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青鸞從那些傷痛裡恢復過來時,已經是又一個月後,夏日悄悄臨近,上次看到的萬物剛剛開始復甦,沒想這一次倒下後,再睜眼,已經是處處綠意盎然,陽光明媚了。
夏日的舞衣最是豔麗翩然,蘇青鸞穿上屬於她的衣服,看到慕楓從門外走進來,問道:“青鸞,今日想去哪玩?”
“帶你去看看我的舞坊如何?”蘇青鸞轉身一笑,朝門外走去。
“去哪都行。”慕楓應着,跟着蘇青鸞一起出了門,兩人一路朝着宮門而去。
蘇青鸞醒來這幾天沒有遇到過冥御和帝崢,因爲他們兩個人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就比如登基。
三天前,離國皇帝病故,膝下無子的他頒旨稱離國早已經屬於南朝的附屬國,是南朝的一部分,而今南朝帝桀乃是某朝篡位登基,所以離國願擁戴帝崢爲帝,共同討伐帝桀,勢必將他種種罪行公佈天下。
還先帝,還百姓一個公道。
蘇青鸞並不知道這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她知道沒有冥御做不到的事情,更何況在離國……他纔是掌權者,他纔是能呼風喚雨的人。
所以離國皇帝是不是病故,遺旨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冥御安排了許久,籌謀了許久,爲的就是借用帝崢的身份,借用帝桀當初登基時的風波,打着誅殺某朝篡位者的口號,一舉拿下南朝。
蘇青鸞和慕楓走在這絲毫不亞於南朝的御花園內,不僅想到,前幾天因爲皇帝駕崩被送往佛寺出家的妃嬪們那時候哭聲震天……整個皇宮都愁雲慘霧。
如今新皇登基又到處都是生機勃勃,就連宮女太監們都穿了新衣,一片喜氣洋洋。
不過幾天的事情而已,物換星移……又有誰還記得曾經主宰這皇宮的人?又有誰還想得起來,曾經離國的王者。
這些事情,蘇青鸞一點也不想關心,她和慕楓出了宮門,乘着馬車朝着市集上最繁華的地段而去。
百鳳朝凰
這是屬於蘇青鸞的地方,她曾在這裡一鳴驚人,轟動世界。
就算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在這裡登臺了,這裡依舊是繁華熱鬧的,這個舞臺成了天下舞姬們的夢想,只因爲這裡出了一個蘇青鸞,世界各地的舞姬都願意聚集在這裡,在這個舞臺上成就自己的夢想,或者是野心。
因爲到處高朋滿座,蘇青鸞只能帶着慕楓從後門進去,入了後院時,有小廝認出蘇青鸞來,雖然不可置信,但還是慌忙的迎了上前來,“蘇姑娘,您……您回來了。”
“嗯,不用驚動別人,給我們準備一個雅間便是了。”蘇青鸞說着,那小廝反映也是極快的,忙帶着他們從僻靜處繞了出去。
上前廳時,蘇青鸞刻意帶了個白紗斗笠,從舞坊的一角僻靜處上了二樓的雅間。
兩人進門後,慕楓才笑道:“這便是聞名天下的百鳳朝凰啊,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小廝識相的退了出去,蘇青鸞摘掉了斗笠,露出明媚的容顏來,淡妝輕抹,那蒼白的面色也被一身豔紅的衣裳襯托出了幾分潤澤,她笑道:“好像許久沒有出來過了一般。”
很長時間都一副病容的她,好久沒有這麼精神過了,慕楓看着她,不僅安慰了許多……外傷好了,心傷……不知是不是還流着鮮血,她的強顏歡笑,總是這麼自然而然,讓人分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慕楓知道,有的傷口也許永遠都在,但是有的傷口也會隨着時間消逝,他希望蘇青鸞是後者,所以他從不提起蘇青鸞爲何心傷的問題。
他只是笑道:“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欣賞到傳聞中的鳳舞九天?”
