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爲她戴上項鍊
安跡沉看着房間裡熟悉的一切,平靜的眸子裡開出出現龜裂,一片一片碎成殘渣。
這熟悉的一切,像是異世界,竟然讓他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望了眼房間,暖燈、窗簾、沙發、地毯,一切溫馨如舊,就連那鋼琴曲也是曾經她時常聽的。彷彿就在昨夜,她存在這間房間裡,空氣中充盈着她身上的馨香,世界裡多了她的靈動變得充盈飽滿。她安靜的坐在窗臺上,不羈野性,將全世界的憂愁盡數攬到身上,緘默無聲。
視線的終點,是那個安靜的浴室。推開門,氤氳的溼氣裡,她就那麼睡在瑩瑩水波里,白皙的肌膚透明如蟬翼,漆黑的發隨意鋪散在白玉浴池上,嫣紅的脣瓣紅的刺眼。
房間裡香氣瀰漫,卻不再是寧鄀進屋時聞到的香味,而真正是她身上薰染的香味。
安跡沉站在門外,看了她好久。久到時間靜止不再流動,久到此刻靜止雋永成畫。
他走到浴室裡,伸手拿過一方浴巾將寧鄀從浴池裡抱出來,清和的幫她擦掉身上的水漬。熱水將寧鄀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細嫩的像是初生的嬰兒。
他用浴巾將寧鄀包了起來,抱着她出了臥室,將她放在鬆軟的大牀上,然後拉上被子幫她蓋上。
她恬靜的容顏在白色的枕上,像是漫天雪地裡的一片羽毛,美麗的不食人間煙火。讓人忍不住心動。
還能再看到她熟睡的容顏,竟讓他感到一種激動。那時看着冰冷的顯示屏上那紅色的不停倒數的數字,他腦子裡想的不是害怕不是逃跑。而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悽迷的淚眼婆娑。他心裡無比的擔憂她和慕煙在一起會不會快樂,會不會受傷。那時的他真的想再看她一眼,最後一眼。
穿越了一場生死,他以性命爲賭注來這裡看她一眼,最後一眼。
伸手撫上她的發,柔順冰涼,在指間絲絲纏繞下滑。那精緻的眉眼。是糾纏他內心的沉重夢魘,那細長的頸。是無數午夜廝磨的糾纏,還有被子下那柔軟的身體,是暗夜最**的樂土。
但是從今之後,這些都不在屬於我了。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就像是把一顆完整的心硬生生的剜掉一塊。
安跡沉低頭。在寧鄀豐盈嫣紅的脣瓣上印下清淺的吻。那柔軟的溫度讓他的心瞬間被溫柔的一擊,忍不住就想要加重這個吻。
心在那一刻躁動不安,世界被塗成了濃重的紅。空氣開始沸騰發燙,就連靜謐的鋼琴曲都變成的狂野。
安跡沉直起身不再看寧鄀,害怕那黑洞般的狂躁將自己吞噬。房間一時氣壓逼人。
因爲壓抑,更顯寂靜。流水的琴音中不經意間插入一些細小的雜音。像是皚皚雪山上一顆松果的墜落。
安跡沉一時失神,等到發現那聲音的時候聲音已在門外。知道自己沒辦法迴避開,安跡沉索性沒有動,任由房門被人大力打開。
房門外。不出意料的站着慕煙。燈光照在他平靜的臉上,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
“沒想到,已經死了的人還能出現。是執念太深?”慕煙走了進來,隨手將房門給關上了。
“如果是那樣,你現在不會出現在這。”安跡沉看了慕煙一眼,平靜的轉過頭將視線放到寧鄀身上。
慕煙也隨之看了一眼寧鄀,她睡得很熟,對現在的狀況一點都不知道。乾淨的大牀上沒有一點其他的東西。只散落着一方浴巾。
“你對她用了迷藥?”慕煙擡頭對安跡沉淡笑,“真沒想到你也會和洛岑那樣會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安跡沉皺眉。冰冷的視線打在慕煙身上,平靜的嘴角也緊繃了起來。腦子裡想起的,是之前他匆匆趕到酒店裡看到的那一幕,彼時寧鄀全身只圍着一方浴巾在酒店裡,簡潔的牀上凌亂不堪,地上到處散落着她的衣物,連房間裡都浸染着**的氣息。
那時大概真是被氣昏了頭,他就那麼拉着她進了浴室,拽着她的頭髮一次一次撞在冰涼的瓷磚上,任鮮血滿地流淌。那是第一次,寧鄀和慕煙上牀。
安跡沉想起那個時候竟是萬分後悔,無論如何也不該打她的,她從來就不屬於他,何談背叛呢?
