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燈光下,黃得功臉色變了幾變,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怒。“老海,這次的事,你是吃虧了,本官不能不給你做主。咱們畢竟已經認識十多年了,你每年該給的孝敬,也從沒短缺過。我肯定不能看着你吃虧,放心吧,我幫你出頭,不怕鐵佔鰲不把吃進去的給你吐出來。”
海天揚心中大喜,只要黃得功能幫自己把人馬要回來,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可就在此時,卻見黃得功將手中酒杯一扔,大喝一聲“來人啊!”
海天揚見一隊親兵舉着兵器殺進來,曉得不好,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一身氣力都提不起來。黃得功笑道:“這酒裡的蒙汗藥,還是當初你孝敬我的呢。要不是有這藥,上次那匹胭脂馬還降不住。你我既是多年交情,你就拿你的腦袋,再幫我一次吧。”
白蓮教好漢盟的首領趕到之時,海天揚的腦袋已經被砍了下來,他頓足道:“黃爺,您這事可是辦錯了。巨鯨幫爲了給咱賣糧食纔來香山,您辦這個事,不是寒了江湖好漢的心麼,從今以後,還有誰來給咱們幫忙?”
“哼!好漢?那些認錢不認人的東西麼?只要老子手裡有錢有權有兵有槍,就有好漢來給咱們幫忙。反過來,若是老子兩手空空,我保證鬼都不會上門。我告訴你吧,不光是巨鯨幫,海沙派的人也不能留。他們手裡頗有積蓄,殺了他們正好發筆財。你讓你的人跟我來,別讓老夏老江搶了先。”
海沙派與巨鯨幫不同,成員都是鹽梟,本就悍勇善戰,其中不乏打老了仗的狠人。加上基本實力還在,這仗打起來卻不容易。鐵佔鰲帶了心腹且戰且走,口中大罵道:“黃得功,你不講義氣!老子帶人來幫你,你卻要吞併老子的實力,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可是罵歸罵,這實力上的差距還是不得不承認。新歸附的巨鯨幫子弟又率先反水,竊了積蓄就跑。海沙派的人馬遮攔不住,部衆死傷慘重,只有幾個心腹保護着鐵佔鰲僥倖突出重圍,一頭跳到了海里。
這一場火併之後,城外又恢復了三足鼎立之勢,三隊人馬彼此對峙,香山又陷入了平靜。街面上的不法之徒被抓的抓,殺的殺,糧食價格穩定,市面上倒也太平。
縣衙內,樑寶珠被張若蘭逗的面紅耳赤,“若蘭姐姐,你不要欺負人,再這樣我就不跟你說了。”
“妹子,這有什麼可丟人的?不就是你心裡有個人麼?這本就是正常的很,你這麼漂亮,姐姐若是男兒漢啊,就第一個娶了你做老婆。那位公子,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有你這麼個小美人垂青。”
“文公子說來也是大家出身,只可惜他是個庶出,又不得志。我爺爺嫌貧愛富,公子不中功名,就不讓我嫁他。可惜啊,公子現在還在外讀書,不知道人在哪裡。都半年了,連封書信也沒見到,我心裡好想他啊。”
樑寶珠天性純良,在家中也沒朋友,與張若蘭結了姐妹,也就把自己的心事,全都說與了這位姐姐說了。
張若蘭看她那少女相思的模樣,想起自己當初也曾有過類似的情景,若不是遇到李炎卿,自己多半還與她一樣吧。她促狹一笑“妹子,你說說,你的那個郎君比你姐夫如何?”
“哪有這麼問的啊?這個,這個根本就答不出來。”
“也就是說,你覺得你姐夫比不上你郎君了?”
“姐姐欺負人,我不來了。這個真的沒法比的,文公子是書生,姐夫是個縣令,兩人不一樣的。”
她見樑寶珠模樣,就知她心裡認定李炎卿比不了自己的心上人。笑道:“好個沒良心的丫頭,還沒過門呢,就向着你的文公子了。你放心,這事包在姐姐身上,準保給你個如意郎君。”
心中卻道:小丫頭,你這念想就全當個念想吧,既然你遇到了我,又長的這麼可人,我就不能把你還給那什麼文公子,乖乖來給我的丈夫暖被吧。
她眼見亂兵大亂,就知道這取勝之期將近,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李炎卿晚間寬慰道:“若蘭,你也不要擔心。左右令尊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難道我還怕了他不成?他敢拒絕我的婚事,我就帶着你私奔。”
“私奔?你敢?你可知我爹與錦衣指揮朱希忠朱老公爺是什麼交情?他只要一聲令下,大明萬里江山,怕是都沒咱們容身之地。”
“那怕什麼?大不了坐船跑到海外去。大明朝的勢力再大,難道還能派人到海外抓人?到時候咱們婦唱夫隨,浪跡天涯,做一對落難鴛鴦。”
李炎卿巧舌如簧,勾勒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浪漫前途,將這位京師中的女公子唬的如癡如醉,竟真有些神往。輕輕道:“不是婦唱夫隨,是夫唱婦隨。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好拼着個不孝的名聲,跟夫君做一對比翼鳥,便是乞討爲生,我也認了。”
縣衙內溫暖如春,城外大營內,卻是劍拔弩張,局勢越發緊張。先是軍糧見底,部隊斷頓。接着就是三位兄弟之間口角日益嚴重,到後來彼此防範,誰也不讓對方進自己的防地,整天厲兵秣馬不是要攻打香山,而是憋着吞掉友軍。
那幾位白蓮教的謀主急的如同熱鍋螞蟻,來回亂轉。“總爺,這仗不能這麼打啊。若是咱們現在同室操戈,那官軍一來,咱們不是全都得完蛋麼?現在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還是趕三家聯手,先取了香山就食再說。”
黃得功怪眼一翻“取了香山?現在爲什麼還要取香山。取了香山,咱還怎麼招安投誠?官軍我們現在不怕了,這大明的兵變又不是頭一回,有幾次鬧到全體殺頭的地步。總不過是譁變,然後大家等着招安而已。我們現在已經派了人去和倪菩薩聯絡,就看看官府方面開個什麼價碼,才肯同意招安了。”
倪菩薩倪文俊本就是柘林水師營的參將,爲人寬厚,於部下不法之行,睜一眼閉一眼,軍中素以倪菩薩稱之。這回兵變一起,就有白蓮教徒想勸他參與兵變,結果被他的親兵拉出去砍了腦袋。
可是等到正式兵變之後,羣龍無首,幾路軍頭誰也不肯服誰,大家又都是小軍官出身,不能服衆,最後還是隻能推倪文俊出來做了總頭目。
倪文俊開始只當是亂兵抓他來砍頭,嚇的魂不附體,等到聽說讓他做頭領時,又有些推諉。他是大明的忠臣,能做這亂臣賊子的勾當?可那官兵將刀一舉,不做頭領,便做無頭鬼。
倪菩薩怒火中燒當面斥賊“你們就這麼和總頭領講話麼?”
柘林大兵四處去寇掠城池,他則帶着一標親信坐鎮饒平縣城,這招安的事,離了這個總頭領還真是成不了。黃得功等人攻城無功,就想起總頭領的好處,派了專人前去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