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滸山!乘上快意風。賊首掃盡,放出一片天空。星漢燦爛,波濤拍岸,明月如弓。
快入秦州!架起千層浪。敵寇四散,再戰唐匪,驚濤壁立,銀漢崩流,怡然不動,沙場秋點兵。
啊~~~咿呀~~~”
監利的咸亨酒樓臨着翠微河,這裡靠近碼頭,物價相比城裡的酒樓少去不少。因此在上面飲酒做樂的大多數都是幹體力活的漢子。那個唱戲的剛一唱完,喝彩聲就響了起來。“好!唱的好!”這個段子已經流傳好多年了,講的是俞延和馬踏秦州,涼國擴張時期的事,但過了幾年,曲子裡又加了昌平大帝滸山剿匪的事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剿匪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沒資格和俞延和馬踏秦州的事蹟相媲美。但因爲近些年來愛國團勢力擴大,歌頌大帝的小曲屢見不鮮,歌頌這些軍中將領的,也只有俞延和能出現在裡面了。
衆人都站起來,高聲叫好。那戲子抱着琵琶唱完小曲兒,低着頭,卻不動身退去。她坐下有一破棉襖,上面有些散碎銀錢。衆人都高聲叫好,往棉襖裡扔錢的卻不是很多。
那戲子臉色通紅,除了一開始有些人仍點銅錢散銀子後,衆人就又喝酒吃飯了。這點銀子,可買不起藥。等了一會兒,那些人還是沒有扔錢,她收起棉襖裡的錢在酒保的催促下下樓了。
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着兩個人,一個人三十出頭,鬍子茬零星幾根,看得出他刮鬍子不甚仔細抑或是太急了。另一個人滿臉刀疤,身上也滿是結痂的傷口,他坐在那裡,十分引人注目。因爲他這般猙獰的長相,也看不出他的年紀,只曉得是在二十往上,四十往下。
這兩個人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茶。其中那個滿臉刀疤的道:“統制,我剛纔去府衙看了看,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我還沒看仔細,看門的就把我趕出來了。”
三十出頭的男人喝了口茶道:“孫孝儒既然讓王於龍殺我,自然是其他爪牙也齊頭並進,咱們的人,只怕多數都落網了。”滿臉刀疤的人一聽,立刻急不可耐起來,問道:“統制,咱們該怎麼辦。”
那人道:“事到如今,先和逃出來的兄弟匯合吧。”
那個被叫統制的正是秦夢陽,而滿臉刀疤的則是葉向高,秦夢陽的坐騎奇快無比,在包圍圈還沒合成的時候就竄了出去。儘管如此,若不是那些士兵拼命爲自己斷後,只怕此刻自己已經是刀下亡魂了。葉向高跟的最緊,也逃了出來,他心中暗自神傷,秦統制說和逃出來的兄弟匯合,那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一共也不過幾十騎,能逃出來的實在寥寥可數。甚至可能逃出來的只有自己和秦統制了。想到這,他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中安慰自己,幸虧秦統制逃出來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他們兩個正喝着茶,從樓下呼地竄上來一幫人,這些人一上來就在柱子上牆上刷膠漿,其中一個人站在樓梯旁高聲說:“諸位,不要驚慌,我們是愛國團的愛國志士。”說完這話,他就閉上嘴,不再言語。周圍寂靜的只剩刷子在牆上摩擦的聲音。
那些人每個人懷裡都捧着厚厚的一打紙,刷完膠漿,就把紙張貼在上面。他們的成員構成有男有女,卻基本都是些年輕人。帝國和平了二十多年,各種民間自發的組織就都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瘋長。其中尤其是愛國團發展的最爲迅速,最爲引人注目的就是二太子親自在宣州的三水發表演說,大幅度讚揚了愛國團的優良作風在帶動社會積極性方面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有了二太子的支持,愛國團更是野草一般瘋長,不僅是涼州和宣州,秦州的年輕人也漸漸都加入了愛國團。這一撮愛國團來到酒樓裡貼完紙張之後,剛纔站在樓梯說話的那個年輕人高聲道:“在座的諸位,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們作爲帝國的一份子,絕對不能做有害於帝國的事。但這樣還不行,你們要時刻銘記帝國給你們帶來的一切,並且時刻心中放着帝國!這樣,涼國才能長盛不衰!”說完,那些貼完紙張的愛國團團員都鼓起掌來:“說得好!”