緊繃的嘴角再次平復了下來,慕煙看着安跡沉,淡然一笑,走到牀邊低頭看了看寧鄀,幫她撫了撫散在臉上的髮絲。這才又擡起頭。
“我真是沒想到你的命這麼硬,洛岑死也沒想到,他的炸彈連他都給炸死了,偏偏沒炸死他一心想要對付的人。”
“我也沒想到,”安跡沉淡淡的回了一句,沒有多談,轉向了另一個話題,“你準備和寧鄀怎麼辦?”
慕煙笑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會出現在這兒?”
“這也不用你操心。”安跡沉冷然一句,不欲多講。
“自然不用我、操心,畢竟我沒有你這個膽量敢在人來人往的家裡裝死。我不像你敢保證別人不會看出點什麼,連我這個外人都能發現不對,更何況是在這兒生活了幾個月的寧鄀,你知道,她一向敏感。”
安跡沉眉頭緊皺,看着慕煙的目光裡帶着幾分冷酷的殺意。
慕煙輕笑,只當做沒看到安跡沉眼中那一絲絕然,俯身去抱熟睡的寧鄀,道:“怕寧鄀哪天真的發現了什麼打擾了你的計劃就不好了,我還是帶她回去吧。”
慕煙用着單薄的被子裹了寧鄀,輕輕將她抱了起來要出去。
他就那樣抱着寧鄀離開,他看着她恬靜的容顏在慕煙的手臂上,烏黑的發直直的垂下,燈光在上面打出一道水潤的光澤。
“明天葬禮結束我便離開了。”安跡沉終於還是輕聲開口。
慕煙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笑意淺淡:“離開?”
“換個身份,去y市。”
y市,寧鄀的家鄉,她一心掛念着的父母還在那裡。慕煙臉上的笑意消失,無波無瀾的看着安跡沉。
安跡沉沒有說話,而是走向沙發對面的一副畫前。那是寧鄀在一次畫展上買下來的一副師出無名的畫作,畫了一對破碎的翅膀,藍色半透明的翅膀殘片,上面脈絡分明脆弱柔美。
他去下那幅畫,就在畫框裡拿出一條項鍊。慕煙看到那條項鍊的時候瞳孔一緊。
那條項鍊他再熟悉不過了,它陪了他二十多年,後來被他送給了寧鄀。只是之後他發現那條項鍊消失過一段時間重新回來,然後在寧鄀失憶後不知去了哪裡。但是因爲寧鄀失憶的關係他也沒問她,誰知道原來那條項鍊被安跡沉收了起來。
安跡沉拿過那條項鍊走到寧鄀身邊,看着她恬然不自知的容顏,伸手幫她戴上那條項鍊。
不久之前,他親手取下,滿心以爲她會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可是現在,他卻又親手幫她戴上,祝福她以後可以過得快樂。
慕煙看着那條銀光閃閃的項鍊,安跡沉低聲開口:“我已經決定徹底離開她的世界,你好好照顧她。”
好好照顧她。如果你知道我是把什麼交付給你,你就會知道這句話有多沉重。
慕煙沒再說什麼,抱着寧鄀離開了。
寧鄀在這兒的這幾天,確實讓人看了不少笑話。但是慕煙本來就對安跡沉的死心存疑惑,再加上他的人找了好多天竟然沒有找到安跡沉的屍體,實在可疑。所以寧鄀住在這裡他沒有阻攔,而是每天來這裡看她,趁機通過林哥觀察到底有沒有異樣。
林哥的防範確實很強,不過當初慕煙在這裡和洛岑廝戰已經清楚的瞭解了這棟房子,當然,地下室的情況他也一清二楚。注重觀察了地下室之後他自然查到了點什麼。
所以前幾天他一直過來,而今天卻早早的通知了寧鄀不來,並且將這個消息散佈給了林哥和安槿。終於還是讓安跡沉露了面。
他不能確定安跡沉這麼做到底是想幹什麼,但是現在的安跡沉已經遠遠比不得以前了,他的勢力幾乎都瓦解了,特別是他這麼一出假死,以前的人脈關係也要被迫斬斷很多,再出了市,幾乎就是一箇中等的幫派,想要重新達到以前的勢力至少還要幾十年的功夫。
現在的他想要從他手上搶走寧鄀,幾乎不可能。
慕煙帶着寧鄀駛離那棟別墅,只當沒見過安跡沉這個人。道上的規矩是要把你的對手置之死地,但是慕煙沒有對安跡沉那麼做。當初他沒有一絲猶豫的將洛岑綁了起來丟進大火裡,但是面對安跡沉,他卻不能這樣。
因爲那個時候,是安跡沉不顧一切的留下來救了寧鄀。這個人情,他願意還。
對於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在慕煙家醒來,寧鄀有些不解,但還是相信了慕煙的說她太累了所以沒有察覺的說辭。
和慕煙一起去看了下葬,看着安槿一路抱着那個冰冷的骨灰盒走進陵園,看着林哥和那些安跡沉的手下用鐵鍬一個輪着一個的將平坦的土地挖出一個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