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聞神色有些驚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在猜測她到底明白了什麼。
睿王和陸離也跟着將目光轉向了謝安瀾,謝安瀾看着眼前的陸聞,面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憐憫之色,淡淡道:“你果然移情別戀了,你又喜歡上了安德郡主是嗎?”
聞言,陸聞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坐在不遠處的睿王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彷彿陸聞只要一開口說是,他就會暴起一掌將他拍死。陸聞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只是這聲音聽起來卻遠沒有之前的底氣,讓人清楚的感覺到色厲內荏的味道。
謝安瀾偏着頭看他,道:“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不能見人的事,哦,你不一樣…你是婚內出軌,所以我很懷疑你其實只是看上了安德郡主的美貌。”蘇絳雲在女子之中相貌已經算是美貌的了。但是能夠讓她都嫉妒怨恨的安德郡主,必定是更加美麗出衆的。更何況,方纔陸聞還着重描述了他見到安德郡主的情形。沒有人會那麼清楚的記得一個跟自己不太熟的女子二十年前的樣子的,哪怕她是身份尊貴的郡主。
“你胡說!”謝安瀾聳聳肩,“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陸聞咬牙道:“我之所以沒有去告發她,是因爲她給我下了毒!直到那個小丫頭死的那天,她纔給了我解藥,之後就讓我去通知蘇絳雲。”謝安瀾道:“如果你這麼說,我很懷疑到底是郡主讓你去通知蘇絳雲的還是你自己去的啊。”
“隨便你。”陸聞似乎覺得疲憊了,也不再反駁謝安瀾地道。
陸離再一次開口,“五年前,你爲什麼離開京城?”
陸聞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睿王,又垂下了眼簾道:“五年前蘇絳雲回過一次京城,我不知道她是來幹什麼的也沒問。但是她告訴我,睿王府的人還在查當年的事情,正在到處找她。我怕他們查到我跟蘇絳雲的關係,當年我是直接將郡主的下落告訴了蘇絳雲的,除了蘇絳雲和陸家,沒有人知道郡主是我找回來的。我有點擔心…所以才…”
“那爲什麼又回來了?”陸離繼續道。
陸聞道:“因爲那些人查到泉州去了!還有陛下…本家傳信給我,陛下也暗中派了人去泉州。雖然我一個都沒見到。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突然查到泉州,有可能是…蘇絳雲去過泉州根本與我沒關係,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安全。泉州離得太遠了,如果出了什麼事的話,我說不定根本來不及聽到消息。”
陸離沉默了片刻,最後問道:“爲什麼想要阻止陸離入朝爲官?”
陸聞一愣,瞪着眼前的陸離好一會兒,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指着陸離道:“你…你是!你怎麼會在這裡?!”眼前的人仔細看相貌確實是跟陸離有些差別,但是說話的方式還有那樣的氣質陸聞並沒有在幾個年輕人身上見過。更何況,還有謝安瀾。謝安瀾這樣的女人顯然也不多。
謝安瀾側首枕着陸離的肩膀笑道:“哎喲,又被認出來了。到底是我技術不到家,還是你演技不到家啊。”
睿王冷笑一聲,道:“你這傻妞這都看不出來麼?他是故意的。”
謝安瀾眨眨眼睛,“爲啥?”
睿王道:“他根本不想放姓陸的回去。”
聞言,陸聞有些震驚的看向陸離。他一直都在害怕睿王,卻顯然沒想到這幾個人中對他最有敵意的卻是自己的兒子。
陸離側首看了睿王一眼,道:“王爺何必將事情推到下官身上?王爺自己也不想將人放回去吧?”既然陸聞都說了這麼多了,再放回去對睿王府的安全就要構成很大的威脅了。畢竟現在,睿王府還沒有做好跟昭平帝翻臉的準備。
陸聞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指着陸離道:“你…你不是去肅州了麼?爲什麼會跟睿王在一起?”