“若是不讓你欣賞,又何必帶你來此?”蘇青鸞看着珠簾前的舞臺,那些剛好有一個舞姬謝幕,她勾起了脣角,露出那魅惑人心的笑容來,“這一舞只蘇青鸞最後一支舞,”她說着轉過頭去看慕楓,輕聲道:“只爲你跳的。”
話音一落,水袖輕舞,她美麗的身影翩然從珠簾後飛了出去,身姿窈窕,舞衣翻飛,那傾世的容顏只帶着屬於蘇青鸞的笑容,魅惑並且目空一切的自信。
堂下衆人早已經被吸引了注意力,就連接着要上臺的舞姬也目瞪口呆……似乎舞坊在這一刻猛然靜謐,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連樂師也忘了奏樂。
可是就是這麼安靜的世界,才越發讓人覺得這一刻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的場景那麼的震撼人心,世界萬物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一抹豔紅的身影。
“是蘇青鸞!是蘇青鸞!”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然後人羣恍然大悟,然後大家越發的小心,好似怕一眨眼就能錯過世上最美好的風景。
蘇青鸞足尖落地時,那百花簇擁的舞臺安然失色,那些奼紫嫣紅的花朵無法襯托她的身姿……
慕楓從來不知道她美得這樣凌厲與自信,有目空一切的驕傲,似乎只要她微微一笑,這世界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能與天下相媲美的女子……那雙眼睛裡的光亮,有一種歷經一切的吸引力,不似單純明媚,不似心機重重……卻是傲視萬物,睥睨一切。
隨着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隨着她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似乎人的心也能隨着動了起來,這便是她能一鳴驚人的魅力。
慕楓輕輕一笑,世上有她這樣的女子,偏偏被他遇到了,只一眼,便讓人無法放下的女人,究竟是劫還是緣……
手中玉簫反轉,
那一陣簫聲響起時,慕楓想起曾經自己每每對月獨奏的清冷來,那時的他,又何曾想過,有一天……他會情不自禁卻心甘情願的爲一個女子,吹響他的簫。
絕美的舞姿,動聽的簫聲,那似乎是配合完美的一切,讓衆人完全無法回神,讓樂師們不知道從哪插手才能跟上這麼空靈的音樂,跟上這麼旖旎的舞姿。
世界就那麼安靜着,人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大家都沉醉在這一刻的仙境之中,所以那一抹黑影凌厲快速的飛來時,幾乎讓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
就像一片黑雲快速的籠罩了蔚藍的天空,只是那麼一秒的時間,那黑影手中的長劍已然到了蘇青鸞的身前。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有一個玉杯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帶着強勁的內力擊打在即將割破蘇青鸞脖頸的劍身上。
劍尖偏走,蘇青鸞利落的旋身躲開了那致命的一擊,同時她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雙劍,旋身便朝黑衣人攻去。
那黑衣人始料未及的是蘇青鸞早有準備,剛纔他不顧一切的衝出來,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殺了她的。
可是不料那玉杯壞了他的好事,此刻蘇青鸞的雙劍凌厲逼來,他躲閃不及,被刺中了肩膀……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因爲死了就無人再來報仇了,這一次失手,還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只要蘇青鸞還活着,他就要成爲她永遠的噩夢。
黑衣人陰冷的臉看向蘇青鸞時,那憤恨的仇恨幾乎能讓人灰飛煙滅,蘇青鸞被那仇恨的眼神看到時,不由得一愣,那樣的眼神,那麼憤怒的恨,又那麼痛心的怒……
蘇青鸞只是呆怔了一秒,那黑衣人已經飛速旋身而去。
慕楓雪白的身影早已經擋住了他的去路,手中的摺扇成了兵器,帶着鋒利的雪刃朝黑衣人攻去,他冷冷道:“既然來了,就別想走!”
他冰冷的語氣帶着濃厚的殺氣,這一次……絕不會讓他再次逃脫,不然以後蘇青鸞不論到哪都是防不勝防!
黑衣人無意糾纏,他知道自己和慕楓的差距,於是只有使出了帶有濃烈煙霧的暗器,那一聲巨響而起,濃煙四起!
黑衣人趁機朝門口飛去,可是這小小的把戲又逃不過慕楓的眼,他回頭看了蘇青鸞一眼,又看向二樓另一邊的包廂……
剛纔的玉杯,是高手擲出,他有意保護蘇青鸞,那麼她就不會有事!他必須抓到這個太監,不然後患無窮!
