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瀚興奮得在駕駛座上顫抖不停,握着方向盤的手也打起抖來,吳瑄表面很鎮定,可他的袖口也在不停地顫動,看得出來,他的興奮之情不下於吳瀚,只不過他隱藏得要比吳瀚好得多。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會兒校門後,就把目光轉移到了紅綠燈上。
這個紅綠燈時間比較久,有90多秒,一分多鐘,那猩紅的數字,就在吳瑄的眼睛裡,像是野獸獵食前眼中閃爍的進攻信號,不停地閃爍着,叫人心驚膽戰。
安在他背後淡淡地問:
“我可以給孩子們講故事嗎?”
吳瑄這纔想起來還有安,他扭過頭來,用警惕的目光在安的臉上颳了一圈,才微微頷首,示意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
這句話的潛臺詞其實就是:
“隨便你們吧,反正你們也該死了。”
其實,在吳瑄把頭扭過去半背對着自己的瞬間,夏綿動過要不要趁機對他動手的念頭,他在心裡瞬間列下了一個進攻計劃——
衝上去,用擒拿把他拿下,從他右手袖管裡把槍迅速取出來,指向吳瀚……
不行!
現在炸彈還不知道是怎麼控制的,萬一是遙控炸彈,自己可不知道遙控器會在誰的身上,不管是在吳瀚手上還是在吳瑄手上,自己這樣的舉動,不僅救不了孩子們,還會激怒吳家兄弟,到時候他們只要一按起爆器,這馬路上停着的其他車輛裡的人估計也是難逃一劫!
又或者……說不定根本沒有炸彈呢?只是吳家兄弟在掩耳盜鈴而已?
不,夏綿不能這麼賭,沒有炸彈的話,吳家兄弟硬闖學校的舉動就沒有了意義,光是用車子強行碾壓?孩子們要是見勢不妙逃入了教學樓。他們就只有乾等着警察來抓他們的份兒了。
他們能搞到槍,要想搞到炸彈,並不是什麼難事!夏綿決不能寄希望於這件事!
這麼一耽擱,吳瑄也就回過了身,這僅有的機會也失去了。
吳瑄的手指在膝蓋上神經質地跳躍着,他對緊盯着前方紅綠燈秒數的吳瀚說:
“你,一會兒我叫你‘放’的時候,你就按遙控器,紅色的按鈕,別按錯了。我要放一場盛大的煙花。你要是給我搞砸了,小心我弄死你。”
盛大的……煙花……
夏綿閉上了眼,眼前彷彿出現了炸彈爆炸之時的場景。
他終於感覺到死亡正像一張網一樣套向他來了。
在這之前。夏綿從未想過自己會死,他把自己的人生早就安排得井井有條,上大學,報考研究生,報考公務員。然後照顧母親。父親死後,他人生的目標就是要代父親照顧好母親,因此,他從未想過,萬一自己死了的話,母親該如何生活?
然而。現在,這個問題離他前所未有地近,前所未有地嚴峻。讓他甚至忘記了害怕與恐懼……
安呢?
她從剛纔開始的表現,就頗爲異常。
之前她明確要求自己配合她,但要配合她些什麼?她沒說,因此,他得揣度着她的一舉一動。想要配合她。
可她又是要帶孩子們玩遊戲,又要講故事。到底是存着什麼主意?
夏綿定睛去看安,卻發現她正氣定神閒地指揮着孩子們把安全帶綁在自己身上,其他的孩子都照做了,只有小七還惴惴地盯着安發呆,小嘴兒一張一合,眼睛裡又有淚光了。
安卻像是沒看到小七的表情一樣,叫小零幫忙把小七的安全帶也綁好。
確認所有的孩子身上都綁上了安全帶後,安拍了拍手,說:
“好啦,現在安姐姐給你們講個故事。這個故事可是很重要哦,以後的遊戲裡要用到的,明白了沒有?”
孩子們紛紛點頭表示明白,小臉上難得掛出了凝重的表情。
夏綿注意到孩子們表情的變化,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絲疑惑:
孩子們現在是還不清楚車裡的局勢,還是全都看破了,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孩子們會有這份兒心計麼?
安開始講故事:
“從前呢,有一隻小麻雀,它幸福地生活在森林裡,生了兩個蛋,但是,有一天,她的孩子從樹上的巢裡掉下來摔碎了。小麻雀很傷心,哭得肝腸寸斷。這時,一隻小白兔跳出來說,我看到你的孩子是被誰扔下來的——是偷嘴的狐狸!小麻雀聽說後,就決定復仇。於是,正義的小兔子、小狗和小雞,決定和小麻雀一起,去讓狐狸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是個挺古老的童話了,但孩子們聽得極認真,要是放在以前,這樣的漏洞百出的故事他們是聽也不屑聽的。
看着孩子們的反應,夏綿心頭的疑竇越來越重:
安到底在計劃着什麼?還有,孩子們也都怪怪的……
這時,夏綿的身體猛地一動!
