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鞠武抵達晏懿軍營外圍的時候,便隱約聽到了軍營內傳來的嬉笑喧鬧的聲音,隨着聲音越來越清晰,鞠武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什麼人?”營地門口的護衛看到了鞠武到來連忙大聲呵斥道。
後方的士卒看到了鞠武的身影便悄悄的朝着營地內大帳的位置而去。鞠武看着攔住自己道路的士卒低沉的說道
“是我!”
一旁的護衛將火把向前一伸照亮了鞠武的臉,站崗的士卒看到是鞠武,連忙行禮說道
“屬下見過監軍,監軍是來找大將軍的嗎?如果是還請稍候,大將軍下令若是有人來找他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才能進入營地。”
“我也要嗎?”鞠武鐵青着臉聲音充滿了冷意說道。
“這”士卒看着鞠武的神色當即有些慌張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大將軍的命令是所有人,包括監軍。”一道聲音從營地內傳來。
聽到有人替自己回話了,士卒當即鬆了一口氣,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士卒罷了,雖然有晏懿的命令在前,但他要是真的攔住鞠武的路,恐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一個身着鐵甲,腰間佩劍的中年男人朝着營地的門口緩步走來,他的身後跟着十來個手持長矛的甲士,男人和甲士的右臂上都綁住黑色的布條,在漆黑的夜色下不易察覺。
“晏明,我要見大將軍。”鞠武壓住心中的怒氣,沉聲說道。
來人叫做晏明,是晏懿的同族侄子,也是晏懿的心腹,在燕軍中擔任着校尉的職務,但實際權力堪比一般的將軍。曾經在薊城晏明和一個權貴起了衝突,晏明當場打死了對方,事後晏明非但沒有事情,反而被賞賜了一番,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背後是燕國的大將軍晏懿。
燕軍內雖然晏懿和鞠武不和是衆所周知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鞠武在燕軍中無法長存,但鞠武畢竟是監軍,所有人還是願意爲鞠武面子的,但晏明是例外,因爲他的族叔是晏懿。
“大將軍現在軍務繁忙,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監軍告訴我即可,我自然會轉告大將軍。”晏明淡淡的說道,言語中對鞠武沒有絲毫的尊敬和客氣。
聽着營地內傳來的喧鬧聲音,鞠武覺得晏明是將自己的智商丟在地上摩擦,這麼大的喧鬧聲能是處理軍務嗎?要是晏懿能夠在鬧市中處理軍務,他還會被秦軍一路攆着打嗎?
在看着晏明打着哈氣,和身上傳來的淡淡酒氣,鞠武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無名業火,但還是極力的剋制着自己,耐心的說道
“事關我燕國安危,我必須要見大將軍。”
“監軍,燕國的安危還是輪不着你說的,這場戰爭是怎麼來的您心裡不清楚嗎?”晏明譏諷道。
“你什麼意思!?”鞠武當即拔出腰間的長劍指着晏明暴怒道。
在鞠武長劍出鞘的瞬間,晏明身後的甲士當即擺出了戰鬥的姿勢,長矛對準了晏明,鞠武的護衛也是拔出長劍對準了這些士卒。
“監軍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想要殺了我?”晏明冷着臉問道。
“我是來找大將軍的,整個軍營內的軍官全部不在崗位,若是秦軍攻來怎麼辦?”鞠武直接扯開了遮羞布直言道。
晏明當即不再說話,但也沒絲毫退讓的打算,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隨時都會準備動手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
晏懿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做什麼嗎?監軍是打算對自己的袍澤動手嗎?”晏懿冷聲說道。
