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市財政局，辦公樓。
到飯點兒了，午休的財政局工作人員也都開飯了。以前董學斌在北河省工作的時候，別說市裡了，就是一個區裡財政部門也是有指定餐廳的，大家基本上都出去下館子，財政局有錢，人員福利自然也好，不過這邊顯然不一樣，邊上樓董學斌邊注意到，好像沒有人出去吃飯館的，一部分人下樓去了大院裡那個只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小食堂，還有一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帶飯的，一層二層工作間內的微波爐前面排起了隊，一個一個地去熱飯，菜香也飄在樓道里。
三層。
樓梯口。
董學斌幾人上來了。
“都餓了嗎？”
“不餓呢董縣長。”
“我也不餓呢。”
“那好，大家辛苦一下，先辦正事。”
“董縣長，咱們去韋局長辦公室？可是……”
“韋局長肯定在呢，直接去，帶路吧老嚴。”
“呃，嗯，就那邊裡頭左手邊第三間。”
這時，終於有財政局的工作人員過來攔住了他們，警惕道：“誒，等一等，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上來的？”
嚴一志就道：“我們找韋局長。”
那人道：“這邊是領導辦公室，閒雜人等禁止入內，你們先下去登記吧，到時候會有人帶你們上來的。”
董學斌看看他，“韋局長在屋裡吧？”
那人蹙蹙眉。“你們是誰？”
陳小美道：“我們是湞水縣的。”
一聽，那人臉色微變，“湞水縣？哦，韋局長不在，開會去了，你們明天再來吧！”
嚴一志耐着心道：“同志，你幫我們通報一聲吧。我們找韋局長真的有急事。”
那人不耐煩地推推手，往外轟人，“都說了韋局長去開會了。不在，你們改時間再過來吧。”
“同志……”
“回去吧你們。”
董學斌都懶得跟他廢話，也沒言聲。直接擠開了他慢步往前走。
“嘿！你幹什麼？”那人惱了。嚴一志陳小美和姚翠一看，也跟了上去。
“你給我站住！”那人上去一把拉住董學斌，“你這人怎麼回事？你們要是來鬧事的！我可叫保衛了？”
可那人哪裡是董學斌的對手？
董學斌根本就沒使勁兒，手腕子微微一抖，那財政局的工作人員就脫開了手，還蹬蹬蹬地後退了幾步。
董學斌也不敲門，直接一把拉開局長辦公室的門。
門開，裡面一箇中年人陰沉的臉色地打在了董學斌臉上。
董學斌看看他，“韋局長吧？不好意思打擾你開會了啊。”
屋裡就韋林一個人，顯然跟開會扯不上關係。董學斌這話明顯是諷刺他呢，一上來就火氣十足。
後面那工作人員急急忙忙也進來了，“韋局長，他們……”
韋林黑着臉揮了一下手，“我知道了。小張，你出去吧。”
那人不善的目光瞧了董學斌他們幾眼，這才氣不順地關門出去了。
門一關，韋林眼神就很有侵略性地看向嚴一志，“老嚴，還硬闖我辦公室？你們這是搞什麼？”
嚴一志苦聲道：“有點急事。”
韋林道：“就你們有事。我就沒事了？”
嚴一志剛要說什麼，董學斌卻搖手沒讓他說話，他來之前就說過了，得罪人的事兒都董學斌來，也扛得住，也從來不怵這個，而且嚴一志比韋林差了不少級別，說話也沒底氣，反倒弱了他們的氣勢。嚴一志和陳小美一看，當然也樂得清閒，就紛紛和姚翠一起退到了董學斌身後。
韋林看向他，明知故問道：“你哪位？”
董學斌平靜道：“我是湞水縣常務副縣長董學斌，咱們之前通過電話的，很高興見到你韋局長。”
韋林愛答不理道：“哦，是董縣長啊。”
董學斌淡然道：“趕了一天路，我們可以坐下吧？”
韋林瞥瞥他，心說你還真不客氣，“……坐吧。”
董學斌讓嚴一志他們坐去會客沙發上，他自己則是坐在了韋林辦公桌正對面的椅子上，“韋局長，我開門見山，也不繞彎子了，我們這次來就是要錢的，我剛剛見過趙副市長了，趙副市長說中央撥給我們的款子都在您這裡，所以我們來了，想把剩下的錢儘快拿回去，就是這事兒。”
韋林低頭翻着文件，也不看他，“財政的事情是趙市長分管的，上面已經決定代爲管理，你們跟我說也沒用。”
打太極？
果然是要拖着我們啊！