紅綠燈結束了,車子啓動了!
車子越開越快,夏綿的心也越跳越猛,他再次把視線轉向安,想問問她有什麼好的應對之法。這校門可是越離越近了!夏綿甚至已經可以隱約聽到校門內傳來的廣播體操的音樂聲了!
可扭過頭去,安還在給孩子們講故事:
“……小兔子呢,壓住了狐狸的左右爪子,把狐狸尖銳的爪子剪了下來,叫他不能再害人;小狗呢,咬着狐狸的腿不放;小雞就衝上去,照狐狸身上脆弱的地方猛啄,啄得它動彈不得……”
這個故事飄進夏綿的耳朵裡,他更感覺不對了:
原先的故事,似乎不是這樣……
剛想到這裡,車子就像是離弦的箭一樣,撞向了虛掩着的大門!
門口有兩個守門的警衛,正在聊天,其中一個臉背對着大門的,看到正聊着天的同伴的臉一下子就僵硬了,他也聽到了一些異常的聲響,剛剛回過頭去,就被驚得三魂去了七魄。
一輛印着孤兒院標識的大巴車,像一頭敢死的蠻牛一樣,朝着大門位置猛衝過來!
哐地一聲,其中一扇大門被硬生生地撞到脫離了原先的位置,向前飛去,兩個保安也嚇得齊刷刷朝後跳了一大步,等到車子風馳電掣地從眼前開過去,才知道壞事了,大聲叫嚷起來:
“幹什麼的!停下!”
強行闖門這樣的瘋狂舉動,讓校車整面前擋風玻璃都碎裂了,發出的巨響弄得夏綿的耳膜一陣轟鳴,頭暈眼花,他的身子被撞得一個趔趄,眼看要向前傾去,幸虧他眼疾手快地抓緊了扶手,才穩住了向前衝的身體。
車子顛簸得厲害,又開得歪歪斜斜的,明顯是吳瀚興奮過頭,有點兒握不緊方向盤了,孩子們也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好在他們都提前綁好了安全帶,沒有一個受傷的。吳瀚握着方向盤,紅着眼睛向前猛開,吳瑄提前也抓好了扶手,只有安一個沒繫上安全帶,車子的劇烈顛動叫她失去了平衡,向後一跌,摔在了自己原先的座位邊,腦袋“碰”地一聲重重地磕在了座椅把手上。
夏綿此時已是自身難保,可他盡了最大的努力,探出身子拽住了安的胳膊,一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邊。
安這才睜開緊閉着的雙眼,在發現拉住她的是夏綿時,她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叫一聲:
“去抓吳瀚!”
夏綿一怔,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接下來車身就是一陣更加劇烈的搖晃,夏綿的手一下子被震鬆了,安還沒來得及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就又失去了平衡,狠狠摔到了地上。
窗外的尖叫聲如潮水般蔓延了整個操場。剛纔車子闖入校門的聲音實在是太大,半扇校門都飛過來了,正在操場上認認真真做操的穿着體面的孩子們聽到聲音,轉頭來看,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橫衝直撞地衝進了操場,嚇得魂飛魄散,當下就四散跑開,一邊跑一邊慘叫。
在場負責監督學生做操的老師也一下無法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作出合理的應對措施,全都嚇傻了眼,有幾個年輕一點的,看車子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撞來,嚇得和周圍的學生一樣四散逃命。
整個操場,剎那間亂成了一鍋粥!
安跌坐在夏綿的腳邊,車子像是一隻瘋狂的野獸一樣,見人就向上撞,安無處抓握,只能用雙手抱頭,以儘量減少自己受傷的可能,不過車子立刻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她的身子隨着車子的一次劇烈顛簸跳了起來,夏綿怕她受傷,又冒着自己受傷的危險,猛地伸手把她拖到了自己身上,讓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腿間,他死命用手抱着安的頭,自己的身體也俯了下來,以減少搖晃的強度。
他在盡己所能,但在他的心底,卻漸漸漫上來了一股悲涼感:
自己是個男人,居然保護不了這一車的孩子們,包括這個就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
誰都不該死的……
車子經過一系列顛簸後,終於停了下來。
夏綿死死閉着眼睛,剛感覺到身下的顛簸停止了,耳朵就捕捉到了吳瑄因爲激動而完全變調了的命令:
“吳瀚,放!”
他的語氣,就像是大年夜裡,要燃放最後的大煙花時一樣狂熱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