“自然不是,我是來找大將軍的,現在大軍軍官全部不在崗位上,我打聽之後才知道都聚集在大將軍的營地內,所以特來看看。但是晏校尉無論如何都不讓我進去。”鞠武收起了佩劍冷聲說道。
看到鞠武收起佩劍,周圍的護衛也收起了長劍,晏明也讓身後的甲士收起了長矛。
“這樣啊,本將軍召集了所有軍官,進行防守任務的佈置,到是忘記告訴監軍了,現在誤會也解除了,等到任務分佈完之後,他們自然會回去的,監軍若是沒事還請回去的,這天氣畢竟挺冷的。”晏懿當即下達了逐客令說道。
鞠武神色不定的看着晏懿,雖然晏懿平時和他不合,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畢竟他擔任監軍是燕王喜的命令,若是晏懿將不合擺在明面上就是違抗燕王喜的命令,這對晏懿百害無一利。不僅如此,佈置任務,按道理監軍也是應該在場的,現在晏懿逐他離開明顯有些不對勁。
“我是監軍,按規矩,任務下達的時候我應該在場,想必大將軍應該不介意的吧?”鞠武的手放在了劍柄上看着晏懿的臉說道。
晏懿原本和事老的樣子當即消失不見,整個人臉色變得有些陰沉,看着鞠武回答道
“還是不勞煩監軍了,任務已經下達結束了,剩下只不過是強調一些事情,還是不勞煩監軍了。”
晏懿越是不讓自己參與進去,鞠武越是覺得裡面絕對有鬼,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想着軍官全部被調走,在晏懿的營地內喝酒,而且在治水對岸的探子也彙報說秦軍正在加班加點的準備船隻,又看着晏懿和周圍士卒的右臂上都綁着黑色的布條,一時間鞠武心中有了最壞的打算。
“大王授予我決斷一切的權利,這任務下達需要我首肯才行,大將軍請讓路。”鞠武冷聲說道。
看着鞠武寸步不讓的態度以及那雙冷漠的眸子,晏懿當即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當即爆呵道
“動手!”
聲音落下的同時,晏懿也將腰間的長劍拔出向後退了兩步,聽到晏懿的命令,四周的甲士當即衝上前朝着鞠武等人攻去,而鞠武作爲燕之智者,年輕時遊歷燕國若是沒有本事早就命喪盜匪的手上了。鞠武當即擋住了刺來的長矛,一手握住長槍,一腳將甲士踹飛了出去,鞠武的護衛拔出長劍將鞠武護在了身後。
“晏懿,大王對你不薄,你爲何背叛我燕國!”晏懿當即喊道。
“什麼背叛燕國?鞠武你休要胡言亂語,背叛燕國的是你,若不是你蠱惑大王出兵救魏,爲秦國創造了攻打我燕國的理由,我燕國百姓會迎來秦軍的刀劍嗎?你纔是真正的叛徒!”晏懿當即喊道。
晏懿當然知道鞠武的想做什麼無非是想要吸引來王宮禁衛軍,晏懿一邊和鞠武開展着罵戰,一邊調動着士卒去圍攻鞠武等人,同時不斷向後退去。鞠武和其護衛的戰力明顯超出了晏懿的預料,如果不是士卒擋住了鞠武的步伐,現在鞠武已經殺到了晏懿的面前了。
鞠武看着越來越多的士卒圍上前來,當即呵斥道
“你們都是我燕國的士卒,你們難道要跟着晏懿一起背叛燕國嗎?現在調轉武器,和我一起拿下晏懿,可饒恕爾等!”
但鞠武的話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還是不斷的圍攻着鞠武,鞠武看着這一幕眼中滿是不解,他不明白爲什麼,慷慨悲壯的燕國士卒此刻竟然甘願當叛國者。
鞠武是燕之智者,在他的心中燕國要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因爲他的心中有着道義和信仰,但普通的士卒們可沒有這樣的信仰,他們當兵就是爲了活着,和秦軍的幾次交戰,他們充分認識到了秦軍的可怕,心中早已對這場戰爭沒有希望了,他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而晏懿告訴他們投降就能活,他們自然選擇了投降。畢竟他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士卒罷了,不是王宮禁衛軍那樣的遼東堅兵,待遇優渥,軍餉按時發放。
看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士卒們,鞠武眼中滿是不解和憤怒,看着在人羣中越來越遠的晏懿,鞠武暴怒的喊道
“晏懿,我要殺了你!”
