條河已經銷聲匿跡,但是這條河流經的地方卻依舊遵循南北朝時期的名字,稱爲洛川,也就是洛川會議召開的地方。
洛川在南北朝時期地理位置就已經頗爲重要,作爲鄜州北側的門戶,這裡向北可以抵達延州,進而連接河套,以洛川爲分開關中和北方地區的界限,過了洛水再過洛川就是延州,因此獨立存在於洛水北側卻在行政區劃依舊屬於鄜州的洛川,也可以看做是南北朝犬牙交錯形式行政區劃的一個代表。
宇文述率兵直接抵達洛川,雖然沒有渡過洛水,實際上已經進入大漢的勢力範圍內,自然也讓戰爭的氣氛愈發的凝重。
同時從西北側出現的那一支騎兵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楊堅派出來的。洛川是從鄜州北上延州的必由之路,而延州(今延安)又和銀州(今榆林)脣亡齒寒,楊堅想要在銀州站穩腳跟、重整旗鼓,自然就需要確保延州的安全。
顯然他是不信任宇文盛父子的,所以派出一隊騎兵也在情理之中。
楊堅現在盤踞的地盤以銀州爲中心向北延伸到河套甚至深入草原,而向南則包括朔方郡和延州在內,可以說整個三秦的北半部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能夠調動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覷,尤其是這其中還有河套這樣的糧食產區和漠南草原這樣的馬匹產區。
楊堅平定河套之後,留守河套的正是安樂郡公、上大將軍元諧。元諧是當初的北魏皇族後代,這個元姓自然也來自於拓跋氏。元諧年輕的時候曾經和楊堅是同窗“基友”,兩個人關係很好,楊堅上位之後,元諧還曾經好心提醒他作爲洪水中間的一堵牆,一定要小心。而楊堅最終也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一直到成功登基,作爲親信的元諧自然也水漲船高,隋朝建立之後曾經以行軍元帥之職統帶西北隋軍大破吐谷渾。
楊堅拿下河套,留下元諧鎮守河套,既是對元諧的信任,也是因爲作爲拓跋氏的後代,元諧在培養和統帶騎兵上也有一套,所以楊堅即使是現在如此狼狽,手中也依舊還有幾千可用的騎兵,而從河套到草原的這廣闊天地也自然而然成爲了楊堅的地盤。
或許正是因爲看到楊堅依然佔據着廣大的北方地區,所以宇文盛還勉強對楊堅保持忠誠。
“再探!”裴子烈的心情顯然並不是很好。
自己纔剛剛出門,敵人就氣勢洶洶的壓了上來,讓裴子烈甚至都有些懷疑到底是誰要打誰?
漢軍不過是因爲天氣不好而耽誤了一段時間,可是敵人竟然這麼囂張的打上門來了?
“將軍,下令吧,反正洛川一戰不可避免。”連夜趕回來的韓擒虎依舊鬥志昂揚。
除了韓擒虎,在列的還有曹忠和陳智深這兩員大將。曹忠是一路追隨裴子烈從西北殺過來的,而陳智深則是李藎忱從蕭世廉那邊抽調過來補充給裴子烈的。
畢竟漢軍在西北的防禦因爲兵力的抽調而很是薄弱,因此李藎忱已經命令徐德言回援西北,同時調遣鎮守漢中的老將淳于量北上坐鎮天水,以避免楊堅進攻靈武,或者吐谷渾趁虛而入。
所以調遣陳智深過來也是爲了填補徐德言率領部分西北將士離開的空缺。同時陳智深帶着這一路兵馬追隨李藎忱千里迢迢進入關中,如果一戰都不打就回去了,也實在是說不過去,所以李藎忱也算是給他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既然要在洛川戰一場,那就先不等器械裝車了。”裴子烈咬牙說道,現在說什麼也不能給宇文盛得寸進尺的機會,鄜州的背後就是馮翊,就是長安,漢軍的不作爲很有可能會引起長安的動盪,這是裴子烈不得不考慮的政治因素。
平定北方之戰本來就是爲了穩定關中局勢,尤其是穩定長安人心,如果漢軍不作爲的話,保不齊會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