謝安瀾道:“陛下讓我們跟睿王殿下一起去肅州的啊。”
陸聞無言的看了她一眼。陛下確實是讓他們一起去肅州。但是絕對沒有讓他們離開大隊伍單獨結伴去肅州。很明顯,這幾個人將整個京城都騙了,雖然在京城的時候陸離幾乎沒有跟睿王有過什麼交集。但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陸離和睿王府的關係已經非常好了。
陸聞眼中不由的閃過一絲驚惶和挫敗。
睿王看着陸聞道:“你說的事情,本王會去查。若是讓本王知道你說的話有半句虛言,本王會讓你後悔今天騙了本王的。”
陸聞沒有說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等到大家都休息了,謝安瀾和陸離坐在荒廟外面的臺階上曬月亮。陸離望着天空的一輪明月出神,謝安瀾將頭靠着他的肩膀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陸離搖搖頭沉默不語,謝安瀾道:“你爹好像還隱瞞了一些什麼東西。”
陸離道:“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在這樣的處境和睿王的壓力之下,陸聞都能強忍着不說,可見這件事真的是非常非常的重要。謝安瀾道:“如果今天你爹說得都是真話的話,那麼當年的事情確實是跟他關係不大。不過我不太明白,安德郡主爲什麼要讓再回到景寧侯府,又爲什麼要自殺。即便是她病的很重,但是她是將門之後,按說不會那麼脆弱,只要想辦法總是能逃出京城的。”
陸離道:“除非…她本身就快要不行了。根本就沒辦法活着離開京城。”
“但是蘇絳雲說她們用的是讓人看起來像是重病的慢性藥物。郡主離開之後就沒有再用藥了,經過四個月時間按理說身體應該越來越好纔對。”謝安瀾反駁道。
陸離搖搖頭,“不知道,也有可能郡主逃出來的時候受了什麼重傷或者是在這期間出了什麼事,什麼病之類的。”
謝安瀾挑眉,“這麼說,你是相信你爹的話了?”
陸離道:“如果郡主的死真的跟他有關,他絕對做不到在睿王跟前如此鎮定。論膽量的話,他只怕還要比景寧侯差一點。”謝安瀾嘆了口氣,“這些事情可真是……那現在怎麼辦?咱們帶着他去肅州?”她好不容易纔擺脫了公婆,爲什麼現在又要回到原點了?
陸離道:“不用擔心,需要擔心他的不是我們。”
謝安瀾想想也是,既然陸離知道了這麼多,睿王師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着他到處亂跑的。
“呃…”謝安瀾想起自己剛剛問陸離的問題,有些歉意地道:“我剛纔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陸離搖頭道:“那個不重要,若是真的想要知道的話,回頭去問陸夫人就可以。”上次陸夫人說漏嘴的那半句話陸離並非忘記了,只是不想去理會罷了。他都活過兩世了,那裡還會在乎自己到底是誰生的。如果那些年將他養大的女人就是他的什麼,那麼他也沒有從親孃身上感覺到什麼母子之情。如果那個女人不是,那麼他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親孃,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謝安瀾搖搖頭道:“既然你不在意,我以後也不問了。”剛纔只是機會實在是太好,她才忍不住開口的。其實問完就有些後悔了,畢竟陸離一直沒有表現出過對他的身世的好奇,即便是他的妻子她也不該再去追究這件事。
第二天一早,謝安瀾和陸離早早的起身準備出發了。經過了昨晚的事情,睿王的氣色倒是還好,反倒是陸聞顯然一晚上沒有睡着。再加上這幾天被莫七拎着馬不停蹄的趕路,這會兒看起來臉色倒是比之前還要糟糕。
“早啊。”謝安瀾笑笑容可掬地對睿王打招呼。
睿王瞥了她一眼,道:“你精神倒是不錯。”
謝安瀾笑道:“我們還年輕嘛。”
睿王輕哼了一聲,朝着自己的馬兒走了過去。謝安瀾也跟在他身後湊了過去,小聲道:“師父…”
睿王回過頭來看着她,揚眉道:“乖徒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你可聽說過?”
謝安瀾乾笑一聲,輕咳了兩下才道:“師父,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謝安瀾道:“我師姑啊,難道就這麼算了?”
睿王垂眸,輕聲道:“就這麼算了?自然不能這麼算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睿王擡手拍拍她的腦袋,道:“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想的,好好跟着姓陸的小子吧。睿王府的事情,爲師自有分寸。”謝安瀾道:“師父,你造麼雖然你沒有衝冠一怒爲妹妹,感覺一點都不威武霸氣。但是徒兒覺得更崇拜你了。”睿王不可能做出一怒之下揮兵南下直指上雍的事情來,因爲他絕對做不到親手給這片睿王府世代守護的土地帶來戰火。
睿王斜了她一眼,“你敢不崇拜爲師?信不信我揍得陸離連都不敢認你?”
謝安瀾無語,扭身走人。這種傢伙長得再帥都是注孤生的命!