董學斌也沒什麼意外，“那我們走正常程序，我們縣的財政最近缺口很大，幾乎所有單位的工作人員都很久沒開工資了，還有一些欠款也沒有還清，被催的厲害，市裡只留給了我們五百萬，這顯然不夠，我現在就寫一份申請吧，我想跟市財政先申請四千五百萬的撥款。”
四千五百萬？
你還真想把所有錢都要回去啊？
韋林覺得有點可笑，也覺得董學斌太天真了，錢都已經被市裡扣下了，你們還沒有一點眼色嗎？身爲財政局局長，韋林也知道湞水縣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經濟狀況，也知道董學斌不是誇大事實，湞水縣確實太窮了，他們也是市財政局的常客，幾乎每年都要過來伸手要錢，不過市裡也不富裕，所以一直都沒怎麼給過他們，也是不想給的，因爲怕湞水縣要順了手以至於拖累到市裡，於是市裡每次都是讓他們自己想辦法。不過知道歸知道，韋林這是有意敲打他們，當然不會給他們錢，五百萬不夠？你們財政緊缺？這關他什麼事兒，反正韋林不着急，反正市裡也不着急。
怪誰？
這怪不了他們。
韋林覺得說來說去還是怪他們湞水縣自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們要是從上面要來個幾百萬，市裡也不會伸手，這點小錢沒這個必要，可現在要下來的可是足足五千萬啊，在他們梅河市這個貧困市裡，五千萬的撥款實在太讓人眼熱了！
你們一個小縣也不跟市裡打一聲招呼就去中央了？還要來了這麼多錢？能讓你們拿走纔怪！等你們服了軟，主動低了頭，到時候再撥給你們五百萬六百萬的，也就夠你們湞水縣財政支出了，不過現在顯然不行，你們跟市裡這個強硬的態度和你們跟我說話的態度，能給你們錢纔怪！
韋林想也不想道：“寫申請可以，不過市裡的財政也很困難，短時間內肯定批不了，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吧。”韋林明確地告訴了他們，把這個信號傳達了出去。擺明了就是在拖着你們，什麼時候你們端正態度在說！
聞言，董學斌瞅瞅他，“市裡財政困難？五千萬不是剛撥下來嗎？財政局怎麼可能沒錢？”
韋林煩了，“市裡的財政我還用跟你彙報？”
董學斌冷眼看着他，“彙報談不上，但這是中央給我們的錢，我覺得您還真有必要跟我說一說！”
嘿！
叫板是不是？？
你一個副處級的幹部！還跟我較勁上了？？
韋林的級別可是正處，又是市裡的幹部，還是財政局一把手這種比較重要的位置，所以一個窮縣的常務副縣長敢和他這麼較勁，讓韋林心裡很不爽，他覺得這幫湞水縣的人壓根就沒擺正位置！
韋林臉色也冷了下來，“這是市委常委會上決定的事情，你們要是有意見可以去跟市裡提，董縣長，你還別跟我這兒陰陽怪氣的，好像是我們搶了你們的錢一樣，市裡是要照顧大局的，梅河市也不是隻有你們湞水縣一個縣，再說回來，你們縣直接去中央申請撥款，這在程序上本來就說不通，現在中央撥款下來了，那咱們也就不說什麼了，但這筆撥款可不僅僅是你們縣的吧？這也是中央爲了扶貧咱們梅河市纔給下來的錢，市裡也不僅僅你們一個縣貧困！還有很多兄弟縣都比你們好不了多少！所以這筆撥款當然得用在刀刃上！市裡已經考慮到了！”
董學斌冷聲道：“刀刃上？什麼叫刀刃上？”
韋林也是個脾氣不好的主兒，盯着董學斌的眼睛就道：“這筆錢市裡先給你們管理，至於怎麼分配，怎麼用在刀刃上，市裡會有決定的，就用不着你們操心了！”這話說得……已經是有點撕破臉了。
姚翠一聽差點罵人。
嚴一志和陳小美也是都被這番話弄火了！
明明是給我們的錢！你們搶走了不說！居然還振振有詞？
這是什麼邏輯？簡直是強盜邏輯！擺明了是欺負人啊！？
我們和董縣長一起去中央辛辛苦苦要到的錢，中間不知道吃了多少白臉兒，你們市裡倒好！一點兒力氣也沒出！一點兒事情也沒幹！動動嘴皮子這錢就全都是你們的了？還一臉施捨的態度？拿了我們的錢你們還得讓我們過來低三下四低聲下氣地服軟？你們什麼人性啊你們！？
董學斌也沒想到不僅趙頊是一副無賴的嘴臉，連韋林也是這麼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一時間怒極反笑！
作死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