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臨近12點。
在黑夜裡,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偶爾的蟲鳴聲、振翅聲,落入耳裡,都比白天清亮得多。
所以,在這種過度的寂靜中,一切耳語都變得清楚可辨起來。
“你很恨他吧?因爲他有可能會取代你的地位。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你只能這樣做纔會有機會。”
“相信我,你不這麼做,會後悔的。”
“下決心吧?”
早上六點半,木梨子提着幾袋早餐,來到了江瓷所住的小區門口。
昨晚,她和前些天偶遇的汪月真聊了聊關於江瓷的事情。汪月真的口吻也十分不確定。按她的原話來說,是這樣的:
“我看她的背影,絕對是然然沒錯,但是,看正面的話……我真不敢確定,感覺完全不是一個人。她在六年級下學期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就轉校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們倆之前可是最好的朋友來着……”
因爲從小叫慣了“然然”這個暱稱,又隔了那麼多年,汪月真已經想不起來“然然”的真名是什麼了,本來木梨子還蠻確定江瓷就是汪月真口中的“然然”,但和汪月真交談過後,她也糊塗了,因爲,汪月真所描述的“然然”,和江瓷完全是兩碼事。
“然然”膽子特別小,只敢和女生說話,跟男生講一句話就會臉紅,喜歡吃棒棒糖,喜歡粉色和蕾絲裙,說話輕聲細語的,特別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一旦說錯一句話就得提心吊膽半天,生怕別人不喜歡她。
這條條款款。哪一條能和江瓷對上號?
尤其是“喜歡吃棒棒糖,喜歡粉色和蕾絲裙”這條,木梨子略微腦補了江瓷拿着棒棒糖,穿着身粉色蕾絲裙的樣子,全身就一陣惡寒。
不過,汪月真提到的事情中,有一條倒是還值得細想的。
“然然”和江瓷一樣,家境都不錯,而且,都有一個哥哥。
不過。“然然”的哥哥不和“然然”讀一所小學,所以汪月真沒見過她哥哥,只聽“然然”提過好多次。在“然然”口裡,她的哥哥喜歡打籃球,非常傑出優秀,學習成績很好,而且很疼愛她這個妹妹。
木梨子很難把所謂“傑出優秀”、“學習成績好”、“疼愛妹妹”這些形容詞套到那個萬年不靠譜的龍熾身上。除了“喜歡打籃球”這一點。
所以,她需要找江瓷,從她那裡套出些話來,來確定自己的推想是否成立。
安雖然知道這件事,但是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木梨子在和汪月真確定完電話聯繫的時間後,看安沉默不語。木梨子就故意逗她道:
“怎麼,不問問我打給誰?”
安嘆了口氣:
“那天和江瓷購物,在碰上那個自稱‘小真’的人後。你消失了一段時間,是去問電話號碼了吧?”
木梨子點點頭,明知故問道:
“那你爲什麼不阻止我?”
安掏出手機來,開始編輯短信,頭也不擡地答道:
“我阻止你有用嗎?”
木梨子看她發短信的樣子。好奇心又起來了,問道:
“你發短信給誰?修?”
安把短信編輯完畢。按下了發送鍵,並不回答木梨子的問題,而是說:
“明天我要離開一下倥城。去隔壁市一趟。我叔讓我去的,三天後回來。”
木梨子好奇地問:
“你們殯儀館也有交流經驗互相學習的傳統?”
安沒說話,把手裡的手機握得更緊了些。
木梨子的記事本里記有江瓷家的地址,那是個新建不久的小區,開盤僅一年,屬於高檔小區,但一些基礎配置還有待加強,比如保全措施,在木梨子這個生面孔的人進小區的時候,根本沒有人前來詢問她是來找誰,或者讓她做一下登記,她就順利地進去了。
江瓷家所在的樓棟處於小區的角落處,倒是相當幽靜。而且,周邊的綠化工作做得不錯,成排的樹木釋放出大量的氧氣,木梨子感覺,這片區域的空氣都比其他地方要清新得多。
江瓷家是複式的,在六號樓第五第六層。因爲樓下的鐵門關着,木梨子按響了樓下的可視樓宇對講機,等了幾分鐘,卻遲遲沒有反應。
還在睡覺?
也是,江瓷正病着,龍熾又不靠譜,搞不好現在還睡得五迷三道的呢。
於是,她按了江瓷樓下一戶人家的對講電話,讓房主幫忙開一下樓下的鐵門。那房主估計還在睡覺,被陌生人吵醒自然不快,替木梨子按開門鍵的時候,嘴裡還不乾不淨地叨咕了幾句。
在走到江瓷家門口的時候,木梨子意外發現,江瓷家的門是虛掩着的。
怎麼回事?
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爲這是在江瓷和龍熾家門口,龍熾什麼不靠譜的事做不出來?估計他是出去買早餐忘記關門了吧?
但在她推開門之後,她馬上發覺,屋子裡不對勁!