說着鞠武運起輕功從人羣中躍起朝着晏懿追去,晏懿當即朝着後方逃去,晏懿的死士看着鞠武,當即衝上前去攔住了鞠武,就在鞠武和這些護衛交手的時候,一陣渾厚的軍號聲響起。
“翁~”
隨着烏雲散去,月光照下,皎潔的月光灑在身着黑甲的秦軍士卒身上發出了反光,數不盡的秦軍士卒從黑夜中走出,每一個都身披盔甲,手中的武器散發着陰森的寒光,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了鬼魂一般。
三聲號角響起,秦軍士卒對着混亂的燕軍大營衝去,手臂上綁着黑色布條的燕軍士卒看出衝鋒而來的秦軍,當即朝着四周殺去,爲秦軍打開了道路,這些士卒紛紛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布條,生怕這些秦軍傷及到他們。
鞠武看着從河岸不斷衝鋒而來的秦軍,當即大笑了起來,他的眼中流出了一道血淚。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老臣來陪你了!”
鞠武說完手持長劍衝向了秦軍,躲在一旁的晏懿看着被秦軍淹沒的鞠武神色平靜,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着治水河岸走去。
秦軍衝鋒的號令自然瞞不住燕軍大營,只不過晏懿所在的陣地,四周只剩下了王城禁衛軍沒有選擇投降了。聽到號令位於中軍的王城禁衛軍當即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盔甲,拿出武器準備迎敵。
但這些燕國最後的精銳和希望,剛剛衝出營帳,還沒來及迎戰就被衝鋒而來的秦軍收割走了生命,隨着秦軍的衝鋒,一時間整個燕軍大營都亂做了一團。
看着河對岸的火光沖天,子游和六指黑俠站在河岸默默不語。
“今天過後,整個天下都知道了,墨家鉅子六指黑俠幫助秦國遊說燕國大將軍晏懿,晏懿反叛燕國,和秦軍裡應外合一舉擊潰了燕軍。”六指黑俠看着對岸的火光神色不明的說道。
如此一來,天下人都知道了墨家倒向了秦國,墨家哪怕說自己沒有投靠秦國,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墨家徹底綁上了秦國的戰車上。墨家有了未來,只不過犧牲的只是六指黑俠一個人罷了。
“是嗎?但是我聽到的卻是另一個故事,燕國大將軍晏懿想要背叛燕國,找到了墨家鉅子六指黑俠用曾經的恩情,要求幫其聯絡秦軍,而墨家秉着兼天下愛衆生的理念,爲了讓這場早已主動的戰亂,早些結束,便答應了晏懿。”子游淡淡的說道。
六指黑俠眼孔微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子游,雖然二者表達的事情都是一樣的,但前者是六指黑俠主動幫助秦國,而後者則是他被晏懿要求,並且秉着愛惜百姓的名義才答應了晏懿。前者六指黑俠是妥妥的燕國賣國賊,背叛了墨家的理念。而後者最多就是六指黑俠分不清公私,不配再被稱爲大俠罷了。
“前天晚上荊軻找到了我,告訴了我你的計劃,並且懇求我想辦法救下你。”子游淡淡的說道。
“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將荊軻帶入了墨家,並且將其確定爲了未來墨家鉅子。”六指黑俠笑着說道。
“荊軻兄是個很好的朋友,但並非是一個領導者,秦國不需要分裂的墨家,秦墨、楚墨、燕墨、墨門,墨辯、墨俠、墨匠,墨家分裂的時間太久太亂了,這不是秦國想要看到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子游說道。
“墨家一統,這也是我想要看到的,但墨家各派系之間的矛盾並非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六指黑俠說道,這些年他也爲了墨家一統多方努力,但最後他也是選擇了實際統領墨俠,其他派系都是停調不聽宣的狀態。
“秦墨和墨門那邊你不用擔心,但燕墨、楚墨、墨匠需要你去。”子游說道。
六指黑俠深深的看了一眼子游問道
“我明白了,但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一下。”
“什麼問題?”
“我聽說秦國現在正在統一度量衡、貨幣、文字,車同軌書同文。秦國是希望把一切都一統了嗎?”
聽着六指黑俠的吐槽,子游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對岸的戰火逐漸平息下來,墨家是否一統對秦國而言不重要,墨子當初留下的典籍纔是最重要的。只不過墨家分裂之後,這些典籍也分散開了。