慕楓只是思考了那麼一秒,便飛快的穿過濃煙朝着黑衣人追去,這一次……一定要他死!敢傷了她的人,他都要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只是那麼一會兒的事,舞坊裡的人還沒反映過來,可是舞坊的濃煙和剛纔的廝殺又是那麼真實。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尖叫了起來,然後舞坊亂做一團,大家急急忙忙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因爲在離國,蘇青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她是冥御的寶貝,卻在上臺時被刺殺……這樣的事情他們就算只是旁觀,恐怕都是一場噩夢。
未免惹禍上身,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時刻倉惶而逃。
舞坊頓時空了下來,濃煙漸漸散去,蘇青鸞還是站在那百花簇擁的舞臺上,只是她沒有笑,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沒有動一下,只是冷聲道:“下來吧!”
二樓的雅間出來一個人,出來樓道間時,他的面容纔在陰影下清晰了起來,那是蘇青鸞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爲在船上共渡十幾天。陌生,是因爲他披着別人的皮囊。
“你來幹什麼?這裡是離國,你難道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這裡來有多危險嗎?”蘇青鸞咬咬脣,她真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人是帝桀,可是他偏偏就是!
以爲她下了船後他就會回去的,可是他偏偏跟着來了。
冥御要對付他,帝崢恨不能殺了他!如今他豈不是羊入虎口?若是在這離國被發現,他怎麼能逃離冥御的手掌心?
“你在擔心我嗎?”帝桀少了那病弱的僞裝,那面無表情的臉越發的認真了。
“我是擔心啊,”蘇青鸞轉身,冷聲道:“擔心在我找你算賬之前,你便身首異地了。”
帝桀的眼睛似乎因爲蘇青鸞的話而亮了一下,他隨機翻過了欄杆從二樓跳了下來,落在蘇青鸞的身後,追問道:“那剛纔你的意思,就是你還會回去南朝找我。”
“是去折磨你。”蘇青鸞沒有回頭,她異常艱難的保持着自己冰冷的臉孔超前走。
帝桀一步步的跟隨在後,笑道:“無所謂。”
不知道爲何,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爲只要是知道蘇青鸞還會回去,他就那麼高興了,折磨也好,算賬也好……只要她還回去,他什麼都能承受,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她在他的世界裡消失。
“你不要跟着我!”蘇青鸞終於停下了腳步,“我要回去宮裡了。”
“你不去找慕楓了嗎?”帝桀問了一句,眼睛似能看穿一切一般,目不轉睛的看着蘇青鸞的臉,問道:“你……不擔心他嗎?”
蘇青鸞看了帝桀一眼,冷笑了起來,“你想我怎麼回答你?”
帝桀一愣,他竟是高興看到蘇青鸞不擔心慕楓的。蘇青鸞似乎看穿他的想法了,接着道:“我不擔心他,因爲我知道他不會有事……他會回來找我,而且永遠也不會背叛我!”
蘇青鸞清晰的說完,轉身離去,
帝桀站在原地……剛纔還雀躍的心卻因爲蘇青鸞的一句話而被打入了冰谷。
她相信慕楓不會背叛他……當初她也是那麼堅信着自己不會背叛她的吧?可是……他卻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讓她死了心,讓她痛得放棄了李絡歆的一切……成爲了另一個人。
帝桀的心微微痙攣,爲什麼當初的他……沒有堅信她是不會背叛他的呢?他以爲她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人了,原來他的信任卻那麼薄弱。
現在她對他的信任也已經土崩瓦解了吧,因爲她的信任已經被另一個人奪走了。那個慕楓……卻是當初信誓旦旦的告訴他紫鳶花是不會出任何問題的人。
想一想,慕楓當初的作爲,現在又這樣的接近蘇青鸞,到底……是有什麼目的呢?
那在暗中被編織起來的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會網中他,網中他的江山嗎?
帝桀看着蘇青鸞消失了的身影,面色變得陰沉,他輕輕的捏住拳頭……誰也不能奪走他的東西,包括江山和她!
一樣他也不會丟掉的!