客廳裡亂成一團,沙發墊子拋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門口的拖鞋被踢得亂七八糟,茶几歪了90度,地上雜亂地丟着一些遊戲碟片,一個遊戲手柄被踩癟了,沙發上有兩三個腳印,原本擺在茶几上的茶具砸得粉碎,原本盛在裡面的茶葉撒了一地,茶葉的顏色和地板顏色相襯,顯得極其骯髒。
好像有人在這裡進行過一場激烈的追逐戰?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樓沒什麼動靜,木梨子把裝早餐的袋子放到門邊,觀察着四周環境,繞着茶几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的,便擡頭往二樓看去。
這一眼看過去,她的呼吸陡然停滯了——
隔着二樓的護欄間隙,木梨子清晰地看見。一雙腳露在樓上一間房間外,剩下半個身子還在房間裡,那身體一動不動。
那人還穿着睡褲。從褲腳的樣式來看,應該是女式的。
江瓷被襲擊了?
木梨子感覺一股熱血直衝到腦部,在衝動的作用下,幾步就衝上了樓梯。但是,在踩上第二階樓梯的時候,她的步子頓住了,不再繼續向上走。
她平穩了一下呼吸,竟然轉身下了樓梯。走到傾翻在地的茶具前,伸手摸了摸杯壁和灑落在地上的茶水。
果然,杯壁和茶水都還是熱的。
這杯茶是不久前才被打翻的。
也就是說……犯人有可能剛走沒多久。
而且。有可能還留在屋子裡!
木梨子從茶几上的水果盤裡拿起一柄水果刀,拿出手機報了警,聯繫了120,向兩邊都簡單說明發生了什麼情況後,掛掉了電話。拿着刀,在一樓的房間裡搜索了一圈,發現並沒有其他人藏匿後,才小心翼翼地邁上了樓梯。
儘管她已經檢查過一樓,確定沒人藏着,但爲了防止有人從背後偷襲。她用背蹭着一側的扶手,一步一停地向上走。樓梯是木製的,可能在當初裝修的時候。樓梯鋪得不大用心,踩在上面,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樣生澀突兀的聲音,每上一階,都會不輕不重地撞擊一下木梨子的心臟。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胸口也傳來了陣陣讓人不安的不適感。
但願……但願沒人……
樓上有四個房間。房門有兩個是敞開的,這兩個房門又是相對的,裡面的陳設一覽無餘。
木梨子先把兩扇關着的房門打開,檢查一番,確認沒人後,心才略微安定下來一點,走到了江瓷身前。
根據兩個房間的陳設判斷,江瓷應該是倒在龍熾的房間門口,因爲房間裡面亂糟糟的,雖然窗簾拉着,採光不好,但屋內的狀況還是可以看清楚的。牀上丟滿了運動衫,角落裡還擺着一個籃球,無疑就是龍熾的房間。
木梨子蹲下來,警覺地環視四周,同時把手伸到江瓷的鼻下。
還好,有呼吸,而且還算均勻。
江瓷的頭和半個身子在龍熾的房間,面朝下倒在地上,頭髮雜亂,額間有一縷鮮血流下,把她的頭髮染得血污一片,地上散落着一堆瓷器碎片,幾片白色的瓷片上沾着血。木梨子用手輕輕一拭,手指上便也染上了鮮血。
看來,江瓷被傷也是剛過不久的事情。
木梨子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像是被什麼鈍器砸傷的。這滿地的瓷器碎片大概就是兇器了。
對面就該是江瓷的房間了。它和龍熾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除了牀上被子還沒有疊,顯得略有凌亂外,其他的物品都擺得井井有條,書桌上擺着試管架和一疊書,還有江瓷和龍熾的合照……
對了,龍熾去哪裡了?
難不成……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木梨子幾乎條件反射地認爲這又是一起綁架案,但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這個判斷:
首先,如果確實是綁架案,爲什麼要打暈江瓷,擄走龍熾?明明作爲女孩的江瓷更容易被擄走,不是嗎?
其次,屋子裡的打鬥痕跡十分明顯,而江瓷屋裡的擺設倒還算齊整,從暈倒在地的江瓷身上所穿的衣服可以看出,江瓷並沒有被拖行過,而是被當場打暈在這裡。也就是說,江瓷是在走出自己房間門之後被立刻打暈的,那麼,客廳裡的混亂,就很有可能是龍熾和犯人的追逐過程中造成的。這可以推斷,龍熾和犯人的力量是可以相抗的,而客廳裡又沒有龍熾被打暈的痕跡,犯人又怎麼能把身高達一米八一的龍熾輕易帶走的呢?
再者說,就算犯人打暈了龍熾,怎樣能掩人耳目,把龍熾帶離小區?
綜合這幾點來看,是綁架案的可能性不大,那麼……
木梨子低下頭來,發現,江瓷的手裡好像握着一條鏈子形狀的東西,拽得死死的,木梨子花了點力氣才把那鏈子從江瓷手心裡抽出來。
等到她看清鏈子的形狀和上面的花飾後,木梨子的臉色終於變了。
這是……龍熾的褲鏈邊裝飾?
這是前幾天購物的時候,江瓷給龍熾挑的鏈子,用來裝飾龍熾常穿的牛仔褲的。
而這東西……爲什麼現在會在暈倒的江瓷手裡?
木梨子百思不得其解,偶一擡頭,竟然發覺——
在龍熾房間拉着的窗簾上,竟隱隱投射出一個……懸掛在半空中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