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城裡，軍工廠的工人們，聽到轟鳴聲之後，立刻向工廠裡跑去。
在無人值守的情況下，機械自啓是非常可怕的。
沒有人操縱的機器所能造成的危害超出想象。
但是，機器怎麼可能會自動啓動呢？
難道被黑了？
可是不太可能啊。
別的不說，這些軍工廠安全方面做的非常到位，比普通的廠家要好得多，很多東西壓根連網絡都沒有連接。
難道有人進來搞破壞？
更不可能，白狼城可能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先知歐利翁的名頭擺在那裡，而守衛大門的是錘人，他們的鼻子比獵狗還靈敏，能夠把任何可疑的人都嗅出來。
所以遇到這種事，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衝進了各自的工廠，看到那機器之後，他們就忘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不由自主地跑到生產線上，忙碌了起來。
這一刻，不像是人類在控制機器，更像是機器在控制人。
人類成了機器的奴隸，成了流水線的奴隸，只能機械的工作。
別的什麼想法，似乎都被摒棄了。
被影響的不只是他們，就連之前守衛在莊園裡的那些士兵們，以及巡邏守衛的錘人們，都像是被轟鳴的機器催眠了一樣，不由自主地走進了工廠……
這還是莊不遠第一次見到“工廠”啓動。
迄今爲止，他所見到的“工廠”都是殘缺不堪的，不論是“火山工廠”，還是鐵錘城，都是破碎的。
火山工廠在老轟隆接手的時候，就已經是殘缺不堪，只剩下核心區域，因爲保護完好，還能運轉。
而鐵錘城，是莊不遠親手打碎的，攻破之後，就已經變成了一地廢墟，幾乎沒有能正常運轉的了。
莊不遠一直沒有機會領略一下“工廠”的奧妙。
但此刻他真正看到了。
原來工廠是這樣的？會強迫工人自己勞動？
莊園當然也會強迫自己的僕從勞動，不過莊園的這種強迫力，僅限於攜帶莊園主的身份徽章的人。
而到了全能莊園這裡，則是看忠誠度，莊園身份卡的更大作用是輔助和修正，提升效率。
可工廠竟然能在強迫任何在其範圍內的人去工作嗎？
莊不遠不信邪，跟在一名被強迫的守衛身後，來到了一處工廠裡。
他並沒有經過任何的培訓，也沒有任何的專業知識，但此時卻正操縱着一臺很高端的機器，忙碌個不停。
莊不遠上前，拍了拍他的後背，甚至踢了他一腳，他也頭都不回，依然在忙碌着自己手中的東西。
那一瞬間，莊不遠有點頭皮發麻。
莊不遠想了想，伸手給老轟隆：“給我一個徽章。”
老轟隆一擡手，一枚徽章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莊不遠把那徽章遞給了守衛。
守衛猛然打了一個激靈，茫然道：“我不是在站崗嗎？我剛纔在幹什麼？”
“啊，先知大人！轟隆大人！”看到暫時使用歐利翁身份的莊不遠，還有老轟隆，他立刻向兩個人行禮，一臉尷尬道：“我這就回去執勤！我……我這就回去，抱歉！”
看着守衛匆匆離開的身影，莊不遠明白了。
原來如此，和莊園不同的是，工廠的身份徽章，會讓他們免疫工廠的這種強迫力。
當然，他們恐怕還是得服從工廠主的命令。
他大概能夠描繪出來工廠主發展初期的圖景了，也明白了爲什麼工廠主們爲什麼能夠擊敗莊園主了。
也大概明白，爲什麼錘人會如此麻木、呆滯、機械了。
在工廠主們反抗之初時候，一部分打着反抗旗號的工廠主們，用時空之油將擁有大片居民的領地圈起來，然後開啓他們發明的“工廠核心”，將整個區域改成一座工廠，強行將之前的居民們丟進了工廠，將他們變成了只知道幹活的機器。
他們終於將所有的人，變成了工蟻。
不論是莊園主，還是工廠主，都想要的完美勞動力。
而且，是擁有人類的智慧，人類的能力的工蟻。
他們被逼迫居住在狹小的空間裡，一天到晚的忙碌着，卻總也無法滿足工廠主們的需求。
而貪婪的工廠主們，也越來越想要更多的人，更多的工人，生產出來更多的東西。
更多！更多！更多！
所以他們開始大肆圈地，大肆生產，開始戰鬥、反抗……
終於將莊園主取而代之。
將全宇宙的智慧生物，都丟進了一個密閉狹小的空間裡，對外面的龐大世界，視而不見。
這就是工廠！
這不是人類馴服了機械，而是機械馴服了人類……
荒誕可怕的，像是一出卓別林的默劇。
這讓莊不遠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地球上的人類。
人類的歷史，據說是自由和抗爭的歷史，時代的更迭，人類變得更自由，更偉大，更追求自我。
但事實上呢？
天性是摘果子、狩獵爲生的人類，進入了農耕時代，開始鞠躬彎腰，伺弄一小塊田地，爲一些之前完全不在乎的野草忙碌不堪，壓彎了人類的腰桿。
進入了工業時代，人類更是被關進了和外界幾乎全無交流的密閉房間裡，在巨大的機器面前忙碌，被噪音、重擔摧毀了身體。
而再進入信息時代，完全不適合坐在電腦前的人，強迫自己一坐坐十幾個小時，換來一身和大腦的病症，眼前卻只有一小塊屏幕。
這次被摧毀的，怕是意志了。
用各種看不見的枷鎖，強迫你去勞動，去工作，去適應那個你本來就不適應的工作。
人類是更自由了嗎？更偉大了嗎？
並沒有。
人類更渺小，更絕望了。
每個人都只是自己位置上的小螺絲釘，永遠也無法脫離出去。
自由，只是美好虛妄的假象罷了。
這不是誰在壓迫誰。
這更像是某種看不到的冥冥中的東西，在壓迫和操縱着人類，像是一個龐大的陰影，盤踞在人類的頭頂，逼迫着人類走進工廠，走進辦公室，走進各種危險和違反了本身意願的場所。
就像是，整個人類世界都是一個巨大的工廠。
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