“主公,事情已經準備妥當了,是否啓程回國?”莫言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停留在了帝桀的身後。
“啓程吧,也看到她了,確定她不會就此離開,那麼一切都還是有意義的。”帝桀轉身而去,莫言緊隨其後。
他可以放心的走了,慕楓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刺殺她的人,她也許對於冥御和帝崢,又或許對於慕楓來說,都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冥御善攻心計,必定會把蘇青鸞當成對付自己最好的武器!
所以她不會有事,他們會好好的保護她的!而他……爲了不失去她,必須要離開她,因爲他知道她不肯跟他走。
既然無法帶走她,那麼只有等着……等着她來找他的那一天了。
*
半月後,南朝皇宮。
李思思那一次的墮胎,修養了許久……原本就在懷孕後失去了帝桀的寵愛,現在連孩子也沒有保住,如今的她……徒留了正妃的虛名,實際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但是隻要她死!只要她死,自己就算是勝者!因爲活着的人,纔是最後的勝利者!
李思思坐在寢宮裡陰冷的笑了起來,她的寢宮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自從她失去孩子後,性格越發的暴戾,她宮裡的奴才們個個都避而遠之,唯恐一不小心就做了刀下亡魂。
而唯一能進入她寢宮並且不用通報的,便是由李府以權勢招攬的江湖殺手,他們此刻無聲無息的從窗戶裡飄進來。
李思思已經司空見慣了,不會因爲這些神出鬼沒的黑衣人而嚇得驚慌失措,她已經完完全全的蛻變,再也找不到一絲小女子的嬌柔,找不到一絲曾經的溫柔。
現在的她……只有仇恨,只有憤怒……只有嫉妒和無止盡的野心。
“事情辦得如何了?”李思思看着黑衣人們揹着一個碩大的黑色口袋,問道。
那些黑衣人將口袋丟在地上,然後解開了……那口袋裡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李思思只看了一眼便皺了眉頭。
“怎麼回事?”她厲聲一問,那黑衣人匆忙跪地,回答道:“主子,小多公公刺殺失敗,被藥王谷慕楓所傷,傷口一直不會癒合,一路奔波而來……傷口已經潰爛至全身,恐怕是那慕楓在他的傷口上做了手腳。”
“他還活着嗎?”李思思捂了捂鼻子,似乎也聞到了那一股腐臭的味道,她斜眼看了一眼那幾乎全身都被包裹着,那白色的繃帶上還是不停滲出鮮血來的小多,厭惡的皺眉。
“還有一口氣,但是恐怕撐不了多久了,屬下們帶他前來,是看看娘娘是否能請御醫爲他治療。”
“治療?”李思思猛的站了起來,冷聲冷氣的道:“你們以爲皇宮是我開的診所嗎?現在的情況怎麼能露出一點點的蛛絲馬跡,讓御醫來給他治療?你們是在癡人說夢嗎?”
“可是……”那殺手雖然冰冷無情,但是看着小多的傷口日漸腐爛,看着他每日受着那樣的折磨,也是膽戰心驚,“屬下找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
“拖出去!”李思思厭惡的轉身,“既然已經無用了,那便讓他自生自滅算了!別什麼都人都往本宮的寢宮送,也不怕髒了本宮的地方。”
“這……”兩個黑衣人無措的對望一眼,殺手是冰冷無情,但是一般的殺手組織有着嚴密的紀律,雖然小多不是他們自己人,但是曾一起行動過,現在他還沒死就要放手不管,連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什麼這,快些拖出去!臭死了!”李思思掩鼻皺眉,語氣是半點不容商量。
“是!”黑衣人應了聲,也只有無奈的拉好袋子,又將小多帶走了。
李思思見人走了,這才猛的將桌上的茶杯全都掃落在地,她的眼睛裡流露着瘋狂的光芒,“好你個李絡歆,憑什麼那麼多人都護着你?他們越是護着你,我就越要你單槍匹馬的來找我!到時候沒了這些護身符,我看你還能不能逃出生天!”
李思思寫了一封信,用信鴿寄了出去,然後她冷冷的笑了起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當初我們處處受爹爹歧視,如今……他爲了保住地位,不一樣得對我言聽計從,李絡歆……用你生命中最敬愛最重要的人來做賭注……你輸定了。”
陰冷的風颳過冰冷的宮殿,殿外忙活的奴才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