他這些話,還不如聽小曲實在,葉向高心想。那些喝茶的主大多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漢子,那聽得慣這種長篇大論。那人說完,卻應者寥寥,他不由得咳嗽了幾聲道:“我們愛國團,正是基於服務帝國的宗旨產生的。加入我們,你就能成爲愛國團的一份子!具體待遇,宣傳單上都有寫。最後,希望大家開心。”他說完,就領着那幫人走去下面演說去了。
他們剛走,二樓的人們就開始議論紛紛,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爲這不過是年輕人愛國的一種方式,但也有少數人對現在帝國的現象深感憂慮。
徐森就是其中之一,他家境殷實,雖然天天去城裡的大酒樓消費不起,但在咸亨酒樓這裡天天大魚大肉倒不在話下。
“徐兄,你說這加入愛國團會不會也能增加升遷的機會啊。”在他對面,同樣坐着一個年輕人。徐森在前年高中,分配到監利當了個不痛不癢的小官。他家境 雖然不錯,但苦於上頭沒有關係,只能一年一年的慢慢熬。對面這個叫文忠的,和徐森同樣,也是毫無關係,只能幹靠。不過他是宣州人,來到監利做官,一些風俗有些不適應,這方面比起來,徐森倒是略高他一籌。
“你要是想死,就加入愛國團。”
文忠知道愛國團受到二太子支持,在宣州涼州都已經是燎原之勢。秦州被愛國團佔據,也是時間問題。他本有打算加入愛國團,但聽到徐森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自從來到監利,他一直以徐森馬首是瞻,徐森的話也多數都會言中。他連忙問道:“徐兄,此話怎講啊。”
“愛國團愛的不是國,而是王。與其說是愛國團,倒不如說是愛王團。現在陽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儲君雖然已經確立是大太子韓和,但被髮配到三水的二皇子會甘於失敗嗎?我可以這麼說,愛國團一日不滅,二皇子就有一天能翻身。”這番話說的文忠汗如雨下,加入愛國團,就等於公開站隊啊,怪不得目前加入愛國團的商紳士甲者有之,但爲官者卻鳳毛麟角,原來是這樣啊。想到這,他向徐森拱手道:“多謝徐兄,要不是你,只怕我就要捲入這場爭鬥中了。現在帝國如此和平,我們還是慢慢熬吧。”
徐森卻沒有答話,他轉頭看向窗外嘆道:“要是打起仗來就好了。”
坐在他們旁邊的,正是秦夢陽與葉向高。等到這兩個人走了,葉向高才道:“統制,聽這兩個人的話,似乎完全不知曉唐國十萬大軍犯境的消息啊。”秦夢陽耳朵沒葉向高那樣敏銳,問道:“他們一句都沒提到唐國麼。”
葉向高道:“沒有。”接着他又嘆了口氣道:“若是知道,除了造成大範圍恐慌之外,也沒什麼作用。”說完,卻見到秦夢陽仍然眉頭緊鎖,他道:“統制,怎麼了。”
秦夢陽擡頭道:“我在想,如果讓愛國團知道這個消息,那該怎麼辦。”潭州剛剛收復十幾年,大部分涼國的人都不願遷往潭州,來往潭州的大多數都是商人,他們只管錢,可不管天下大事。在潭州居住的大多數都是唐國的原住民或者從鐵線山搬出來的山民。愛國團雖然在秦宣涼三州如魚得水,但到了潭州卻寸步難行。讓這些唐國的人民接受涼王的統制本就困難重重,更別提改變他們的思想了。愛國團雖然在潭州陷入泥濘,但在其他三洲卻團員極多,想必到時候**一旦打到潭州,消息就會立刻傳入愛國團耳中吧。
唐國來犯的消息就是在潭州,也只有邊境的人民知道些皮毛。等打到潭州的時候預計是六月初到六月中旬,現在纔是五月中旬,**還沒打過來,消息自然入不到愛國團的耳中。
付給酒保些散碎銀子,秦夢陽與葉向高就走下樓,樓下早有專門伺候馬匹的人把秦夢陽的馬和葉向高的馬牽過來。兩匹馬一個精神萎靡,一個鬥志昂揚。跑了這麼遠,馬兒自然是疲憊無比,但秦統制的坐騎依然神采奕奕,葉向高也是暗自咂舌。
秦夢陽撫摸着自己這匹名爲“黑水”的黑馬,它是麻薩諸塞聯合獻給陽鑄帝的麻薩神駒,速度奇快,耐力更強。因爲一身毛色漆黑,正合涼國的國色,就是陽鑄帝對此馬也是讚歎不已,稱其爲“天下獨蹄”。正當時秦冬火和唐善長收了潭州,陽鑄帝欣喜過望,在班師回朝的時候,陽鑄賜予了唐善長一把當世名劍“掩日”和同樣出自麻薩草原的“趨揪”馬。賜給秦冬火的,則是絕世名馬“黑水”與楚雲軒的腰刀“止戰”。秦冬火在五年前退隱,止戰和黑水分別給予了凌無雙和秦夢陽兩人。
現如今止戰刀在凌無雙手裡,而這匹黑水則在自己手中。秦夢陽看着黑水。端的是毛色漆黑,鬃毛如水順滑,更是增添黑水的威武雄壯。
但威武雄壯,也是需要草料養着的。
只是當今的掌權者,明白這個道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