陸聞站在一邊看着謝安瀾和睿王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着什麼,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怪異的神色。原本他以爲是陸離跟睿王的關係,現在看來睿王和陸離倒像是關係平平,反倒是謝安瀾和睿王……
“出發吧。”謝安瀾走回來翻身上馬。陸離也跟着上了馬兩人並肩走在睿王身後。陸聞跟着他們身後是莫七。其實他們也並不怕陸聞逃走,陸聞現在跟普通人沒什麼差別,一個普通人若是能在睿王,謝安瀾和莫七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他們也沒臉見人了。
沒有人去理會陸聞突然失蹤會在陸家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反正短時間內陸聞是別想回到京城了。
一行五人一路上時走時停,等走到肅州邊界與大部隊回合已經又是大半個月過去了。而此時距離預計的西北軍換防也已經不足一個月了。莫七帶着陸聞走了,謝安瀾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軍中。
軍中那位監軍大人自從離開京城不遠就開始水土不服,如今還躺倒在馬車上起不了身。西西每天跟着謝秀才讀書,平時有芸蘿照顧又有謝嘯月陪着玩兒,倒是比在京城開朗了幾分。畢竟是男孩子,還是要見過遼闊天地,纔能有廣闊心胸和眼界。
見到孃親回來西西還是很高興的,雖然有留下替身在馬車裡,但是畢竟不是熟人,西西很懂事的沒有到處鬧着要孃親,卻也沒辦法跟他們演母慈子孝。於是只好盡力避免在人前跟西西湊在一起。只是時不時的將西西帶進馬車裡,實際上也是各做各的沒什麼交流。
如今謝安瀾回來了,坐在馬車裡西西依偎在她懷中一個勁兒的蹭着自己的小臉。孃親孃親的叫個不停,灰毛也很高興,上一次灰毛幾百裡跋涉尋主,這一次差一點也跑出去。據說最後還是西西抱住了灰毛纔將它留了下來。
“西西真聰明。”謝安瀾想起芸蘿所說的西西抱着要跑的灰毛不肯撒手的模樣,忍不住笑道。
被孃親誇獎了西西十分高興,得意地道揚起了小臉道:“西西最聰明!”
“對,西西最聰明!”謝安瀾笑道。
謝灰毛嗚嗚叫着將雙腿爬上馬車上的坐榻,西西擡起小手拍拍它的腦袋道:“灰毛也聰明。”
看着兩個小傢伙玩鬧成一團,謝安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離拿着一本書坐在窗口看着,他們鬧得太厲害的時候也只是擡起頭來看一眼卻並沒有阻止他們。謝安瀾有些無奈地道:“你就不怕把眼睛看壞了麼?”這種馬車,她剛坐的時候都忍不住暈車,這位倒是厲害在上面看書也不動如山。
聽了她的話,陸離倒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着謝安瀾道:“馬上就要到肅州了。”
“嗯。”謝安瀾點點頭。
陸離道:“夫人可以想一想,想要什麼樣的院子裡,到了肅州要做什麼了。”
看看外面一望無際的荒野,謝安瀾忍不住抖了抖道:“我什麼也不想做。”如今已經十月初了,越是靠近北方就越是寒冷。離開的時候還穿着薄秋衫的西西小包子,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裹成了一個小包子。幸好離開之前準備充足,春秋冬夏四季的服飾都準備了不少,不然的話只怕還要在半路上買衣服。
陸離挑眉,“夫人怕冷?”
謝安瀾咬牙切齒,“我不怕冷,我只是討厭冷!”衣服穿得太多,影響活動。上雍那種冬天還可以接受,但是肅州這邊,這才十月初就已經比上雍的嚴冬還要冷了。
陸離搖頭道:“肅州還不算冷。越往西北越冷。”
謝安瀾點頭道:“明白明白,胡天八月即飛雪嘛。胤安人其實也是挺可憐的。”
陸離揚眉,對這個結論十分的不以爲然。
“冷也有冷的好處,這邊也有不少好東西。上雍那些權貴手裡價值不菲的狐裘皮草在這邊就很便宜。”謝安瀾對此興致缺缺,“多謝,我對殺害野生保護動物沒有愛好。”那是犯罪!
陸離不解,“保護?爲什麼要保護?那些狐狸,獐子,猞猁什麼的還好說,那些虎狼太多了冬天找不到吃的是要吃人的。另外,你們那裡的人這麼厲害?還要保護那些野獸?”他們這裡的人能從野獸嘴裡逃生就算是不錯了
謝安瀾沉吟了片刻,頗爲真誠的道:“這個好像是代溝問題,不過,你們要是一直殺下去,大概就知道爲什麼需要保護呢。”
陸離堅定的搖頭,“那些猛獸,百姓只會覺得殺光了最好。”
“……”所以說,這還是代溝啊,我爲什麼要跟他聊這種無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